其母根名川乌,产于四川龙安县高寒山区。由农民每年秋后采回,移种江油与樟明两县,再由人工培养而成。冬月种植入土,到次年二月苗高近尺,始施肥,稍长即打台并割去旁枝小根,使其气坐根长,少生几枚,而附子生长较为肥壮,成熟体大。因该两县是黑油砂土,比较肥沃,其他各县土质则不适合,故附子为此两县特产,四川俗谚有“江油附子龙安种”之说,此为药物中比较特殊之种植法也。在六月至七、八月之间,即可采收。其附子主根(川乌)新生二、三枚者,名曰附子,独生一枚较长形者,名曰天雄,效力更大。新采收的附子,应先用盐胆水(即卤水)浸泡,以防止霉烂,浸数日后取出,再用清水漂洗,将胆水漂净,蒸去皮,切片制晒而成附子片(但亦有未去皮者)。其母根名四川乌头,体质已粗老而轻松,其效用只能驱风逐寒,不似附子体重粉质多而能回阳救逆也。上古及后汉张仲景,系用生附子与火炮附子两种,其量一枚至三枚,煎煮时,用水一斗,煮取三升,或五升,量已煮透,服之不麻口。后世因煎煮不得法,服后往往产生麻醉,始用种种制法而成熟附片,意在减少其麻醉之性。其实附子只在煮透,不在制透,故必煮到不麻口,服之方为安全。现在一般应用,除附片外,尚有一种生盐附子,效力更大。其驱逐阴寒,回阳救逆,可用生附子。用之以温暖水寒,补命门真火,回阳生津,则用熟附片。其作用小有差别,临床时应分别使用。

    《本经》云:“附子气味辛温有大毒,主治风寒咳逆邪气,寒湿踒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破癥坚积聚,血瘕金疮”。

    张隐菴曰:“附子禀雄壮之质,具温热之性,故有大毒。《本经》下品之药,大约有毒者居多。《素问》所谓毒药攻邪也。夫其攻邪而正气复,是攻之即所以补之”。

    陈修园曰:“《素问》谓,以毒药攻邪,是回生妙手,后人立补养等法,是模稜巧术,究竟攻其邪而正气复,是攻之即所以补之也。附子味温,火性迅发,无所不到,故为回阳救逆第一品药。《本经》云:风寒咳逆邪气,是寒邪之逆于上焦也。寒湿踒躄,拘挛膝痛,不能行步,是寒邪着于下焦筋骨也。癥坚积聚,血瘕,是寒气凝结,血滞于中也。考《大观本草》咳逆邪气句下,有温中金疮四字,以中寒得暖而温,血肉得暖而合也。大意上而心肺,下而肝肾,中而脾胃,以及血肉、筋、骨、营卫,因寒湿而病者,无有不宜。即阳气不足,寒自内生,大汗,大泻,大喘,中风卒倒等证,亦必仗此大气大力之品,方可挽回,此《本经》言外之意也”。

    吴绶云:“附子禀雄壮之质,有斩关夺将之气,能引补气药通行十二经,以追复散失之元阳,能引补血药入血分,以滋不足之真阴;引发散药开腠理,以驱逐在表之风寒;引温暖药达下焦,以驱逐在里之寒湿”。

