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医汇讲
作者:上师
卷一
祷告药皇誓疏 温证论治 人身一小天地论 书方宜人共识说
卷二
日讲杂记 《金匮》上工治未病一节辩 辨《金匮》之 二阳之病发心脾解
维脉为病论治 张、刘、李、朱后,当以薛、张、吴、喻配为八大家论 医宜博览论 读《伤寒补天石》、《贯珠集》二书合记
妊娠阴脉小弱论 读书十则(有小序) 读书须看反面 读书须悟对面
读书须识正旨 读书必须汇参 读书须立主见 读书必须隅反
读书须善比例 读书须剔错处 读书须汰衍说 读书须辨讹字
卷三
石芝医话 管见刍言 核骨踝胫辩 烂喉丹痧论
脏腑受盛辩 大温中饮炙甘草汤合论 论柴胡 论犀角、升麻
辨紫茸之伪 辨郁金之误 大豆黄卷辩 瘟疫赘言
合论丹溪景岳相火大意 升降出入说 寸口趺阳紧脉不同论 中腑中脏辩
卷四
人身一小天地亦有南北两极论 命门脉诊辩 治肝补脾论 四维相代,阳气乃竭解
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解 膀胱上口论 五芩散解 辨《素问》“浊气归心”之讹
祖气论 连珠    
卷五
痘毒藏脾经说 痘出同时论 痘由太阴转属阳明论 题费建中《救偏琐言》
回澜论 葵菜预解痘毒说 拟张令韶《伤寒直解》辨证歌  
卷六
三皇药王考 《脉诀》正讹 三焦论赘言 认疫治疫要言
趋庭杂记 辨医书音义 夏月忌枳说 喜伤心恐胜喜解
恐伤肾思胜恐解 思伤脾怒胜思解 怒伤肝悲胜怒解 忧伤肺喜胜忧解
百合病赘言      
卷七
辨脾胃升降 气有余便是火解 东垣景岳论相火辩 古今元气不甚相远说
四时皆有伤寒说 幼科似惊非惊辩 痘科伏毒急于闷症说 司天运气赘言
周身经络总诀(有小序)      
卷八
木郁达之论 颐毒颐字辩 方药等分解 保护元阳说
读《伤寒论》附记 论白? 烂喉痧论 烂喉丹痧治宜论
痧疹今昔不同,治法亦异说 辨《活人书》妇人伤寒之说 摄生杂话  
卷九
四大家辩 论《医宗必读》 论读景岳书不可专得其温补之益 考正古方权量说
《生气通天论》病因章句辩 申明三年中气候相乖化疫之说    
卷十
虚劳论 读先祖保阴煎谨记 六味地黄丸方解 八味地黄丸方解
司天运气征验      
卷十一
三焦说 命门说 阴阳变常变论 中道中说
三百九法十七法考      
祷告药皇誓疏
康熙三十一年壬申长至日,王家瓒谨以清香祷告于药皇曰:窃闻《诗》云:“上帝临汝,无贰尔心。”《书》曰:“作善降之百样,作不善降之百殃。”又曰:“惠迪吉,从逆凶,惟影响。”此列圣所垂之明训也。微氓如家瓒,生既不辰,命复多舛,盖自先祖母五十余年,抚孤植节,一线单传,以迄于今。吾父衰龄望八,吾母见背,两弟继殁,俱无嗣息。

瓒所生儿女六人,亦皆以痘殇,孤危至此,无日不返躬自责也。惟此疡医世业,谨守家传,凡见诸苦恼,无论贫富,先怀悲悯,耿耿此心,惟无可表。第自揣以褊浅之见识,荷司命之担当,任大责重,岂尽无讹,清夜深思,愈增忧惧。幸而岁戊辰,竟得子,已已冬出痘矣。庚午又得子,今冬又出痘矣。家瓒向天稽首,末由报答鸿麻,诚恐迁善不力,恶将集,舜 之分,间不容发,敢矢誓愿为承先裕后之基址。其首重者,忍辱安贫,毕生兢守,誓不趋时夸耀;或遇濒危之症,悉心疗治,誓不惜名恝置;或遇轻浅之疾,实时安慰,誓不张皇显功;或病果疑难,学识未到,必详审以待高明,誓不耽延贻误;或遇富浓之家,誓不幸灾攫利;或遇贫困之人,随力救援,誓不市恩而沾誉;或遇当道 绅,随缘调治,誓不媚谀以玷祖先。嗟乎!人命至重,冥报难逃,执一得以误人,昧良心而罔利,均弗为之,若知之而自犯之,是自绝于天也。设家瓒世味撄心,初终易辙,阳谴阴诛,交加不悔,神抵在上,其明鉴之。惟是力有所不逮,情有所不忍,目击贫病无告,烟火不继之家,每有不堪之惨,彻底踌躇,点金乏术,今拟于薪水布袍之外,量为留余,制诸药饵,为救疗贫病之万一。犹以母灵暴露,力不从心,然一安慈魄,此事亦誓必为之也。所仰祈者,老父寿而康宁,优游晚景,二子克自振立,以延列祖书香,以报张太君之苦节,则臣愿足矣。若夫一身之荣辱,则家瓒命相已定,不敢妄祈,不胜战栗投诚之至。

丙午之秋,东作阴骘文颂言毕,复命儿辈于祖笔一卷中,检先大父缄斋公“祷告药皇誓疏”底稿,读之怦怦心动。

鸣呼!以慈悲为命脉,以神明为监史,以忍辱为安贫之极致,以种德为诒谋之首务,苟非深明于天人相与之微,有能如是之忧勤惕厉者乎?东老矣,幸食旧德,以迄于今,绵及曾元,识字读书,皆先人之赐也,谨录一通,俾儿孙朝夕观省,相与动心忍性,温温惴惴,无忝所生,是则予小子之责也夫。孙岱东百拜谨识,时年七十有三。

此篇誓疏,虽非讲学之文,然惟有此实心,斯有实学,则是此心亦吾医所宜亟讲也。云林先生之后,迄今五世矣,不仅良医代出,抑且书香相继,安知非此存心之报哉?当弁卷首,以志我侪讲学之一证。

大烈识
温证论治
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胞。肺主气,属卫;心主血,属营。辨营卫气血,虽与伤寒同,若论治法,则与伤寒大异。盖伤寒之邪留恋在表,然后化热入里;温邪则化热最速。未传心胞,邪尚在肺,肺合皮毛而主气,故云在表。初用辛凉轻剂。挟风,加薄荷、牛蒡之属;挟湿,加芦根、滑石之流。或透风于热外,或渗湿于热下,不与热相搏,势必孤矣。不尔,风挟温热而燥生,清窍必干,谓水主之气不能上荣,两阳相劫也。湿与温合,蒸郁而蒙痹于上,清窍为之壅塞,浊邪害清也,其病有类伤寒。验之之法,伤寒多有变症,温热虽久,总在一经为辨。

前言辛凉散风,甘淡驱湿,若病仍不解,是渐欲入营也。营分受热,则血液受劫,心神不安,夜甚无寐,或斑点隐隐,即撤去气药。如从风热陷入者,用犀角、竹叶之属;如从湿热陷入者,用犀角、花露之品,参入凉血清热方中。若加烦躁,大便不通,金汁亦可加入;老年及平素有寒者,以人中黄代之,急速透斑为要。若斑出热不解者,胃津亡也,主以甘寒,重则如玉女煎,轻则如梨皮、蔗浆之类。或其人肾水素亏,病虽未及下焦,每多先自彷徨,此必验之于舌。

如甘寒之中加入咸寒,务在先安未受邪之地,恐其陷入耳。若其邪始终在气分流连者,可冀其战汗透邪,法宜益胃,令邪与汗并,热达腠开,邪从汗出。解后胃气空虚,当肤冷一昼夜,待气还自温暖如常矣。盖战汗而解,邪退正虚,阳从汗泄,故渐肤冷,未必即成脱症。此时宜安舒静卧,以养阳气来复,旁人切勿惊惶,频频呼唤,扰其元气。但诊其脉,若虚软和缓,虽倦卧不语,汗出肤冷,却非脱症;若脉急疾,躁扰不卧,肤冷汗出,便为气脱之症矣。更有邪盛正虚,不能一战而解,停一二日再战汗而愈者,不可不知。

再论气病有不传血分,而邪留三焦,犹之伤寒中少阳病也。彼则和解表里之半,此则分消上下之势。随症变法,如近时杏、朴、苓等类;或如温胆汤之走泄。因其仍在气分,犹有战汗之门户,转疟之机括也。大凡看法,卫之后方言气,营之后方言血。在卫汗之可也,到气才宜清气。乍入营分,犹可透热,仍转气分而解,如犀角、元参、羚羊等物是也。

至入于血,则恐耗血动血,直须凉血散血,如生地、丹皮、阿胶、赤芍等物是也。若不循缓急之法,虑其动手便错耳。

且吾吴湿邪害人最多,如面色白者,须要顾其阳气,湿胜则阳微也。如法应清凉,用到十分之六七,即不可过凉,盖恐湿热一去,阳亦衰微也。面色苍者,须要顾其津液,清凉到十分之六七。往往热减身寒者,不可便云虚寒而投补剂,恐炉烟虽熄,灰中有火也,须细察精详,方少少与之,慎不可漫然而进也。又有酒客,里湿素盛,外邪入里,与之相搏,在阳旺之躯,胃湿恒多,在阴盛之体,脾湿亦不少,然其化热则一。热病救阴犹易,通阳最难。救阴不在补血,而在养津与测汗;通阳不在温,而在利小便,较之杂症有不同也。

再论三焦不从外解,必致里结,里结于何?在阳明胃与肠也。亦须用下法,不可以气血之分,谓其不可下也。惟伤寒热邪在里,劫烁津液,下之宜猛;此多湿邪内搏,下之宜轻。伤寒大便溏为邪已尽,不可再下;湿温病大便溏为邪未尽,必大便硬,乃为无湿,始不可再攻也。再人之体,脘在腹上,其位居中,按之痛,或自痛,或痞胀,当用苦泄,以其入腹近也。必验之于舌,或黄或浊,可与小陷胸汤或泻心汤随症治之。若白不燥,或黄白相兼,或灰白不渴,慎不可乱投苦泄。其中有外邪未解,里先结者,或邪郁未伸,或素属中冷者,虽有脘中痞痛,宜从开泄,宣通气滞,以达归于肺,如近世之杏、蔻、橘、桔等,轻苦微辛,具流动之品可耳。又有舌上白苔粘腻,吐出浊浓涎沫者,其口必甜,此为脾瘅。乃湿热气聚,与谷气相搏,土有余也,盈满则上泛。当用佩兰叶,芳香辛散以逐之。若舌上苔如碱者,胃中宿滞,挟浊秽郁伏,当急急开泄,否则闭结中焦,不能从募原达出矣。

再舌苔白浓而干燥者,此胃燥气伤也,滋润药中加甘草,令甘守津还之意。舌白而薄者,外感风寒也,当疏散之。

若薄白而干者,肺液伤也,加麦冬、花露、芦根汁等轻清之品,为上者上之也。若苔白而底绎者,湿遏热伏也,当先泄湿透热,防其即干也;此可勿忧,再从里而透于外,则变润矣。初病舌即干,神不昏者,宜急养正,微加透邪之药;若神已昏,此内溃,不可救药矣。

前云舌黄或浊,当用陷胸、泻心,须要有地之黄。若光滑者,乃无形湿热,已有中虚之象。大忌前法。其脐以上为大腹,或满、或胀、或痛,此必邪已入里,表症必无,或存十之一二,亦须验之于舌。或黄甚,或如沉香色,或如灰黄色,或老黄色,或中有断纹,皆当下之,如小承气汤,用槟榔、青皮、枳实、元明粉、生首乌等皆可。若未现此等舌,不宜用此等药,恐其中有湿聚太阴为满,或寒湿错杂为痛,或气壅为胀,又当以别法治之矣。

再黄胎不甚浓而滑者,热未伤津,犹可清热透表。若虽薄而干者,邪虽去而津受伤也,苦重之药当禁,宜甘寒轻剂养之。

再论其热传营,舌色必绛。绛,深红色也。初传绎色,中兼黄白色,此气分之邪未尽也,泄卫透营,两和可也。纯绛鲜泽者,胞络受邪也,宜犀角、鲜生地、连翘、郁金、石菖蒲等清泄之。延之数日,或平素心虚有痰,外热一陷,里络即闭,非菖蒲、郁金等所能开,须用牛黄丸、至宝丹之类,以开其闭,恐其昏厥为痉也。

再论舌绛而干燥者,火邪劫营,凉血清血为要。色绛而舌心干者,乃心胃火燔,劫烁津液,即黄连、石膏亦可加入。

其有舌心独绛而干者,亦胃热而心营受灼也,当于清胃方中加入清心之品,否则延及于尖,为津干火盛之候矣。舌尖独绛而干,此心火上炎,用导赤散泻其腑。若烦渴、烦热,舌心干、四边色红、中心或黄或白者,此非血分也,乃上焦气热烁津,急用凉膈散散其无形之热,再看其后转变可也;慎勿用血药,反致滋腻留邪。至舌绛望之若干,手扪之原有津液,此津亏湿热薰蒸,将成浊痰蒙闭心胞也。舌色绛而上有粘腻,似苔非苔者,中挟秽浊之气,急加芳香逐之。舌绛而抵齿难伸退场门者,痰阻舌根,有内风也。舌绛而光亮,胃阴亡也,急用甘凉濡润之品。舌绛而有碎点黄白者,将生疳也。

大红点者,热毒乘心也,用黄连、金汁。其有虽绛而不鲜,干枯而痿者,此肾阴涸也,急以阿胶、鸡子黄、地黄、天冬等救之,缓则恐涸极而无救也。

再有热传营血,其人素有瘀伤宿血在胸膈中,舌色必紫而暗,扪之潮湿,当加散血之品,如琥珀、丹参、桃仁、丹皮等,否则瘀血与热相搏,阻遏正气,遂变如狂发狂之症。若紫而肿大者,乃酒毒冲心。紫而干晦者,肾、肝色泛也,难治。

舌若淡红无色,或干而色不荣者,乃是胃津伤而气无化液也,当用炙甘草汤,不可用寒凉药。

再有不拘何色,舌生芒刺者,皆是上焦热极也,当用青布拭冷薄荷水揩之,即去者轻,旋即生者险矣。

舌苔不燥,自觉闷极者,属脾湿盛也。或有伤痕血迹者,必问曾经搔挖否,不可以有血而便为枯症,仍从湿治可也。

再有神情清爽,舌胀大不能退场门者,此脾湿胃热郁极化风,而毒延于口也,用大黄磨入当用剂内,则舌胀自消矣。

舌无苔而有如烟煤隐隐者,慎不可忽视。如口渴烦热而燥者,平时胃燥也,不可攻之,宜甘寒益胃;若不渴、肢寒而润者,乃挟阴病,宜甘温扶中,此何以故?外露而里无也。

舌黑而滑者,水来克火,为阴症,当温之。若见短缩,此肾气竭也,为难治,惟加入参、五味子,或救万一。舌黑而干者,津枯火炽,急急泻南补北。若黑燥而中心浓者,土燥水竭,急以咸苦下之。

若舌白如粉而滑,四边色紫绛者,温疫病初入募原,未归胃腑,急急透解,莫待传入而为险恶之症。且见此舌者,病必见凶,须要小心!凡斑疹初见,须用纸燃照看胸背两胁,点大而在皮肤之上者为斑,或云头隐隐,或琐碎小粒者为疹,又宜见而不宜多见。按方书谓斑色红者属胃热,紫者热极,黑者胃烂,然亦必看外症所合,方可断之。春夏之间,湿病俱发斑疹为甚,如淡红色,四肢清,口不甚渴,脉不洪数,此非虚斑,即属阴斑。或胸前微见数点,面赤足冷,或下利清谷,此阴盛格阳于上,当温之。若斑色紫而点小者,心胞热也;点大而紫,胃中热也。斑黑而光亮者,热毒极炽,虽属不治,然其人气血充者,根据法治之,或有可救。若黑而晦者,必死。黑而隐隐,四旁赤色者,乃火郁内伏,大用清凉透发,间有转红而可救者。又有夹斑带疹,皆是邪之不一,各随其部而泄;然斑属血者恒多,疹属气者不少。斑疹皆是邪气外露之象,发出之时,宜神情清爽,方为外解里和;如斑疹出而昏者,此正不胜邪而内陷,或胃津内涸之候矣。

再有一种白 ,小粒如水晶色者,此湿热伤肺,邪虽出而气液枯也,必得甘药补之。若未至久延,气液尚在未伤,乃为湿郁卫分,汗出不彻之故,当理气分之邪。枯白如骨者多凶,气液竭也。

再温热之病,看舌之后,亦须验齿。齿为肾之余,龈为胃之络,热邪不燥胃津,必耗肾液,且二经之血走于此处。

病深动血,结瓣于上。阳血色紫,紫如干漆;阴血色黄,黄如酱瓣。阳血若见,安胃为主;阴血若见,救肾为要。然豆瓣色者多险,惟症尚不逆者犹可治,否则难治矣,此何故耶?盖阴下竭,阳上厥也。

齿若光燥如石者,胃热甚也,证见无汗恶寒,卫偏胜也,辛凉泄卫透汗为要。若如枯骨色者,肾液枯也,为难治。

若上半截润,水不上承而心火上炎也。急急清心救水,俟枯处转润为妥。若切牙啮齿者,湿热化风,痉病。但切牙者,胃热气走其络也。切牙而脉症皆衰者,胃虚无谷以内荣也,此何以故?虚则喜实也。舌本不缩而硬,牙关咬定难开者,此非风痰阻络,即欲作痉症,用酸物擦之即开,酸走筋,木来泄土故也。

若齿垢如灰糕样者,胃气无权,津亡而湿浊用事,多死。初病齿缝流清血,痛者为胃火冲激,不痛者为龙火内燔。

齿焦无垢者死;齿焦有垢者,肾热胃劫也,当微下之,或玉女煎清胃救肾可也。

再妇人病温与男子同,但多胎前产后,以及经水适来适断。大凡胎前病,古人皆以四物加减用之,谓恐邪来害妊也。

如热极者,有用井底泥及蓝布浸冷覆盖腹上等,皆是护胎之意,然亦须看其邪之可解而用之。如血腻之药不灵,又当审察,不可固执,仍宜步步保护胎元,恐正损邪陷也。至于产后,方书谓慎用苦寒,恐伤已亡之阴也,然亦要辨其邪能从上中解者,稍从症用之,亦无妨也;不过,勿犯下焦,且属虚体,当如虚怯人病邪而治。况产后当血气沸腾之际,最多空窦,邪必乘虚内陷,虚处受邪,为难治也。如经水适来适断,邪将陷于血室,少阳伤寒言之详悉,不必多赘,但数动与正伤寒不同,仲景立小柴胡汤,提出所陷热邪,参、枣以扶胃气,因冲脉隶属阳明也,此惟虚者为合治。若热邪陷入,与血相结者,当宗陶氏小柴胡汤,去参、枣,加生地、桃仁、查肉、丹皮,或犀角等。若本经血结自甚,必少腹满痛,轻者刺期门,重者小柴胡汤去甘药,加延胡、归尾、桃仁,挟寒加肉桂心,气滞加香附、陈皮、枳壳等。然热陷血室之症,多有谵语、如狂之象,与阳明胃热相似,此种病机,最须辨别。血结者,身体必重,非若阳明之轻便者,何以故耶?

阴主重浊,络脉被阻,身之侧旁气痹,连及胸背,皆为阻窒,故去邪通络,正合其病。往往延久,上逆心胞,胸中痹痛,即陶氏所谓血结胸也,王海藏出一桂枝红花汤,加海蛤、桃仁,原欲表里上下一齐尽解之理,此方大有巧妙焉。
人身一小天地论
造化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无极之前,阴含阳也,有象之后,阴分阳也。阴为阳母,阳为阴父。

阳生于子,极于已,而一阴来 ;阴生于午,极于亥,而一阳来复。震为长男属火,火生于寅,胞胎在已;巽为长女属水,水生于申,胞胎在亥。巳亥为天地之门户,阴阳之根本也。人禀健顺之德,以生五行之气,隐于五脏,见于六腑。呼吸,即阴阳运输也;津液,即雨露灌溉也;光泽,即花木荣繁也;耳目,即日月晦明也,人身一小天地,信哉。善观脉者,知阴则知阳,知阳则知阴,可以心察,可以指别,可以类求,可以意会,可以万全,至道渊微,莫逾于此。顺而调之,真气乃安,邪气乃正,反之则病。实则气入,虚则气出;气实则热,气虚则寒。治之若何?温凉各随其候,补泻各有其宜,无虚虚,无实实,无太过,无不及,上应天光、星辰、象纬,下副四时、五行、贵贱,以明三部九候,以察八正、八风、阴阳、升降,配天象地之说,是在神悟灵机,心识微妙者矣。
书方宜人共识说
国家征赋,单曰易知;良将用兵,法云贵速;我侪之治病亦然。尝见一医,方开小草,市人不知为远志之苗,而用甘草之细小者。又有一医,方开蜀漆,市人不知为常山之苗,而令加干漆者。凡此之类,如写玉竹为萎蕤,乳香为熏陆,天麻为独摇草,人乳为蟠桃酒,鸽粪为左蟠龙,灶心土为伏龙肝者,不胜枚举。但方书原有古名,而取用宜乎通俗,若图立异矜奇,致人眼生不解,危急之际,保无误事?又有医人工于草书者,医案人或不识,所系尚无轻重;至于药名,则药铺中人,岂能尽识草书乎?孟浪者约略撮之而贻误,小心者往返询问而羁延。可否相约同人,凡书方案,字期清爽,药期共晓。再如药引中生姜常写几片,灯心常写几根,竹叶、橘叶常写几瓣,葱管、荷梗常写几寸,余谓片有浓薄,根有短长,瓣有大小,寸有粗细,诸如此类,皆须以分两为准。又煎药宜嘱病家,各药各罐,勿与他人共享,恐彼煎攻克,此煎补益,彼煎寒凉,此煎温热,譬如酒壶泡茶,虽不醉人,难免酒气。此说偶见于《愿体集》中,窃以为先得我心,故亦摘而赘之。
日讲杂记
在《易》先天图KT 在上在南,后天图KT ,在下在西北,与《内经》之旨正合,体用互呈,生成供着,人身一小天地,岂不信哉?《系辞》释先天圆图云:“数往者顺,知来者逆。”“数往者顺”,即后天之用,五行相生之谓,《内经》人寿可得百年之说也;“知来者逆”,即反五行之相克者为相生,轩岐治病之秘旨也。从后天图经逆到先天图位,便是金丹大道,攒簇五行作用。余尝言人须到得半个神仙身分,方当得起名医二字,实非浪语。

凡大疫之年,多有难识之症,医者绝无把握,方药杂投,夭枉不少,要得其总诀,当就三年中司天在泉,推气候之相乖者在何处,再合本年之司天在泉求之,以此用药,虽不中,不远矣。

读《素问》耳兼心、肾,与《灵枢》合看,则又兼肺,可见每窍皆兼五行,如天地之互相入者。

喻江西才宏笔肆,专以大言欺人,惟论温则自呈败缺不少,人不知其牵混也,温、瘟二症,绝无界限,使后学亦往往混读,而不甚分明,余故于此三致意焉。

长沙夫子用阿胶,何曾云炒,后人画蛇添足耳。阿胶之用,专为济水伏流也,炒之济水何在哉?

“伤寒脉浮滑,此表有热,里有寒”。表之热、寒之用,里之寒、热之体。言热病本于寒,寒既病而为热矣,则体用皆热也,汉之文法如此。

“妇人手少阴脉动甚者,妊子也”。“阴搏阳别,谓之有子”。手少阴脉盛,是宜妊子之象,及笄之子,亦有之者,过此不得,亢极为病,比比然也。若阴搏阳别,已有子也。一句虚看,一句实看,方是女子尺脉常盛,寸脉常虚。此言阳别者,犹云与平日之脉有别,至是而寸脉亦觉洪滑,故云少阴脉动甚者妊子也。

《内经》梦事,虽分脏腑阴阳,大要总系心、肝两脏为主,何也?未有神魂静而梦寐颠倒者也。
《金匮》上工治未病一节辩
此节诸家注释,皆随文敷衍,惟尤在径以“酸入肝”以下十五句,谓“疑非仲景原文,后人谬添注脚,编书者误收之也。细按语意,‘见肝之病’以下,是答“上工治未病”之辞,“补用酸”三句,乃别出肝虚正治之法,观下文“肝虚则用此法,实则不在用之”,意可见矣。烈谓在泾所云注脚之说,可称千古只眼,惟是此节专为“治未病”而设,“补用酸”三句,非皆肝虚之治,兼出实脾之法,盖言肝若虚者,用酸补之,若实者,用焦苦补火以助土,甘味直益其土也。

“酸入肝”三句,与上三句针对,尚可为上三句申明其义,可毋谓之谬注。“脾能伤肾”以下十二句,无论补脾以伤肾,纵火以烁金,然后使肝无伐,获益者少,受伤者反多,已属不经,且于治法亦隔四脏,迂回极矣。更脾得补而生肺金来克木,仅隔二脏,脾土胜而克水少于涵木,亦隔二脏,忘其近者,而以迂远之说强为穿凿,谬注显然。况凡“脏病惟虚者受之,而实者不受;脏邪惟实者能传,而虚者不传。”故治肝虚者,直补其肝,以御外侮;治肝实者,先实脾土,以防滋蔓,此正治也。“肝虚则用此法,实则不在用之”二句,愚见亦以为谬注,删此十四句,则下文虚虚实实等句,一气贯穿矣。
辨《金匮》之
《金匮》第十三节“清邪居上,浊邪居下,大邪中表,小邪中里”之下,魏柏乡诸本作“ 饪之邪”,徐忠可诸本作“ 之邪”,医以“ 字读作“谷”字者居多,以致《金匮心典》竟作“谷 之邪”矣。盖因梅诞生《字汇》无此“ “

字,而“ ”字注云:面裹属,故误以“谷”字配之,而为难化之物也。考《康熙字典》“ ”字注云:读与“ ”同,即以《金匮》 饪之邪”句实之。按“饪为烹调生熟之节,则此句当作馨香可口,过食之而停滞,应读“ (音馨)饪”

为是。以“ ”读“谷”,以“饪”作“ ”,及竟作“谷 ”者,皆非也。
二阳之病发心脾解
二阳者,足阳明胃、手阳明大肠也。其病发于心脾,盖因思为脾志,而实本于心。其始也,有不得于隐曲之事,于是思则气结,郁而为火,以致心营暗耗,既不能下交于肾,脾土郁结,又转而克肾,是以男予少精,女子不月,无非肾燥而血液干枯也。且夫脾有郁火,则表里相传,胃津亦涸;大肠为胃之传道,故并大肠而亦病也。此二阳之病,当以燥火之证言,在胃则为消、为格,在肠则为闭、为鞭;至于胃腑既燥,而脾无以行其津液,则为风消。风消者、火甚而生风,脾惫而肌肉消削也。大肠之燥传入于肺,则为息奔。息奔者,息有音而上奔不下也。四脏二腑交相燔灼,阴液尽耗,故直断为“死不治”。昔王安道以肠胃有病,延及心、脾,颠倒其说,于“不得隐曲”之故,阙而未洋。喻嘉言阐发稍明,亦但言其所当然,而未穷其所以然,故更详之。
维脉为病论治
《二十九难》曰:“阳维为病苦寒热,阴维为病苦心痛”。越人但有是说,而无治法,后人以桂枝汤为治,可谓中肯。