    张隐菴《本草崇原》论附子云:“凡人火气内衰,阳气外驰,急用炮熟附子助火之原,使神机上行而不下殒,环行而不外脱,治之于微,奏功颇易,奈世医不明医理,不识病机,必至脉脱厥冷,神去魄存,方谓宜用附子。夫附子治病者也,何能活命。甚至终身行医,而终身视附子为蛇蝎,每告人曰,附子不可服,服之必发狂而九窍流血,服之必发火而痈毒顿生,服之必内烂五脏,今年服之,明年毒发,嗟嗟!以若医而遇附子之证,何以治之,肯后利轻名而自谢不及乎?肯自居庸浅,而荐贤以补救乎?必至今日药之,明日药之,神气已变,然后复之,斯时虽有仙丹,莫之能救,贤者于此,或具热衷,不忍立视其死,间投附子以救之,投之而效,功也,投之不效,亦非后人之过。前医惟恐后医奏功,祗幸其死,死后推过,谓其死,由饮附子而死。噫!若医而有良心者乎?医不通经旨,牛马而襟裾,医云乎哉?”按此段论说,痛快透彻,洞见癥结,执行此道者,应熟读勿忘,深入钻研,切勿效终身行医,而终身视附子为蛇蝎,若医而遇附子之证,何从治之?于临证时,应分清虚实寒热,当用则用,有是病用是药,定能指下生春,活人无量,切勿以人命为儿戏也。

    黄元御曰:“附子味辛苦,性大温,入足太阴脾、足少阴肾经,暖水燥土,泄湿除寒,走中宫而温脾,入下焦而暖肾,补垂绝之火种,续将断之阳根,治手足厥冷,开脏腑阴滞,定腰腹之疼痛,舒踝膝之挛拘,通经脉之寒瘀,消疝瘕之冷结,降浊阴之上逆,能回哕噫,提清阳下陷,善止胀满”。可见本品为温燥脾湿,温暖肾水之良剂也。

    根据以上昔贤之论证,可知附子对保障人类健康之功用极为宏伟,其主要方剂之组合,仅就张仲景《伤寒论》中最常用者述之:

    四逆汤:甘草二两(炙),干姜一两五,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

    上三味,?咀,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温再服。

    按四逆汤为少阴正药。太阳少阴合病,重发其汗,则汗出不止,而现亡阳,此证用之,以招纳欲散之阳;太阳证亦有用之以温经,与桂枝汤同用之以救里;太阴证用之以治寒湿;少阴证用之以救元阳;厥阴证用之以回厥逆。

    此方以生附子、干姜彻上彻下,开辟群阴,迎阳归舍,交接十二经,为斩旂夺关之良将,而以甘草主之者,从容筹划自有将将之能。

    治太阴伤寒,脉沉腹胀,自利不渴者,以寒水侮土,肝脾俱陷,土被木贼,是以腹胀下利。附子温补其肾水,干姜、甘草温补其脾土也。脾主四肢,脾土湿寒,不能温养四肢,则手足厥冷,四肢温暖为顺,厥冷为逆,方用甘草为君,姜附所以温中而回四肢厥逆,故以四逆名焉。

    治少阴病膈上有寒饮干呕者,以其肾水上凌,火土俱败,寒饮泛溢,胃逆作呕,姜附草温补水土,而驱寒饮也。

    治厥阴病,汗出,外热里寒,厥冷下利,腹内拘急,四肢疼痛者,以寒水侮土,木郁贼脾,微阳不归,表里疏泄,姜附草温补水土,以回阳气也。

    此方,将干姜加倍为三两,名通脉四逆汤,治少阴下利清谷,手足厥逆,脉微欲绝者,以寒水侮土,木郁贼脾,是以下利,脾阳颓败,四肢失温,是以厥逆。经气虚微,是以脉微欲绝。姜甘附子温补里气,而益四肢之阳也。