盖“阳维维于阳”,属于卫也,故为寒热;“阴维维于阴”,属于营也,故为心痛。桂枝汤有和营卫,调阴阳之力,适合比例以治也。
张、刘、李、朱后,当以薛、张、吴、喻配为八大家论
自有轩、岐、越人以来,着书立说者,不下数百家,而久推张、刘、李、朱为四大家者,盖以仲景首论伤寒,立法立方,实为医祖。守真复以春温夏热立言,补仲景之未备。东垣详辨脾胃内伤,与外感悬殊,又补张、刘之未备。丹溪又专论补阴,再补东垣之未备。各有见地,迭为补阀,已有李士材论之晓畅矣。而余谓言外感者张、刘,言内伤者李、朱,似乎备矣,而实有未尽。明之薛立斋,谓十三科一理,慨外科固执成方,不穷病本,特发内外合一之论;又以风会不齐,今人虚薄,痛戒寒凉,多行温补,此又补丹溪之未备,而扩人胸臆者。由是张景岳、李士材辈,着述颇行,实皆立斋之余韵也。虽然,内伤诸症,脾胃独详于李氏,阴阳分擅于朱、薛,可谓无遗蕴矣。而外感风寒温热之外,尚有夏月直受暑邪者,虽洁古、东垣辈以动静分阴阳,似属近理,自有张凤逵申明伤暑之理蕴,特着《全书》,可云见老。复有喻嘉言,不独从仲景书中悟出冬温、春温、伏气为病,于千百年无人道破之书,一旦揭其微义,诚为暗中一大炬;更悟出秋燥一门,指破《内经》秋伤于湿”之误,可称千古只眼,至此而天之六气,方云大备。更有不关六气,而亦属外受之疫邪,诸书中虽亦有所阐发,而莫如吴又可直穷变态,反复详明,此又于讲求外感诸家,补其未备者也。其外载籍充栋,纵各有可采之论,可传之方,无论醇于此者疵于彼,难称完壁,即有腹筒广博,卷帙充盈者,要不及薛、张、吴、喻四先生,各开生面,以补张、刘、李、朱之阙也,读其书,不敢没其功,故特以八大家推之。
医宜博览论
病有常变,治亦有常变,无不备载于书中,固在乎人之善于取裁也。然而世人之病,不独变端莫测,谈非容易,更有证出希奇,人难习见,当此时也,将束手而待毙那,抑漫然而尝试耶?载籍极博,奇妙不少,试举一二言之。辛亥春、元墓坟丁沈长观:大肠头忽出寸许,痛苦难忍,干则退落,又出又落,二十日余,如是者三次,就治于外科,始有称为肛痈者,继则莫能治之。一日赴城中王士林家求治,士林曰:此名“截肠”,病出于夏子益《怪疾奇方》,此时尚可治之,再出再落,则不可救矣。令以臀坐浸于芝麻油内,再日饮麻于汁数盏,不数日而愈。夫夏子益书,今已无传,不过散见于《本草纲目》,王子留心及此,其博记可知。又巳亥岁春,有泰兴县人缨志文,被讼管押,骤然周身发泡,流水皮HT,毫无空隙,即行毙命,尸属具控,奉抚臬各宪调发苏州府审办,郡侯杨公,转行府医学翁公查议,是否毒发,有无此疮?

翁公以系内科,请饬外科查覆,阖郡外科,皆无以对。翁公偶过寒斋,谈及此事,余曰:曾见彭用光《普济良方》载有“虏疮”,云建武中南阳击虏所得,与此证情形悉合,须以蜜煎升麻拭摩,若不即疗,数日必死等语,《纲目》蜂蜜注中亦有是说,翁即借去此书,并即申明于内科医生唐立三家借得,签呈详覆而定案,于是县差之罪得雪,设使是时苟无此书,几成冤狱矣。又庚戍冬,南营高姓女,两足指忽青黑紫烂,不知痛痒,渐延至跗胫踝间,请治于外科多人,有云脱疽者,有云落脚伤寒者,并有推为冤业症者,咸称不治,及邀葑门陆凤翼视之,云:“此不成为病,止服温通气血之剂,外用腊槽煎洗,不数日可愈”,果如其言。众皆异之,余于附近视症,闻之亦异,后遇陆子询其故,答曰:“诊其脉,惟稍涩,余无病象,并问其素常裹足过紧,因知此症不过血脉受寒,冰凝不运,于是肌肉溃烂耳。”此乃切问精详,又不张大显功,殊可钦也。又丙午春、有海门人王潮患病,延医张胜林用桂、附等药,病已渐轻,换医陈若山,因王潮面带赤色,身不恶寒,用犀角等味凉药,越日即死。其父王德甫殴伤陈若山身死,奉臬宪常公提至省城审办,因余有府医学之任,下余辨议,余以《伤寒论》少阴病,里寒外热,身反不恶寒,其人面色赤,通脉四逆汤主之一条,与此案前医所用之药相符;又景岳《寒热真假篇》云,凡真热本发热,而假热亦发热,其病亦为面赤躁烦等证,昧者见之,便认为热,妄投寒凉,下咽必毙等语,又与服犀角等药越日即死相符。其为陈若山误治而死无疑,详覆定案,于是王德甫痛于殴医,罪得轻减。又巳酉岁、表甥陆灌园患疟半年,大肉尽削,后变黄疽,继而两膝肿痛,大如鹤膝,两股腑 皆青黑,痛甚而冰冷,又上下牙龈红肿,形如榴子,色若涂殊,日渐溃烂,满口热如火烙,舌亦红紫而痛,汤粥难下,病势可危,遍请外科图治,皆云下部阴寒,上焦火亢,殊为棘手,余索不谙外科,亦同声无措。一日延山塘刘玉如来,云此一症也,名曰“青腿牙疳”,载于《御纂医宗金鉴》,如方调治而愈。夫《医宗金鉴》人所应读之书也,延过外科数码,无人或识,惟刘于知之,多见其有学也。即此五病,失治则死,得治则生,一死一生,出乎医手,由是观之,书可不览哉!览可不博哉!司人性命者,岂仅粗知经络、药性、脉诀、汤头,遂可云胜任哉!
读《伤寒补天石》、《贯珠集》二书合记
伤寒一症,头绪繁多,自仲景立法立方以来,叔和编次,无已注释,理蕴为之一显。迨后续为注释者,不下数十家,互相訾低,殆无底止。余谓数十家中,吴蒙斋之《指掌》,固为快捷方式,虽李士材亦以为善,然而奥义深微,末由参究。方中行起而《条辨》,洵为卓识。程郊倩拾其唾余,徒滋浮衍。柯韵伯立言虽畅,不免穿凿。至如张路玉、周禹载诸君诠发,各极精详,又或嫌其丛蔓。独有喻氏之书,脍炙人口者,以其繁简得宜,通乎众耳。然以尤在泾先生《贯珠集》较之,则又径庭矣。即如首篇云:“寒之浅者,仅伤于卫,风而甚者,并及于营;卫之实者,风亦难泄,卫而虚者,寒犹不固。

但当分病症之有汗无汗,以严麻黄、桂枝之辨,不必执营、卫之孰虚孰实,以证伤寒中风之殊。”立为正治法、权变法、斡旋法、救逆法、类病法、明辨法、杂治法等,仲景着书之旨,如雪亮月明,令人一目了然,古来未有。何其《金匮心典》梓行于世,并采入《御纂医宗金鉴》,而《贯珠集》一书,尚未传播,良可惜哉。至于变通其法而云今昔异宜者,如陶节庵、高鼓峰辈,虽亦代有传书,而莫如戈存橘之《补天石》为最,举凡四时感症,无论正伤寒、类伤寒,分条辨治,各极其妙,可谓博而详,详而约矣。其书板废之后,莫之再镂者,余实不得其解,欲将戈、尤二君之书合镌行世,一则由证以立法,一则由法以辨证,相为经纬,了如指掌,窃以为凡属感症,止须读此二书,思过半矣。无如力不从心,因循未镂,今老矣,有志而不逮矣,爱纪数语,以俟诸同学,或有意见相同者否。
妊娠阴脉小弱论
《内经》言手少阴脉动甚谓之有子,阴搏阳别谓之有子,曰动、曰搏,皆有力之象也;而《金匮》复以“阴脉小弱,其人渴,不能食,无寒热”者为妊娠,二说何其相反耶?盖《内经》所云者,一谓手中之少阴肾脉,血聚气盛故脉动,一谓阴得胎气而强,故阴脉搏指,而阳脉反与之有别,此皆于三月之胎诊之始验。其《金匮》所云者,谓下焦之气血骤为胎蚀,暂似有亏,故脉小弱,此惟于两月左右验之,过此则不然矣,是以下文有“于法六十日当有此证”句。由是观之,二书似反而实同也,然更以《千金》所云“初时寸微小,呼吸五至,三月而尺数”之语,合而参之,斯得圆通之妙焉。
读书十则(有小序)
尝读喻西昌书,有曰“迩来习医者众,医学愈荒,无方之书全不考究,有方之书奉为灵宝”云云,可知吾侪之学问,全在乎无方之书为根本也,然而《典》、《坟》具在,蕴奥良多,何以考之,何以究之哉?聊纪数则,以为引伸之鉴。
读书须看反面
丹溪曰:方书瘦胎饮一论,为湖阳公主作也,予族妹苦于难产,予甚悯焉,视其形肥而勤于针HT ,构思旬日,忽自悟曰,此正与湖阳公主相反。彼奉养之人,其气必实,耗其气使和平,故易产。今形肥,知其气虚,久坐,知其不运,今其有孕至五六月,遂于大全方紫苏饮加补气药,与十数贴,因得男儿甚快。烈按同一难产,而有虚实之别,补气之方,反从瘦胎饮悟出。故凡前贤议论,必明其正义,又必于反面构思,方不为其所囿,可见读书不可独泥于正面也。
读书须悟对面
赵养葵《五行论》曰:“世人皆曰金生水,而予独曰水生金。夫肺出气也,肾纳气也。凡气从脐下逆奔而上者,此肾虚不能纳气归元也,毋徒从事于肺,或壮水之主,益火之源,肺向水中生矣”。烈按:水生金,乃金生水之对面也,世人但知其一面,而不知又有彼一面,凡此之类,自在人善悟之耳。
读书须识正旨
《素问·通评虚实论》曰:“帝曰:肠 便血何如?岐伯曰:身热则死,寒则生。”吴鹤皋注云:“身热则血败,而孤阳独存,故死。”烈按:肠 便血之身热有三:一则表邪下陷于阳明,药中加葛根,胃气得升即愈;一则阴盛格阳,虽为危候,亦有用温药而得生者;惟阴气已竭之身热,于法不治。吴鹤皋但注得孤阳独存,可知阳陷与格阳不在此例也,苟使泥于吴注,几疑此症惟有孤阳独存矣,并疑凡身热者皆死矣。故曰读书须识正旨。
读书必须汇参
李念莪《肿胀论》引《内经》实胀四条,虚胀二条,寒胀三条,热胀一条,又五运六气各有肿胀。然有提其纲者,曰,“诸湿肿满,皆属于脾。”又曰:“其本在肾,其末在肺,皆聚水也。”又曰:“肾者胃之关也,关门不利,故聚水而从其类也。”可见诸经皆有肿胀,无不由于脾肺肾三者。烈按:今医之各有所偏者,因看书时不能参考异同,以致囿于一说,遂为成见。张路玉《医通》凡例曰:“从古立言,止就一端而论”,诚哉是言也,故引此以为读书必须汇参之法。
读书须立主见
《景岳全书·关格门》历引《经》文,而曰关格一证,《内经》本言脉体,以明阴阳离绝之危证。又历辩越人以“上鱼为溢,为外关内格,入尺为覆,为内关外格”,及仲景、叔和、东垣等,以“在尺为关,在寸为格,关则不得小便,格则吐逆”之非。而独创论曰:人迎察六腑之阳,寸口察五脏之阴。人迎盛至四倍以上,此孤阳独见,故曰格阳,格阳者,阴格于阳也;气口盛至四倍以上,此元阴无主,故曰关阴,关阴者,阳关于阴也;若人迎寸口俱盛至四倍以上,且大且数,此阴阳相离,故名关格也。总由伤肾伤精,阳不守舍,虽与劳损症不同,实即劳损之别名也。烈按:关格二字,诸先哲久已相传为下关上格矣,一旦独辟为阴阳离绝之脉证,不囿于相传旧说,观此可以开我侪自立主见之一助。
读书必须隅反
王损 曰:《内经》言温疟在脏者,止以风寒中于肾,言瘅疟者,止以肺素有热。然冬令之寒,既得以中于肾,则其余令气之邪,又宁无入客于所属之脏者?既肺本气之热为疟,则四脏之气郁而为热者,又宁不似肺之为疟乎?此殆举一可以三隅反也。烈按:《内经》止说得冬令之寒,而损 即于冬令推到春夏秋令气之邪;《内经》止说得肺素有热,而损即于肺脏推到心肝脾肾。可见读书贵乎隅反,不可固执一说也。
读书须善比例
喻嘉言治金鉴一案曰:观其阳症、阴症,混在一区,与两感伤寒无异,仲景不立治法,然曰发表攻里,本自不同。

又曰:活法在人,神而明之,未尝教人执定勿药也,于是以麻黄附子细辛汤两解其在表阴阳之邪,附子泻心汤两解其在里阴阳之邪而愈。烈按:春温之症本无两感,嘉言以其病情同于两感,而即以仲景之方比例治之,真所谓活法在人,神而明之也。今人奇疾甚多,治法宜从权变,故引此以为比例之法。
读书须剔错处
王安道《内伤余议》曰:东垣《内外伤辩》有曰饮食劳倦伤而内热者,乃阴火乘其坤土也。又曰劳者温之,损者温之,惟宜温药以补元气而泻火邪,《内经》曰温能除大热耳。按“阴火”二字,《灵》《素》《难经》未尝言,而东垣每每言之。又劳者温之,所以调其饮食,适其起居,澄心息虑,以待其真气之复常也,《礼记》所谓“柔色以温之”,正与此同。今东垣谓宜温药补元气而泻火邪,又易损者益之为损者温之,又以温能除大热为《内经》所云,而遍考《内经》,并无此语,此亦不能无疑者也。烈按:东垣乃医贤中翘楚,尚有舛惜《内经》之处,况其他书哉!读书者岂可苟焉从事哉,故引此以为一鉴。
读书须汰衍说
张会卿曰:疟疾一证,《内经》言已详尽,后世议论烦多,反资疑贰,兹举陈氏《三因》之说,以见其概。如内因五脏之疟,在《内经》所言,不过为邪在何经之辨,原非谓七情所伤也。再若不内外因,或以疟邪乱神,因致狂言似鬼者有之,岂鬼祟果能为疟乎。至若胃疟,既云饮食,明是内伤,且凡先因于疟,而后滞于食者有之,未有不因乎外邪,而单有食疟者也。陈氏之说,既以三因立论,故不得不敷衍其说,不知响影之谈,不但无益,而且乱人意见。烈按:此类之衍说甚多,如士材之《诊家正眼》,每脉中必以寸、关、尺为主病,甚至将迟数之脉亦复分之,而云寸迟上寒,关迟中寒,尺迟火衰,夫三部之脉,数则俱数,迟则俱迟,如何提出一部之独迟、独数以为主病乎,此亦景岳所谓敷衍其说也。

诸如此类,不可为其所惑。
读书须辨讹字
喻嘉言《秋燥论》曰:《生气通天论》谓秋伤干燥,误传“伤燥”为“伤湿”,解者竟指燥病为湿病,遂至《经》旨不明。烈按:此一字之讹,而有毫厘千里之谬,诸书中传写讹字颇多,读书者自须具眼
石芝医话
人之生命,天气最急,地味次之,二时不呼吸,绝天气而死,七日不饮食,绝地味而死,此其缓急可知也。保命当先纳天气,以接元气,食地味以纳天气。《素问》曰,“天食人以五气,地食人以五味。”

人身之否泰,与《易》理相同,地天则泰,天地则否。耳两窍、目两窍、鼻两窍合为坤象。鼻之下,人之中也。口一窍、前阴一窍、后阴一窍合为干象。头至唇不动,地道也,口至足皆动,天道也;头之上天,足之下地,人身上下合之,故能中立。逆之则泰,顺之则否,理所当然,人自不察耳。

人身前面可动者,阴用阳也,后面不动者,阳用阴也,故曰前抱阳,后负阴。

西洋自鸣钟,以比人身气血之周流,最为切肖。

水不升为病者,调肾之阳,阳气足,水气随之而升。火不降为病者,滋心之阴,阴气足,火气随之而降。则知水本阳,火本阴,坎中阳能引升,离中阴能降故也。

火上浮则右尺虚,不独肾寒尺虚;食下行则右尺大,不独肾虚尺大,盖以命门、大肠同居于下也。

气之性善升而易散,育与固、养气之妙法,惟静存守中,善养气者矣。血之性善降而易凝,和与温、养血之妙法,惟运动调中,善养血者矣。

脏病入腑即愈,惟咳嗽症入腑即危,盖肺与大肠为表里,胃伤则饮食不进故也。

经寒络热者,温经清络,络寒经热者,温络清经;但经直络横,温甘通经,辛香通络为别。

伤于情志,和肝、开心、醒脾、解郁为主,然必缓治,用轻药,渐可向愈;重药则反伤胃阳,元气不复,血气耗散矣。

口授丹方,无不夸张效验,而又药物轻贱,便于采取,故人乐于听闻,不辨病之阴阳、表里、浅深、虚实,漫以试之,祸不旋踵者多矣,乡愚之人,往往蹈此,哀哉!

看病认不真切,则静坐思之,总于望、闻、问、切四者中搜求病机,必有得心之处,胸中了了,用药方灵,若终于疑惑,而勉强投方,窃恐误人性命也。
管见刍言
春温、夏热、秋凉、冬寒,时之正也,而风实应之。凡治感冒,取用表散,自宜随时制方;若应热反凉,病随时变,施治尤贵圆通。至久晴久雨,燥湿异宜,临症更宜留心,不可概执常例。

凡外感病,挟食者颇多,当思食为邪裹,散其邪则食自下,若杂消导于发散中,不专达表,胃汁复伤,因而陷闭者有之。至若风多挟暑、湿、寒,或挟燥、火,或恼怒,或劳倦,或房事,及肝气、宿瘕、诸血症,皆外感病之不无有挟者,所贵随症制宜,斟酌尽善,庶无差误也。

凡内伤病,损上、损下、损及中州,在气、在血、在腑、在脏,用药补救,宜专任,宜的对,无论已,设或挟有外感,最当留心,补腻即不可施,当以轻剂调停,庶不致粗疏误事。其有上损宜治下,下损宜治上,或砥柱中流,或作隔二、隔三之治,古人具有良法可师,不敢多赘。

病变无常,方难执一,然无定之中,自有一定之法,此即中无定体,随时而在之道也。盖离规矩不可以为方圆,执规矩亦不可以为方圆。每见前人用古,师其意而不泥其方,或采取其二三,或减增其一二,得心应手,方推能事。

君、臣、佐、使,制方自有定法,然品味不可拘泥,陆清献曾论仁、义、礼、智、信,随时迭相为用,比之医家之于君、臣、佐、使也。有然即如参、苓、术、草四君子,随症从宜,因时取用,当亦如十二律之旋相为宫也。

寒、热、温、凉,有一定之药,无一定之治。入腑、入脏,或补、或攻,其气味与性,不可不细按也。故有正用,亦有反用,有独用,又有兼用,并有活用、借用之不同。如用寒可以治热,反用可以入寒,独用寒而热可除,兼用寒而热可制,微行消导,大可和中,稍借清滋,自能表汗,隅反焉而取资无尽矣。

外感、内伤,为证治两大关键,然去其所本无,复其所固有,两言可尽之也。盖六淫外袭,身中气血,日失和平,一切外感有余之症,有须汗、吐、下、和之治,皆是去其所本无也。若七情受伤,腑脏有损,身中气血,日就亏耗,一切内伤不足之症,有须滋填培补之治,皆是复其所固有也。

读古人书,须识其补偏救弊,一片苦心,互相抵触,即是互相阐发处,所贵多读多看,融会贯通,由博反约,以求理明心得,临症无望洋之苦是已。若好为指摘,弃瑜录瑕,殊失钦承前哲之道。至矜家秘而执成法,头痛医头,寻方觅药,一切无方之书置之高阁,此又孟浪之流,不足与语斯道者矣。
核骨踝胫辩
《灵枢·经脉篇》:脾足太阴之脉,起于大趾之端,循趾内侧白肉际,过核骨后。

汪 注:“核骨”,俗名孤拐骨,足跟后两旁起骨也。按张景岳曰:“核骨”,即足大趾本节后内侧圆骨也,滑氏言孤拐骨者非。李士材亦宗之。当以张、李之注为是,汪注未确,论详下节。

上内踝前廉。

汪注:胫两旁内外曰“踝”。按《字汇》“踝”字,华上声。俗有从其便者,即从旁读作果音,谚云脚果骨,当即此字;孤拐骨亦即此也。汪注以踝为核骨,而以胫两旁为踝。夫胫者,膝以下至足之总名,俗名小腿者是也,与俗名大腿之股相配,是四肢中分出之四大名目,上肢曰膊、曰臂,下肢曰股、曰胫也,故皆从月。若踝者,近足之突骨也,故从足。若曰踝在胫下则可,而谓胫旁即踝未可也。

上 内。

按“ ”字,张景岳《类经》及汪 《类纂》李士材《知要》,皆刻从足,《类纂》注,先曰 音短,足跟也,又曰一作 ,音善,足肚也。此因误刻从足,故其言岐疑无定。《类经》与《知要》皆注足肚曰 ,此注不误,而字之从足者,皆误刻也。按从足之“ ”字考诸字汇、《字典》、《玉篇》,皆曰足跟也。脉由大指而上内踝,已交于胫,自此上行则在胫中矣,岂有反下入足跟之理哉!若入足跟,当用下字,不当用上字,而曰“上 内”矣,故知其误刻从足也。

循胫骨后。

统绎四节,自核骨而上踝,自踝而上 ,自 而循胫骨后,可知踝在 之下,而胫不在 之下矣。欲明经脉,必当明其部位,虽分寸不得混淆也。
烂喉丹痧论
近来丹痧一症,患者甚多,患而死者,亦复不少,世人因方书未及,治亦无从措手,或云辛散,或云凉解,或云苦寒泄热,俱师心自用,各守专门,未尝探其本源。按仲师《金匮》书,“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如锦纹,咽喉痛,吐脓血,五日可治,七日不可治,升麻鳖甲汤主之”之文,细绎其义,实与此症相类,何会心者之绝少耶?惟是升麻鳖甲汤,盖以升麻升透厉毒,鳖甲泄热守神,当归和血调营,甘草泻火解毒,正《内经》“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甘苦”之旨。

而内有蜀椒、雄黄,似当加于阴毒方中,或因传写之讹耳。一转移间,则于阳毒、阴毒之义,尤为贴切,而人之用之者,亦鲜疑畏矣。今如遇此丹痧一证,当于经义详之,毋谓古人之未及也,不揣愚陋,用敢质之同人。
脏腑受盛辩
读《难经·四十二难》有脏腑之长短、轻重、广狭,受盛之数,余窃以为未必然。如人轻重、长短不齐,饮食多寡不一,即可类推也。即长短尚有以中指屈曲而取中节之 角以量之论,而受盛水谷之升合,迥然各异。可见吾侪看书,要在圆通活泼,未可拘泥成说也。
大温中饮炙甘草汤合论
阅景岳《新方》中于大温中饮方下,有“从补血而散,而云腾致雨之妙,则仲景犹所未及”句,窃谓伤寒方中,仲师用炙甘草汤,有桂、酒、地、麦、胶、麻之品,非阳根于阴,汗化于液,云腾致雨之妙乎?未可谓其未及也。
论柴胡
按柴胡为少阳药者,因伤寒少阳证之用柴胡汤也。夫邪入少阳,将有表邪渐解,里邪渐着之势,方以柴、芩对峙,解表清里的为少阳和解之法。而柴胡实未印定少阳药也,盖以柴胡之性苦平微寒,味薄气升,与少阳半表之邪适合其用耳。乃有病在太阳,服之太早,则引贼入门;若病入阴经,复服柴胡,则重虚其表之说,此恐后人误以半表半里之品,为认病未清者,模糊混用,故设此二端以晓之也。不观之景岳《新方》中诸柴胡饮、柴芩煎、柴胡白虎煎诸方,信手拈用,头头是道,是诚知柴胡之用,而先得我心之所同然矣。再古方中有逍遥散之疏解郁热,归柴饮之和营散邪,补中益气汤之升发清阳,提邪下陷,疏肝益肾汤之疏肝清热,养阴透邪,其妙难于仆数,何至重虚其表乎?余于风邪初感之轻症,及邪气淹留,表热不解之久病用之,并臻神效,奈何将此有用之良品,拘泥成说而畏之,即用亦准之以分数,竟至相沿成习,不得不为置辩。
论犀角、升麻
按朱南阳有“如无犀角、以升麻代之”之说,以其同于一透也,朱二允以此二味升降悬殊为辩,余谓尚非确论。夫犀角乃清透之品,升麻乃升透之味,一重于清,一重于升,其性不同,其用自异,未尝闻有异而可代者也。若夫风寒壅遏,疹点未透者,斯为升麻之任;而温邪为病,丹斑隐现者,又系犀角之司。如以升麻为代,其肺气热者,必致喉痛,甚增喘逆;营分热者,必致吐血,轻亦衄宣,其误若此,岂可代乎?又角生于首,故用为透剂,二允以为下降之品,亦不可不辩,余非敢轻议前辈,实出婆心之不禁耳,故谨论之。
辨紫茸之伪
痘科所用紫茸,即紫草之嫩苗也。《活幼新书》云:紫草性寒,小儿脾实者可用,脾虚者反能作泻。古方惟用茸,取其初得阳气,以类触类,用发痘疮。今人于前四朝,凉血利窍,则用紫草,若痘局布齐后,改用紫茸,以血热未清,于凉血中兼寓升发之义也。今肆中所用,色紫而形如松膏者,乃系洋内树脂,与紫草茸迥异,医俱不察而用之,不可不急为之辨。
辨郁金之误
郁金一物,出于川产,野者色黑,不可多得。其川中所种者,皆系外白内黄,即今人误呼为姜黄子者也。至肆中所用川郁金,乃莪术中拣出莪术之子,因其色黑,与川中野郁金相似而混之也。医俱不究,反以川中种本之黄郁金谓广郁金,或谓姜黄子,殊堪捧腹。余于弱冠时入川,即曾深究此品,当以种本之外白内黄者为是,勿泥姜黄子之说而废之。
大豆黄卷辩
大豆黄卷,古人罕用。《本草》载其性曰,治湿痹,筋挛膝痛,五脏不足,益气宜胃,破妇人恶血,除胃中积热,消水气胀满。即《金匮·虚劳门》薯蓣丸,于气血并补方中佐之,后之着方解者,有宣发肾气之论,亦未谓其发表也,近来误作表药者,其故何欤?盖因吾吴人喜服轻方,而昔之治病,俱于医家取药,有云马元仪先生预用麻黄汤浸豆发 ,凡遇应用麻黄者,方开豆卷,俾病家无所疑惧,渠得药投中病,曲以两全,此心亦良苦矣。后医不明细底,竟认豆卷与豆豉同类,公然影射作为表剂,但肆中豆卷岂亦有麻黄汤浸发者乎?即以格致之理论之,豆得水而发 ,或能些微宣湿,亦不能为通用表药也。若用二三钱之豆卷,即可表汗,世人以此为菜蔬者,每食盈簋,何不汗至亡阳耶?一笑!
瘟疫赘言
春温、夏热、秋燥、冬寒,固病之常,若夫疫者,秽恶之气,互相传染,吴又可论之详矣。惟吴氏谓从口鼻而入,即踞膜原,愚谓既由口鼻吸受,肺为出入之门户,无有不先犯肺者。疫皆热毒,肺金所畏,每见此症之身热,先有憎寒,肺先病也;继而充斥三焦,或有径入心胞者。所云厉气,无非郁热,是以喻西昌所讲瘟、温二字,未尝区别,盖亦有见乎此耳。况所云“上焦如雾,升逐解毒,中焦如沤,疏逐解毒,下焦如渎,决逐解毒”,总不脱一毒字者,其为郁热,意在言表矣。更有患此病者,纵饮冷水,亦能大汗而解,此非热毒之明验乎?至于疫邪虽解,而肺蓄余热,每多咳呛、肌热、自汗等证,亦所谓肺先受病而未愈之明征也。又有大旱之年,水涸日烈,河水每多热毒,饮其水者,多发疫痢,以痢门常法治之无效,余于治痢方中,加以贯众之苦寒解毒,无不应手取效,此亦热毒之一验也,合并志之。
合论丹溪景岳相火大意
丹溪论阳有余,阴不足,所谓阳者,相火也。景岳驳之,谓阴有余,阳不足,而着“相火以位”之辨。各树旗帜,几如冰炭之不相入矣。尝举二者参之,丹溪大旨,本于周子主静立说,谓相火一动,则五志厥阳之火并煽,煎熬真阴,故东垣目为元气之贼。此论相火二字,专从后天之变动者言,与景岳之主命门,有源流之别。夫“天非此火不能生物,人非此火不能有生”,考前哲如褚氏、赵氏,人生先具命门及相火,行阳二十五度之语参之,景岳所云,相得益彰。盖静而守位者,此相火,静则温养;动而无方者,亦此相火,动则燔灼。譬之天与日,太阳之火也,虽烈而不能焚物,以阳燧取之,不过星星之火,其用即可燎原。故景岳之说日也,失其所则折寿而不彰,丹溪之说日而火也,飞走狂越,莫能御之。今将指日为火固失之,而指火为日,亦岂云得乎?《阴阳应象大论》:“壮火之气衰,少火之气壮”,“壮”与“少”