    郑钦安曰:“按四逆汤一方,乃回阳救逆之主方。世多畏惧,由其不知仲景立方之意也。夫此方既列于寒入少阴,病见爪甲青黑,腹痛下利,大汗淋漓,身体畏寒,脉微欲绝,四肢逆冷之候,全是一团阴气为病,此际若不以四逆回阳救逆,一线之阳光,即有欲绝之势。仲景于此,专主回阳以祛阴,是的确不易之法。细思此方,既能回阳救逆,则凡世之一切阳虚阴盛为病者,皆可服也,何必定要见以上病形,而始放胆用之,未免不知几也。夫知几者一见阳虚证,而即以此方在分两轻重上斟酌预为防之,万不可致酿成纯阴无阳之候也。一旦养成纯阴无阳之候,吾恐立方之意固善,而追之不及……不知用姜附之不早也。仲景虽未一一指陈,凡属阳虚之人,亦当以此投之,未为不可。所可奇者,姜附草三味,即能起死回生,实有令人难尽信者,余亦始怪之,而终信之;信者何,信仲景之用姜附而有深义也。故古人云:热不过附子,可知附子是一团烈火也。凡人一身,全赖一团真火,真火欲绝,故病见纯阴。仲景深通造化之微,知附子之力,能补先天欲绝之火种,故用之以为君,又虑群阴阻塞,不能直入根蒂,故佐以干姜之辛温而散,以为前驱,荡尽阴邪,迎阳归舍,火种复兴,而性命立复,故曰回阳。阳气既回,若无土以复之,光焰易熄,虽生不永,故继以甘草之甘,以缓其正气。缓者,即伏之之意也。真火伏藏,命根永固,又得重生也”。

    观郑钦安先生此段按语,极为精辟,既指出一切阳虚阴盛之病皆可用此方,并说明当用而用之不早,则恐追之不及,其指导临床之意义颇大,切勿草草读过。至于以本方加减分两或药味而成之变方,在《伤寒论》中,总名之为四逆辈,兹抄录如下:

    四逆辈(包括四逆汤,通脉四逆汤在内,共十方)

    四逆汤:(详前)。

    通脉四逆汤:生附子一枚,干姜三两,炙甘草二两。

    通脉四逆猪胆汤:即通脉四逆汤加猪胆一合。

    四逆人参汤:生附子一枚,干姜一两五钱,炙甘草二两,人参一两。

    茯苓四逆汤:即四逆人参汤加茯苓六两。

    吴萸四逆汤:生附子一枚,干姜一两五钱,炙甘草二两,吴萸一两。

    干姜附子汤:生附子一枚,干姜一两。

    白通汤:生附子一枚,干姜一两,葱白四茎。

    白通加人尿猪胆汤:生附子一枚,干姜一两,葱白四茎,人尿(即童便)五合,猪胆汁一合。

    甘草干姜汤:炮干姜二两,炙甘草四两。

    附方,潜阳封髓丹:附子二两,西砂三钱,龟板四钱,黄柏二钱,甘草二钱(本方剂量为老旧称)。

    承气,攻阳之方也;四逆,回阳之方也。以干姜温气,则上焦之阴寒散而外阳回矣。以附子温水,则下焦之阴寒散而内阳回矣。得甘草之和中,则姜附之力合,上下连成一气,而旭日当空,表里之阴霾自散。而误用汗、吐、下等法,或未经误治而病至阳亡,已现四肢厥逆者,即以此方主之,故名四逆汤也。加重干姜名通脉四逆汤,治阴盛格阳无脉之重证。加参则兼救真阴。加参苓名茯苓四逆汤,并可以救阴制水而交心肾。去甘草则名干姜附子汤,其热力愈强。去附子名甘草干姜汤,专回上中焦气分之阳。去甘草加葱白名白通汤,专交心肾之阳,以收水火既济之效。至于白通加猪胆汁人尿汤,以胆汁味苦入心,人尿味咸入肾,若咸性寒之品能引阳入阴,而交通心肾之阴阳,故能阴阳并救也。通脉四逆加猪胆汤亦是此意,大补心肾之阴阳,有起死回生之功。加吴萸名吴萸四逆汤,其作用在于大温肝肾之阴寒,而降浊阴之气,治四逆阴盛格阳,阴实之方也。阴消则阳自旺,而病自愈。至于在四逆汤中加参、苓、葱、胆、尿,是防上火热之药伤阴,且或升或降,阴阳并救者也。

    自后汉以还,配有附子之方剂,实不可胜数,兹不过介绍其重要者而已。但是只要切实掌握此十方,且能圆通运用,即可治疗百数十种比较疑难之病,其功用亦不小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