之别,即两家宗旨所分,故必合两家所论,义始完备,若偏执一说,于道失之。
升降出入说
《素问·六微旨大论》:“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尝谓《伤寒》所论传经,即是出入精义,盖正气之出入,由厥阴而少阴、而太阴、而少阳、阳明以至太阳,循环往复。六淫之邪,则从太阳入,一步反归一步,至厥阴而极,此邪气进而正气退行,不复与外气相通。令韶张氏谓之逆传,养葵赵氏谓之郁证,即此义也。故开、阖、枢三者,乃其要旨。夫分言之,为出入,为升降,合言之,总不外乎一气而已矣。观东垣《脾胃论》浮沉补泻之图,以卯酉为道路,而归重于苍天之气。考其所订诸方,用升、柴、苓、泽等法,实即发源于长沙论中葛根、柴胡、五苓之意以引而伸之,所谓升之九天之上,降之九地之下,虽内伤外感殊科,而于气之升降出入,则总无以异耳。王氏曰:凡窍横者,皆有出入往来之气,窍竖者,皆有阴阳升降之气,盖人在气中,如鱼在水中,人不见气,如鱼不见水,上下九窍,外而八万四千毛孔,皆其门户也,气为之充周而布KT ,虽有大风苛毒,莫之能害。是故“邪之所凑,其气必虚”,内陷者,有入而无出,下陷者,有降而无升,此升降出入四字,为一生之橐 ,百病之纲领。
寸口趺阳紧脉不同论
详考《伤寒论》中寸口之紧与趺阳之紧,虽同曰紧,而义自各别。盖紧见于寸口,是客邪所致之病。脉紧见于趺阳,趺阳是胃之本脉。《平脉篇》云:“跌阳脉微而紧,紧则为寒”,又云:“跌阳脉沉而数,沉为实,数消谷,紧者,病难治。”

夫紧则为寒,数则为热,既曰数,又曰紧,不几寒热混淆欤!卢予繇疏云:紧则为寒,为其嫌于无阳,盖此寒字非寒邪之寒,针对阳字而言,乃是形容无阳意思。无阳者,无胃脘之阳也,即所云知阴常在,绝不见阳意。知阴常在绝不见阳,以尺脉言是肾阳,此以趺阳言是胃阳。人以胃气为本,故诊趺阳须知迟缓,诊寸口当求濡弱,皆胃阳敷布之象,即《经》文“无胃气曰死”之要旨耳。至于寸口脉浮而紧,寸口脉阴阳俱紧,此紧字以寒邪言。细参之,要自有濡弱者在,所谓“濡弱何以反适十一头”,为五脏六腑之主,脉之骨也,不得与跌阳之紧混同而论。
中腑中脏辩
《病机机要》云:“中腑者,宜汗之,中脏者,宜下之。”此腑脏二字,实是指经络,言腑无汗法,入脏亦岂有下法?

“五脏者,藏精气而不写,故满而不能实;六腑者,传化物而不藏,故实而不能满。”此脏宜补,腑宜通之要旨也。考长沙三百九十七法,邪归中土,乃可议下,其少阴急下三条,指转入阳明腑证者言,仍是土郁夺之之义,如已脏真失守,而复泻之,是虚虚也。古于汗下之法,禁例綦严,岂宜如是之倒行逆施乎?观其论中腑曰脉浮恶风寒,则明是中经;论中脏曰大便秘结,则明是中腑。辨名正误,庶于立言之旨有合云。
人身一小天地亦有南北两极论
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其间日月星辰之周流循环而不息者,有南北两极以为枢纽。二极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星动而极不动,动主于静也。《灵枢·五十营篇》曰:人经脉上下、左右、前后二十八脉,以应二十八宿,一呼气行三寸,一吸气行三寸,一万三千五百息,气行五十营于身,水下百刻,日行二十八宿,漏水皆尽,脉终矣。夫人之营卫营运,无极以统之,焉得常周不休。心主与命门,即人身之南极北极也。心者,神之舍也,神藏不露而无为,五藏六府之营运,莫不以心为君主,故《经》言“主明则下安,主不明则十二官危。”心之元神,即天之南极也。命门一点,为生气之原,藏于两肾中间,以为十二经脉之根本,必须锁钥闭固,即《经》所云“阴平阳秘,精气乃治。”肾之元气,即天之北极也。天之南极,入地三十六度,而位乎南,下为阴而南为阳,居阴位之阳也。人之心君位乎腹之上,腹为阴而上为阳,亦居阴位之阳。天之北极,出地三十六度,而位乎北,上为阳而北为阴,居阳位之阴也。人之命门,位乎背之下,背为阳而下为阴,亦居阳位之阴。天之二极,对待以为中枢,而后营运不息;人之心君与命门,亦必神气相合,而后营卫得以周流不息。顾静者,动之根也,心为十二官之君主,而主乎静定,命门为十二经脉之根本,而主乎秘密,是即两极之居其所而不动也。
命门脉诊辩
张景岳《三焦胞络命门辨》云,“命门为阳气之根,故随三焦相火之脉,同见于右尺。”按命门居两肾中间,即人身之太极,乃阴阳之根底,既为阳气之根,亦为阴气之根。景岳《真阴论》云:“命门之火,谓之元气,命门之水,谓之元精。”论理并无偏倚,及至论及脉位,则但将右尺以候阳气之根,将谓左尺不可以候阴气之根乎?将谓阴气之根,亦于右尺诊之乎?将谓命门但候元气,不必候其元精乎?此景岳之偏于温补,其误即在于此,所谓差之毫厘者也。按命门原气,禀于有生之初,得父母之两神相合而化形,如露珠之一滴升于丹鼎之上,以为生身立命之根,天地、阴阳、五行之精,亦即妙合,于是五脏六腑、四肢百骸由此而生,不可以言水火,并不可以言精气,乃精、气、神三家会合,而始成此一点,莫可名言,而曰命门,指人身有生之根,天之所命而名之。左氏曰: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谓命也,此之谓欤。命门一点,藏于两肾中间,以营运阴阳之气,全借肾中阳气、阴精以为之养。在有生以前,则精气生长于命门,在有生以后,则精气之生于命门者,命门反须精气以养焉。精气不足,犹可峻补以救之,至精气大伤,而命门生气之原绝,则非补精气之所能挽回,故言至水火精气,已属肾阴、肾阳,而非命门矣。夫命门为生气之原,非特右尺不能候,即两尺亦不能候,且六部俱不能候,是当以《难经》为断也。《八难》曰“诸十二经脉者,皆系于生气之原。所谓生气之原者,谓十二经之根本也,谓肾间动气也。此五藏六腑之本,十二经脉之根,呼吸之门,三焦之原,一名守邪之神。故气者,人之根本也,根绝则茎叶枯矣。寸口脉平而死者,生气独绝于内也。”独是《一难》独取寸口以决死生,而《八难》言寸口脉平亦死,是何其自相悖谬乎?盖寸口为脉之大会,可决死生,乃谷气之变见,后天有形之可脉也;生气之原绝,则寸口脉平犹死,乃元神之聚散,先天无形之不可脉也。然则命门之绝,将不可脉之而已乎?《经》曰:“望而知之谓之神”,在医者之以神照神,乃神圣之能事,诚非下士之所能窥测,而以右尺为诊,则固知其非也。
治肝补脾论
《金匮》论治肝补脾,肝虚则用此法,此指肝之阳虚而言,非指肝之阴虚火旺而言也。肝阳虚而不能上升,则胃乏生发之气,脾无健运之力;而水无土制,肾水之阴寒得以上制心阳,周身阴盛阳衰,而纯乎降令,则肺阴之金气盛行,肝阳之生气愈病矣。必得补土之阳,以制肾水之阴寒,则心阳无水以克而火盛,火盛则肺金阴气不行,不至阴肃降令,从右行左,以伤发生之气,则肝木之阳气自必畅茂条达矣。古方用逍遥散治木郁土中,以宣阳气,是肝木阳虚,而用治肝补脾之法者也。乃后人用以治阴虚火旺之肝病,则以升令之太过者而复升之,宜其有升无降,而至厥逆矣。盖一阴一阳,可不明辨哉。其治阴虚火旺之肝病,如血虚宜滋水,虚则补其母也;火旺则苦泄,实则泻其子也;气升上逆则降气,以金制木也,其与治肝补脾之法正相反,岂可混治耶?
四维相代,阳气乃竭解
按王太仆注:“四维”为血、肉、筋、骨。吴鹤版皋注:“四维”为血、脉、筋、骨,以是四者,维持一身,以注“维”

字之义。马元台以血、脉、筋、骨于“四”字未妥,因注“四维”为四肢。汪 以王注之血、肉、筋、骨、马注之四肢,俱于“代”字无着,因注“四维”为四时。诸说纷纭不一。顾四肢肿而愈者甚多,未可便云“阳气乃竭”;至血、脉、筋、骨及四时之说,又肿病中从未论及。窃思“四维”之见《素问》者屡矣,《气交变大论》曰:“土不及,四维有埃云润泽之化,则春有鸣条鼓拆之政。”《五常政大论》曰:“其眚四维。”故王注以“四维”为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之位也。及后世马元台、吴鹤皋等注此二篇之四维,亦俱宗王注四隅方位而说,是“四维”当作“四隅”解,一定而不移矣。

“四维相代”,当作人身之“四隅”解,亦无疑矣。盖言肿之起于前后左右者,自此至彼,一身尽肿,阳气乃坏极而无存矣。四隅尽肿者,即脐突、背平、缺盆平、足心平之类是也。丹溪以此二句为衍文,此求其说而不得,从而为之辞,亦不知为不知之义也。但无此二句,则语气未全,且于义理亦未周足。至汪 以阳气乃竭之“竭”字作“坏”字,未知本于何人,竭之与坏,其义不甚远,姑置不论。
膀胱者州都之官,津液藏焉,气化则能出矣解
王太仆注曰:“得气海之气施化,则溲便注泄,气海之气不及,则 隐不通,故曰气化则能出矣。”王太仆为注释之开山,宋、元、明历代诸家,各仍其说,莫不以津液即为溲便。殊不思气化则能出者,言膀胱之津液,得太阳之气而后能出于皮毛,非津液下出之谓也。且津自津,液自液,小便自小便,逐字考之,《内经》各有明文。《灵枢·决气篇》曰:

“腠理发泄,汗出溱溱,是谓津”。“谷入气满,淖泽注于骨,骨属屈伸,泄泽补益脑髓,皮肤润泽,是谓液。”又曰:“津脱者,腠理开,汗大泄。液脱者,骨属屈伸不利。”又《五癃津液别篇》曰:“三焦出气,以温肌肉,充皮肤,为其津,其流而不行者为液。”是《经》文津液二字,各有着实注解者,不得以津液小便混而莫辨矣。自古以来,接《内经》之统,以继往开来者,其惟仲景先师《伤寒论》乎。其治太阳病,无汗用麻黄汤,有汗用桂枝汤,此津藏于膀胱,气化则能出之一证也。《金匮》用栝蒌桂枝汤以治柔 ,葛根汤以治刚 ,因邪伤太阳,液不养筋,故助太阳之气化以营运于皮毛,以流通津液,则筋脉得以濡润,此液藏于膀胱,气化则能出之又一证也。以《经》注《经》,己甚明矣。而仲景治法,又与《经》旨符合,则津液之非小便,尚何疑哉,又水饮入于胃,上升于肺,以下布于三焦者,谓之水。水湿壅而不通,则小便不利,轻为腹膨,重为肿胀,此水在三焦,而未入膀胱者也;其既入膀胱以后,水之上升而汗出溱溱者谓之津,所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也。贮于膀胱而下出者,则谓之溺;溺孔闭涩,则为癃秘,《内经》之胞痹等症是也。《素问·宣明五气篇》曰:“膀胱不利为癃,不约为遗溺”,《灵枢·本输篇》曰:“实则闭癃,虚则遗溺”,《经脉篇》曰:“肝所生病者、遗溺闭癃。”又曰:“足少阴之别,实则闭癃。”窃意三焦不能化入膀胱者,其病多虚,故历来治水肿水胀者,总以气不化水为主也;因溺窍不通,膀胱之内水胀者,其病多实。故统观《内经》诸篇,癃闭则皆有实而无虚也。又按:

津之外出者为汗,津之内出者为溺,故汗多不得利小便,恐阴从下脱也;失小便者亦不得发汗,虑其阳从上脱也。小便之与汗,俱为津之所化,是同出而异名者也。液为水谷之精华,即津之流而不行,随气以运于周身,则润皮肤,泽筋骨,补脑髓,聚于膀胱,布于经络,宜藏而不宜出,故十二官之神明等俱言出,而此独曰藏者,言津之液藏也。“气化则能出”者,但可指津而言也,若液从溺窍而出,则为膏淋等症矣,尚得谓之气化哉?
膀胱上口论
膀胱上口,《灵》《素》未言有无,后世聚讼纷纭,或言有上口而无下口者,乃以“气化则能出”之句而误会也,若无下口,焉得气一化则遂若此通利哉?是无下口之说不必论矣。或言有下口而无上口者,张景岳、李士材俱主是说。因景岳、士材之书,近世风行海内,故人皆以为无上口矣。第无上口,则交肠之易位而出者,粪从何处入于膀胱乎?张三锡以为上下俱有口者是矣,但语焉而未详也。夫水道既从小肠下口以入膀胱,则清浊不分者,何独并于大肠之水泻,人所常有,而粪入膀胱之交肠,患者甚少乎?谛思其故,必系膀胱有上口而常闭,乃为平人之常,水之入于膀胱者,仍是三焦化入,而非从上口以入者也。或腑气大虚,则力乏而窍不能闭,或邪热伤腑,则热主开泄而窍亦不能闭,以致粪从小肠下口入于膀胱上口,并随小便而出矣,譬如人身之外窍,亦有常闭而不通者,脐孔与两耳、两乳,无故则常闭而不开,有故则或出脓血,或通乳汁,膀胱之上口,亦可以类推矣。世人皆以为无上口者,一则宗景岳、士材之书,一则见兽脬之止有下口也。不思天地之生物,各有不同者,如毛虫则五脏俱全,羽虫则无肺而无前阴,即人身亦有不同者,男子肋骨二十有四,女子肋骨二十有八,男子头骨八块,女子头骨六块,人与人尚有异焉,人与兽岂无异乎?
五芩散解
此治小便不利之主方,乃治三焦水道,而非太阳药也。《素问·经脉别论》曰:“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通调水道,下输膀胱,水精四布,五经并行。”此方用桂以助命门之火,是釜底加薪,而后胃中之精气上腾;再用白术健脾,以转输于肺;而后用二苓泽泻,运水道之升已而降。其先升后降之法,与《内经》之旨,滴滴归源,复与太阳何涉?《伤寒论》治小便不利,“汗出而渴者,五苓散主之,不渴者,茯苓甘草汤主之。”盖渴为阳气不足,水不上升也,不升则不降,故用肉桂以升之,二苓、泽泻以降之,而用白术一味,以为中枢。乃注者莫不以渴为热入膀胱,津液被劫所致,如果热入,而复用桂、术,以温液耗津,又二苓、泽泻以渗之,是热之又热,耗之又耗,速之毙矣。且不渴者,反不用五苓,而用茯苓甘草汤,可知不渴则无需桂、术之蒸腾津液,而桂、术之非治太阳,而治三焦,更不待言矣。有小便不通而以桂枝易桂者,此必命门之火未衰,而外有太阳表症,因邪伤太阳,传入三焦,故表邪未解,而三焦之水道不利,即《伤寒论》所谓“中风发热,六七日不解而烦,有表里证,渴欲饮水,水入则吐者,名曰水逆,五苓散主之”是也。表症为太阳不足,故用桂枝以宣阳气,通津液于周身,即《经》文“水精四布,五经并行”

之旨,非用之以通水道下出也。里症为三焦之气化不宣,故用二苓之泻,以通三焦之闭塞,非开膀胱之溺窍也。夫下焦之气化不宣,则腹膨而小便不利,水蓄膀胱,此乃水蓄于膀胱之外,不能化入膀胱,故用五苓以化之。亦有用桂枝而效者,因卫出下焦,助太阳气化以运之,非为太阳腑内之水蓄也。如三焦既将水气运化入于膀胱而不出,此真太阳府内痹而不宣,即胞痹症也。《素问·痹论》曰:“胞痹者,少腹膀胱按之内痛,若沃以汤,涩于小便,上为清涕。”水在膀胱之内,是膀胱胀满而非腹胀,故按之内痛;若沃以汤,其溺孔之道痹而不通,故涩于小便;膀胱痹气随太阳经脉之行以从巅入脑,故上为清涕。此真太阳本府水结膀胱之内,而非腹中膨胀之小便不利也。总之、水入膀胱之内,方属太阳,若水在膀胱之外,腹膨满而小水不利者,此脏腑之外,躯壳之内,三焦主之。虞大民曰:三焦者,指腔子而言也。故治腹满肿胀之症,设使一味利水,则三焦之气更不能施化,而膀胱津液为之下竭,非仲景五苓之意也。
辨《素问》“浊气归心”之讹
读《素问》至“食气入胃,浊气归心,淫精干脉”节,此“浊气归心”,不得其解。因思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

如果浊气归心,焉得虚灵不昧,具众理而应万事乎?按此“心”字,必因千百年相传之书,“脾”字误为“心”字。考《灵枢·阴阳清浊篇》曰:“受谷者浊,受气者清。”又曰:“营者,水谷之精气也,和调于五脏,洒陈于六腑。”又曰:“阴清而阳浊。”又曰:“诸阴皆清,足太阴独受其浊。”夫腑为阳,脏为阴,既曰“诸阴皆清”,则心之受清可知;既曰“足太阴独受其浊”,则浊气归脾之外,更无一脏再受其浊。可知是浊气归脾,《经》文无不印合,窃以为一字之讹,敢以质诸高明。
祖气论
夫 鼓荡于大地之间者,孰推行是,孰发育是,无非一气为之橐龠而已。天以五行化生万物,人以五脏应之。天一水也,故两肾为先天之本;天五土也,故脾胃为后天所资。此东垣、丹溪之论,后人皆起而宗之。至汪氏苓友,独主一心,其言曰:万病皆起于心,五脏六腑皆系于心。天有日则昼夜分,四时序,万物生;世有君则尊卑定,贵贱明,兆姓治。心者,君主之官也,在天以日为主,在人以心为主。论凡数万言,直与前贤鼎立,其嘉惠来兹,岂浅鲜哉!特是三家之说,一指脾,一指肾,一指心,则犹是以有形之脏体言也。夫气者,形之本也,人自赋形以后,阳曰气,阴曰血,而先天无形之气,则宰乎阴阳血气之先,修养家谓之祖气,即天地生生之气也。《纬书》之言曰:有生皆在气中,凡夫负阴抱阳,昆虫草木之属,莫不感此气而生,故气在则形存,气去则形坏。孔子曰: 子食于其死母者,少焉 若,皆弃之而走。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使其形者何也?气也。《生气通天论》曰:“苍天之气清净,则志意治,顺之则阳气固。”又曰:“服天气而通神明。《灵》《素》之言,汪洋浩瀚,其要旨止归一气字。夫涕、唾、津、精、汗、血、液,七般灵物,皆属阴。阴者,死质也;气者,生阳也。方书中往往以血肉有情为炼石补天之具,不知吾身中生阳之气,既若存而若亡,则此块然者,亦渐邻于朽腐之乡,乃反恃此物之朽腐者以却病延年,不其难乎?是故治形必先治气,形特气之宫城;治气必先治心,心实气之主宰。先天之植此形者惟气,后天之帅此气者惟心,斗柄招太阳,径寸混三才三奇论之,祖气即子舆氏之言养气,求放心也。古人云:行医不识气,治病从何据?盖无此冲和不息之气,则心何由而藏神,脾何由而载物,肾何由而为蛰藏之本?《经》曰:“知其要者,一言而终”,其斯之谓欤。
连珠
连珠之作,肇自汉章之世,义取贯珠,文多假喻,节短而韵长,言近而旨远,盖词赋之流派也。前贤葛稚川论医用连珠文,今仿其体。

盖闻天动星回,而辰极居其所,玑旋轮转,而衡轴执其中,是以位定坎离,握枢纽于南北,纬缠卯酉,分升降于西东。

盖闻水障于土,还以溃其土,火生于木,仍自焚其木。是以植千章之嘉树,必溉清渠,筑百丈之修堤,先疏支渎。

盖闻漏滴铜壶,水滑必迅,灰传葭管,气至斯飞。是以亏天一之真,脉行必速于常度,定甲乙之候,节令每决于先几。

盖闻热兽炭之盈炉,暖胜三春,而不能代烛龙之照;焚兰缸之寸烬,光逾四壁,而不能代 谷之暄。是以镜本非台,君以名而离精独炳,薪传有火,相以位而泉水常温。(“名”字借用王氏注。)

盖闻阳为阴逼,不走即飞,阴遇阳消,非枯则槁。是以蛰雷之性,激以豪雨而勃升,旱魃之灾,沛乎甘霖而却扫。

盖闻虱处头而黑,麝食柏而香,颈根据 而瘿,齿居晋而黄。是以渐染深而变质,方宜之异,服用久而增气,物化之常。

盖闻鳌山之灯名走马,旋转于点火之光,西洋之钟号自鸣,循环于周天之度。是以桃梗土偶,形本气而营运,肝丑肺寅,经随时而流注。

盖闻机引桔槔,不敌尾闾之泄,戕从萌 ,何假甘露之滋。是以《参同契》之金华,难填欲海,《悟真篇》之首经,讵起枯枝。

盖闻树合欢于绣阁,不怡思妇之颜,栽萱草于兰庭,无解愁城之织。是以七情相倚,针石何施?五欲交攻,刀圭莫塞。

盖闻朔雪严风,不解燎原之热;流金烁石,难回冰室之凉。是以五方之里攸分,性殊寒燠,六气之中异所,脏别阴阳。
痘毒藏脾经说
痘之毒,当由妊妇饮食中得来,曾见《伍氏痘科》论毒藏脾经,云饮食气味属湿,湿本从脾,胎孕赖脾气生养,母脾气有湿热,袭于子之脾经,犹豆种土中,非时则寂然不动,必待阳气外鼓,萌芽内生,然后苗而秀,秀而实矣。且物入水则腐,入木则蠢,入火则焚,金坚不容物,惟土受物则可久,又能植物,又能生实也。按此论最为有识,其云痘毒藏脾,只是太阴经气有未纯处,毒字亦勿太泥。即此知古人保婴用拭口法及朱蜜等方逐下秽粪,亦非不见到者。命门藏毒之说,从此无容印定矣。
痘出同时论
痘本天疮,其始也,无不因天时骤暖,气从外泄,湿热乃蒸而为痘,譬如大人病春温,同一自内达外之象,所以温病禁汗下,痘疮亦禁汗下。病痘者,多则痘气熏蒸,飘泊远近,天气通于鼻,橐龠相感,引动而出,故证候相同,而亦各随其人之体气为变动。治法以和其阴阳为主,而升发尤为吃紧。盖诸疮属火,火郁则发,况气从鼻入,在上者尤宜引而越之。若毒厉深重,必直行膜原,扰动三焦,与素有之湿热,两相搏激,阻遏气机,则当如喻嘉言论疫之法,“上焦如雾,升而逐之,兼以解毒;中焦如沤,疏而逐之,兼以解毒;下焦如渎,决而逐之,兼以解毒”,乃为调剂无误。荣卫得通,痘出自顺。务宜先达其邪,而后听其元气之收发,拓之、敛之,贵在行所无事而已。盖痘虽本胎中湿热,然为毒皆不甚重,惟秽恶之气,乘内气不实而潜入者,痘发乃密。今种痘之法盛行,而选苗不善,易涉险候,其明验也。故毒重者,须分别三焦以逐其邪,即宜照顾中气以扶其正;但云见痘治痘,急于清解,无惑乎舆尸而归矣。至于必先岁气,无伐天和,道理极变通,极精微,《内经·至真要大论》详列司天在泉、间气、主客、胜复之治法,最难执一,非子午火燥,治皆清润,丑未湿寒,治皆温补之谓也。苟能于阴阳、表里、虚实、寒热、标本、先后之间,因病施治,即于岁气天和之道,无不合矣。
痘由太阴转属阳明论
疹属肺而达于皮毛,从太阳而泄;痘属脾而达于肌肉,从阳明而透。其宜于温补者,大阴虚寒也,异功、保元,所以得效;其宜于凉泻者,阳明郁热也,承气、白虎,所以致胜。只因由内达外,激动真气,症候似旁涉五脏,非相传也。

伤寒邪自表入,痘疮毒自里出,毒由太阴转属阳明,土为万物所归,无所复传,灌浆收靥,计日可愈。故顺者,能自出者也;险者,欲出而不能自出者也;逆者,不得出者也。然则痘疮之首尾,重阳明一经,从可知矣。胃为十二经之海,气血俱多,外邻太阳为之 ,自能领毒出户,鼓清阳而上升,务使毒火透出肌肉,夫然而内火得化,脓之灌,浆之养,何莫非阳明融化之功乎,即如升麻葛根汤,古人以为首尾可用,深得鼓舞阳明之旨。若妄执解毒之说,承气入胃,劫尽真阴,白虎下咽,铲尽元阳,中土一馁,后天本拨矣,明者必计不出此。
题费建中《救偏琐言》
是书也,今人家置一编,而究竟解悟者亦少,夫既云“救偏”,原为尔时偏尚温补者说法。集中虽虚实并举,而虚症作宾,意以人所共知者,不妨从略也;实症作主,意以人所未悉者,不嫌缕述也。苟顺口念去,眼光都注定实火一边,直以痘为有实无虚矣。又每条详载治验,全以大黄、石膏等收功,然其详述病情处甚明,无一症非身热如火,躁乱异常,口腻如脂者。夫身热而日如火,阳明热盛也;躁乱而曰异常,三阳热极也;口燥咽干,亦少阴中急用承气汤症也。建中治法,原自中款,况所述痘点,不日形色紫黯,即日按之板实,可知脉象亦必滑数实大,实火有余,于兹可悟。然则表症苟非壮热之极,内症苟非躁乱之极,咽中苟非干燥之极,痘粒苟非紫黯板实之极,脉象苟非滑数实大之极者,断不宜参用大黄、石膏等药矣。建中未始非铮铮者,即所着《琐言》,亦一片婆心,惜语意太责重热毒,治验复多夸荡涤,且又杂撰覆釜、鳞座,及游蚕、叠钱,诸名目,概用寒凉攻发,全罔顾虑气血,和其阴阳,俾灌浆周浃,以偏救偏,语不能休,使无识者,奉为指归,更无隅反,则建中与有罪焉。尝考吴又可论治疫而及痘症,专以承气为制胜之法,且云“诸家论痘,从未言及,但知扬汤止沸,不思釜底抽薪,则古来小儿不死于正命者多矣。”此论当为建中开山之祖。顾下夺之法,虽不可偏废,只是全体中一隅,古人如万密斋、聂久吾方书,何尝无三一承气汤、桂枝大黄汤、败毒和中饮等法,只取数语,该括救偏全部,其余按症列方,变化生心,未尝印定后人眼目也。效密斋、久吾不得,当不失为中医,刻鹄不成,尚类 焉;效又可、建中不得,必致杀人无 矣。即又可着《瘟疫论》时,因明季辛巳、壬午之疫起见;而喻嘉言《寓意草》又言辛巳、壬午时疫盛行,道 相望,各处医者,发汗和中药内惟用人参,多以活人。更有发斑一症最毒,惟用人参入消斑药内,全活者多。由此观之,南昌去苏郡虽远,或症治自当不同,然安知喻氏所谓活者,入又可手而不误药耶?着书垂后,为万世计也。病变何常,而师心自用,据目前得效之方,自诩为不易之法,多见其不知量耳。
回澜论
痘疮关系生死,非精于《内经》、《伤寒论》者不能疗,一有专门,则局量不阔,识见不广,沿流而昧其源,此道遂绝,即如建中滥觞,酿成今日之倒悬。究其变本加厉之故,因见痘初起,血有热,骇为毒火,峻用苦寒逆折,在尔时火势勃勃欲出,虽经冰伏,尚相持不下,不致入口即毙,医者遂信为用熟无碍,于是气机郁遏,红晕转深,倍增烦热,益共信为血热毒重,恣用寒凉,以误传误,其弊一也。遇真险症,即作危言,断以不治,而按日处方,尤害在手口相应,到得送终,病家不咎其手法之辣,转赞其眼力之高;医者益 自负,无复变计,断决愈精,声名鹊起,其弊二也。病家乐闻清解之说,妇妪嘈嘈,总以泻食积,降火毒为第一着,苟不迎合其意,即使收功后稍有咳嗽及痤 ,尚认为未曾解毒所致,归咎前医;其或过十余朝,诸法并穷,不得已加人参入清攻药中,为江心补漏,徒见气喘胸高,死后心头犹热,无识者益悔用补之误,视同鸩砒,时医深于世故,务求不失人情,其弊三也。刻板方治,通国皆然,稍有异同,便无声援,入附出污,显成时局,彼此互荐,方同一律,成固可以居功,败亦可告无罪,医道之行,惟此为嚆矢矣,彼惟急于道之行,宁复知其术之谬,况箕裘如是,衣钵如是,数页方书,锦囊具在,眼光本不盈尺咫,更无从参悟灵机,其弊四也。具此诸弊,种种相因,襁褓何知,遭此巨劫,谨披肝胆,吐心腹而告诸为人父母者,曰顺痘,本无不生之症,而误药转有致死之因;险痘,极有可生之路,而误药必无不死之幸;逆痘,尚有求生之法,而误药反为速死之方,与其误药,毋宁不药。年来痘疹甚行,比户哭声,顺而死者犹十之三,险而死者已十之七,幸而获愈者,非痘出极稀,即贫家无力延医,或儿性倔强,滴药不肯沾唇,否则药虽下咽,立即呕出,如有神助,求其因药而愈者,百不获一也。曾有一幼医之女痘殇,哭甚哀,余笑谓之曰:君当取《左传》语自为告解,因朗诵“余杀人子多矣,能无及此乎”。嗟嗟!余岂好为垢病哉,亦思稍挽狂澜,为婴儿开一线生路耳,苟能明“不服药为中医”之训,则全活已过半矣,况由《内经》、《伤寒论》而精之者哉?
葵菜预解痘毒说
预解痘毒,万氏有代天宣化丸,但可预防天行,究于内毒无涉。若饵朱砂、珍珠、黄连、犀角、兔血、鹤卵之属,总因视为欲火之毒,故专入少阴,方虽新奇,试多无效。或涂萆麻膏,浴鳢鱼汤,欲提毒出外,亦取未舍本。余究心格致,独主毒袭脾经之说,又得《松 山人笔记》,详言葵菜解毒之验。按葵性凉滑,入脾清湿热有功,喜其言之信而有征也,今附载于后。葵,一名红菜头,一名女菜,一名滑菜,一名 ,盖百菜之主也。四时可种为蔬,秋种者更佳,故冬葵子尤为药品所尚。尝阅《本草纲目》,李氏开载葵菜之功,万不失一,而历代流传,疑信相半,遂从菜部改入草部,且因葵性寒滑,恐伤脾胃,不敢轻试,遂令对病妙药,弃置不用,而恶毒流染,坐致痿顿,心甚伤之。久有此疑,无从识别,十数年间,广询博访,乃知为红菜头无疑。间令童稚饵之,虽无伤害,而功效未显,未敢轻传。比年以来,数经此症盛行,见不治者十有八九,而尝食此菜者,百无一失,乃知相传之讹,致神功之久湮也,可胜慨哉!方敢形之诸着,以广其传。嗟乎!因慎重而坐令陆沉,因未广而犹然胥溺,失今不传,后悔奚及,乃开列其方,以公诸天下后世。盖其寒滑者,性也,泄利者,毒也,与脾胃根本何与?且未病而先药,病受之,病去本完,最为上策。即见点而后食,犹将收大半之功,不犹愈于坐火观薪者乎,又岂若俗医见危迫,辄进芩、连,惨均 刃者乎?噫!是在信不信、试不试之间耳,安敢以人命为等闲,而冀其必售乎?其法,采此菜熟之以供蔬食,愈久愈佳。余所为恳恳 ,祈人之必信必传者,聊以逭逋慢之愆,而为不可复生者志痛耳!余何慕焉?
拟张令韶《伤寒直解》辨证歌
辨表分寒热 昼夜头疼浑不了(先提清表分),身热脉浮邪在表。病症看来似一般,表寒表热须分晓(点出眉目)。或有汗,或无汗,汗少汗多且莫管。只就脉浮中,分出两条线(是最当着眼处)。表寒浮紧或兼弦,表热浮数兮,或兼滑长与弦缓。寒者身疼惯怕寒(以下旁证之),频求衣被遮温暖;热者虽然也畏风,无风便欲开帷幔。寒不渴兮热或渴,寒舌白苔热黄泽,寒者口和热口苦,寒减食兮热能食。表寒散以辛温味(收束),表热辛凉非一例。表寒切勿先消食,惟恐引邪入里去;表热切忌是辛温,变成燥热为难治。

辨表分虚寒虚热 头痛脉浮(表也)或兼大兼弦,或兼数兼弦,按无力(虚也),表分虚同寒热别。表若虚寒必恶寒,屡进辛温汗难出(若用辛凉,必致汗多而近于亡阳矣。)气扰翻教身体麻(此下言辛温之后变象),或大热兮或微热,胸前微满且欲呕,口淡或渴或不渴。表如虚热口亦淡,必兼微渴思润泽。服过辛凉身反痛,舌形定现微苔色(此下是服辛凉后变象)。不论大汗与无汗,但查热势加猖獗。两症皆须补益来,寒加姜桂(宜用桂枝汤加 、术,甚则加人参、干炮姜之类;如血虚,无汗可加当归、红花和其阴血。)热芩柴(宜柴、芩、归、芍、 、术之类,甚则加人参。)

辨里寒 里寒脉沉紧,或兼缓与迟。恶寒骨节痛(五字是表证),表症似而非。胸腹满痛且欲呕,或吐或利俱有诸。或热或不热,手足指冷厥。喉有冷涎苔白滑,或如猪腰或茶褐。此宜桂枝汤去芍加干姜,里寒温补是良方,甚则加桂、附,可以复其阳。

辨里热 里热脉沉数(主脑),或缓滑以长。无论其神昏与清,无论其身热与凉,唇焦齿黑 语现,舌短苔黑或起芒。裂破出血反不渴,或渴饮冷小溲长。或利清水或便鞭,声音洪厉力气强,狂发登高弃衣走,否且循衣而摸床。

面目或赤或不赤,其色垢浊如薰黄(即不赤亦面垢)。此宜芩、连、石膏类,甚则芒硝与大黄。

辨里虚寒 里若虚寒者,脉必沉而缓(主脑),微细按无神,救之惟愁晚。手足常四逆,面色青黑黯。渴而不欲饮,但觉口中淡,惟喜极热汤,稍解胸中满。或呕或吐或下利,或不大便心下悸。心烦喜躁不思食,蜷卧恍惚每独语。

舌带淡黑色,或如猪腰或糙米,或白苔而润,或无苔而燥,短缩不能伸,望之萎且槁。理中四逆急温之,否则神昏汗脱了。

辨里虚热 欲知里虚热,脉沉而数按无力(主脑)。身热退不净,口渴神恍惚,与汤则饮之,不与亦不讨。有时思食来,食到便先饱。舌上略觉燥,得汤燥即好;或有微苔或无苔,或淡红色如桃腮。此为里分少津液,泻心、导赤佐生脉。

辨假虚寒 脉沉细兮或缓长,出则迟兮入则疾(主脑),或伏筋骨按有力。口中不渴舌燥短,不但身凉且四逆。

神昏谵语口目动,状若惊风作痉厥。或利清水或不便,解下或如烂桃色。人事不知歌且哭,身轻偏自能起立(大证据)。

或吐蛔虫口苦辣,小便行时长且赤。此是虚寒假症现,应须解毒和凉膈。

辨假实热 脉弦而大或洪数,无奈按之全不见(主脑)。任他热势如燎原,真底实板已先现。苔白或黑短不燥,或如猪腰或米糙。面目俱赤为戴阳,谵语发狂手足躁。或有汗兮或无汗,坐卧只求井中蹈。舌肿唇焦齿出血,渴饮汤水常不绝。内是真寒外假热,理中八味合生脉,煎成冷冻饮料代茶汤,庶几虚火归源得,误用芩连增躁渴(变成死症),庸师到此休饶舌。

辨渴 渴症须分寒与热,热者脉数而口苦(主脑),身热汗出喜冷冻饮料,或兼汤水百杯可(大证据)。此宜花粉与川连,加味参同伴白虎。虚寒而渴者,脉必细兼迟,即教洪且大,终是数而虚(主脑)。渴喜极热汤,稍温便嫌冷;有时思得水,仍复不能饮(大证据)。此宜生脉中,姜、附辛以润。又有汗下之后亡津液(着眼),生津之品始为得,不宜凉药不宜温,何况诸多辛与热。

辨舌 胃气现于舌,上有淡白苔。俗医漫消食,必致光无胎。调理到思食,苔白渐生来。君不见病有浓苔满舌者,忽然退去光而燥,乃为胃气绝之征,从此参详便分晓。又有大红舌色无苔者,君火之色浮于外,盛极将衰欲化灰(无病之人亦常有之,宜用附子。)引火归源才得退(舌色纯红,必肾气素虚之人,无他症而忽现此舌者,用附子引火归源固合。又若《敖氏伤寒金镜录》载纯红为将瘟舌,乃热畜于内而病将发也,不问何经,宜用透顶清神散搐鼻法,亦不可不知。)又有舌黑如淡墨,更不须分燥与湿,总归肾水克心火,阴盛阳衰须早识;除非黑起芒刺燥而裂,阳邪热结何消说。

辨虚寒舌燥 舌燥有多般,或淡黄,或淡白,或起微刺或灰色。更有望之如燥们之泽,其色或紫而或黑,必兼吐利而厥逆,神昏谵语词謇涩(舌燥而语言不清,因燥而下清可治。舌润而语言不清,所谓口虽欲言,舌不得前,死症也。)脉形微细定如丝(虚寒定案),或虽洪大终无力。急用生脉以养津,附、姜、苓、草和 、术(俗医谓五味味浓,多则用十余粒,少则七八粒,此不通之论,必须钱余方效。)

辨实热舌燥 实热舌燥先有地,或黄或黑起芒刺。即使苔轻偏破裂,必兼身热焦唇齿。渴喜饮冷面目赤,并无吐利与厥逆。 语便闭诸症现,洪数滑长脉可验,白虎承气随变换。

辨寒头痛 寒头痛脉浮而紧(主脑),或弦或沉更兼迟。恶风与寒四肢冷(大证据),头喜热物包裹之(更有刘河间论头痛属热者,亦恶寒喜热,缘热为寒闭,则其痛甚,热气流通,则痛止也,然止后必复作而益甚为验,脉亦必有异。)理中参入桂、天麻,附子、细辛重者加,少佐羌、防法亦精。

辨热头痛 热头痛脉浮而数,或滑而长亦有诸。口苦舌干渴欲饮,痛连风府与风池(大证据)。恶热其常恶风暂,此为风热症已显。羌、防、柴、葛、连翘、芩,甚则石膏用之验。

辨虚头痛 虚头痛脉弦而大,弦则为寒大则虚(主脑)。痛极不堪喜得按,日夜呼叫语声嘶(大证据)。其痛或专在额上,遍头皆痛亦有之。急宜参、苓、 、术加附子,此症失治危即死。

辨风寒骨痛 风寒骨痛脉弦紧(主脑),或迟而缓亦有准。身热恶寒手足冷(大证据),舌上白苔口不渴,拘挛遍体酸难忍,甚则上呕下利并。桂枝汤内用天麻,有湿去芍加附稳。

辨虚骨痛 脉弦而大数无力(主脑),或发热兮或不热。恶风兮拘急,口淡兮神思恍惚(大证据)。痛在骨节兮,服发散药而痛愈剧,此神气伤也,合用桂枝与 、术。大凡人身诸骨节,其数三百有六十,是神气之所游行而出入,君不见仲景新加汤,重用参、姜以复脉。

辨虚寒腹满 藏寒生满病(出《内经》),脉迟缓兮或沉紧,或虚大兮按无力(主脑)。腹满时减减又甚(证据出《金匮》),不欲食兮食即呕,或泄泻恶寒兮,而渴喜热饮。姜、桂、香砂温散之,不应再加参、术、 。

辨实热腹满 脉沉而实兮(主脑),或滑与长兼。腹满不减兮(证据),减亦不足言(二句出《金匮》)。大便虽解而不畅兮,或得解而少宽。腹满硬痛不可按兮,无吐晕等虚症之相参。此宜枳、朴以消之,甚则加大黄参其间。

辨虚寒不大便 大便不通群呼热,不知寒凝亦敛结。腹不满兮口不渴(疑案),白滑胎兮弦紧脉(定案)。此属虚寒无浪攻,照常饮食且从容(切不可饿),迟之一二十日后,温补足时气自通。

辨实热不大便 脉数有力长滑甚(主脑),烦渴腹满按之硬(证据),或潮热兮食即胀,时有浊气从后进,此为胃热宜下之,一有虚症须细审(大约实症一下即愈,一有虚症,便须细审,即必当下者,亦只用凉膈以微利之,解毒以和之,陶氏黄龙汤以补而下之。)

辨小便不通 小便不通分虚实,虚则三焦失其职,屡经利水不相合;此宜《金匮》肾气丸,治其三焦决渎官,象牙生煎服亦安。实者人素强,或好食热物,肺热不能通水道,以致膀胱成热结,宜用猪苓、泽泻、栀、滑石。用后仍不效,须向膀胱寻外窍,《经》说毫毛是其应(《经》曰:三焦膀胱者,腠理毫毛其应,是三焦主腠理,膀胱主毫毛,膀胱有出窍而无入窍,济泌别汁而渗入于膀胱者也。毫毛是其外窍,譬如水注,塞其上窍,则永不能出矣。如人不虚,利小水而仍不通者,宜发其汗,外窍通而内窍亦通,此所谓开鬼门也),改从发汗最为妙。又有动其胞中血,虚寒实热随症别,虚寒便温补,热则清热而养血,因症施方不可执。

辨呕 其人受暴寒(审因),或食生冷物,吐酸并干呕(证据),平胃、正气合。脉滑胃有余(主脑),饮冷不喜热,服温热药呕愈甚(证据),黄连、竹茹佐姜汁,兼虚参以参加入。脉或虚大数无力(主脑),呕吐清涎及冷沫(证据),胃虚不能容谷食,闻食即呕食反出,人参理中最为良,丁香、附子加亦得。脉滑有力症不虚,胸满按之痛愈剧(证据),合用朴、实与二陈,此谓中焦之呕从乎积(东垣语)。

辨吐蛔 热厥吐蛔蛔必多,神情清楚脉形和,随生随吐无烦躁,泻其湿热勿蹉跎。厥阴伤寒属风木,吐虫兼吐水清绿,手足厥冷烦躁甚,乌梅丸义君须读。

辨汗 虚汗须分阴与阳,阳虚自汗补其卫(其人素虚,或劳伤,或大病后,腠理虚,阳不能卫外而为固,则自汗,宜用参、 、五味、芩、术,甚则加桂、附,如干姜、半夏、陈皮开达之药,皆不可用。)盗汗归之阴气虚,参、归、甘、地从其类。(人卧则血归于肝,阴虚而不能为守,则盗汗,宜参、芩、 、术、五味、归、芍、生、熟地之类)。

惟有阳明邪并来,热气薰蒸毛窍开,汗出溱溱常不止,但宜凉解得和谐(汗有心家血液之汗,太阳津液之汗,俱不可出,惟阳明水谷之汗,虽出无害,故阳症伤寒,热气熏蒸,毛窍开发,溱溱而自出,亦犹滚汤贮于器中,热气上蒸而外湿也,若汗不出,热气不得泄,必郁而发黄,即宜用清凉以解其热,而汗自止,不必用止汗之药)。更有伤寒病久无汗出,大剂参、 、柴、桂合,顿然出汗退其热,景岳书中亦曾说。

辨谵妄 语是多言,皆因胃汁干。就中 语有实象, 字从严侃侃然。旋转风轮难自主,才呼李四便张三。

郑声气短神萧索,郑重频烦不厌复,一样逢人讲话多,不曾说南又道北。设使 与郑,大半属无稽,是则名为妄,虚实皆有之。若夫似睡非睡间,隐隐跃跃如交谈,此为独语未全乱,各从脉症细详参。

辨面目赤 面目赤有三,须从脉症参。阳气郁于表,辛凉可散焉。里热薰于上,白虎及黄连。无根火外浮,此是内真寒,八味生脉煎冷冻饮料,假对假兮古所传。

辨下利 下清谷者为虚寒,下清水者为实热,惟有脓血、稀溏、和汁沫,此三件中细详别。假如作呕不食兮,腹痛喜按,心恍惚而烦兮,或动悸与头眩,燥而不欲饮兮,头眩耳鸣而口淡;后重逼迫兮,既解而仍不减;脉弦数而虚大兮,皆虚寒之外现。苟脉症之反是兮,即实热之证验。

辨厥 手足冷时为四逆,厥者其冷过肘膝,仲景《伤寒》俱禁汗,无论阳厥与阴厥。阳厥是传经,病自三阳并入阴,热极必兼胜化行,还有始热终寒因。药误也能转入阴寒路,执定传经亦是错。阴厥是直中,喻氏《中寒论》当诵。

寒邪斩关直入来,急救真阳休梦梦。还怕热邪深入血,顿然厥冷身无热。君不见吞痧样子忌热汤,不比中寒一例说。总之脉症要详参,茎草拈来生杀间,阳厥谵渴阴吐涎,阳者身轻阴者蜷。复看其人唇、爪、甲,青紫为热青黑寒。又有痰厥、食厥、和尸厥,病久阴阳二气虚亦厥,各等各样在《准绳》,步步须求脉症合。

辨腹痛 腹痛是虚喜揉按,虚者必寒病涉阴,脉迟缓兮或虚大,诸多虚象察其因,理中桂、附可施行。热者面黄泽,加以长滑脉,宜用黄连苦清热,少佐姜、萸亦相得。更有欲呕不呕腹痛多,寒热其如错杂何,黄连汤内干姜、桂,好共参、甘两下和。食痛应消食,难在虚寒兼食积,学士温脾法可宗(许学士有温脾汤,见《本事方》)。化为煎法尤熨贴(有虚寒之人患腹痛,服温补药而相安。时止时作,痛仍不解,甚则利清水或白沫,此虚中有买,或先有宿食在肠不曾去,或病中肠胃虚不能运化,所食之物停于肠中,即一二块宿粪,亦能作楚,宜用温补药煎好,去渣,入大黄一钱,不甚虚者,可加一钱五分,滚四五沸服之,宿食自下,正气不伤,而病随愈。此屡试屡验之妙法也。)虫痛面黄吐涎沫,食酸即安甜即剧,虚实寒热要分晓,杀虫方中求配合。气痛因郁恼,必连胃脘与两胁,病久人必虚,滋补兼疏郁。痛不可近者,按之濡软为畜血,不比硬满为热结,重则桃仁承气汤,轻者宣通微下夺。别有吞痧一症现,湿热薰蒸邪变幻,急刺委中出血良,磨服玉枢丹亦善。最怕是三阴寒症认为痧,不饮温汤饮冷茶,乱进丹丸并放、刮,临危空自悔前差。

辨脉脱 六脉俱脱者,大命垂危矣(神昏脉脱者死,神清脉脱者亦死。)通脉四逆急服之,还怕脉因暴出死。

但得脉来微续生,更需附子四五枚,人参小半斤,周时服尽休间断,随进米粥始回春;参力偶不继,前功必尽弃,平时无学力,到此滋疑惧。每见虚寒之极服温补,躁乱不宁呕且吐,此为药力尚未全,切莫心疑换别路。大约三阴病症露危剧,急则六日或三日,缓则行期十二日。幸而君火未全衰,反见舌干等症出,更须姜、附助其阳,渐得阳回舌生液。若见舌干投凉剂,坏乃百年人寿事,起手果然认得真,断不朝三与暮四。君不见《景岳全书》用法精,十补一清巧相济;

又不见嘉言《寓意》重叮咛,阴症转阳必自愈,济困扶颠道在斯,一有游移便错去。更有虚寒服药来,温补不安凉适意,两寒相得从其类,正气败坏决不治。至于实热失汗下,脉伏似脱君休怕,大承、十枣用即安,神气分明现真假。须知实热治可缓,凉泻一投拨便转,不比虚寒救济难,仁术全凭思与辨。
三皇药王考
自古三皇画卦而分阴阳,辨药而作《本草》,论病而垂《内经》,吾医开教于《三坟》,至今尚读其传书,内而医院,外而医学,并奉为主祀,列入条编者也。至唐而有韦氏名讯,道号慈藏者,施药济人,世人共仰为药王,医史可考。则是药王之距三皇,已隔唐、虞、夏、商、周、秦、汉、晋、及南北朝十余代矣。今有无知僧道,以药王之像,塑为卉服,与神农之像无异,借以通书所载,每年四月二十八日药王诞之语,影射混淆,惑人酬款,以致庸俗之人,误称三皇为药王,殊为可笑。查《钦定礼科则例》,现载京师先医庙,奉三皇于南向,配句芒等四位于东西向,又分列僦贷季等二十四位于两庑,由上古而递次及唐药王韦慈藏,现与启元子王冰东西对列,则例彰彰。吾医之有三皇,犹儒者之有孔子也;

若夫药王,较之程朱诸子,尚有间焉,譬诸范、欧诸儒,庶儿相近。今以若贤若神之号,而与开物成务之大圣人相混,亵慢甚矣,故特考而辩之。
《脉诀》正讹
《四言脉决》,始自崔紫虚,嗣后校者、纂者颇多,迨至明季李士材《医宗必读》中之所着,固为尽善,而亥豕之讹,尚有未正,彭也不才,谨陈管见,以俟高明鉴定。

【脉形主病节】“沉弱阴亏”句,“阴”字误刻,当作“阳”字。盖沉弱皆阴脉,有阴无阳,岂非阳亏。况上文有“浮濡阴虚”句,是此句之紧对面,为可征也。注中即作“阴”字解,乃因讹承误。

【奇经八脉节】“尺外斜上,至寸阴维,尺内斜上,至寸阳维”句,注中以二脉分左右,恐未必然。李濒湖云:“阳维起于诸阳之会,由外踝而上行于卫分;阴维起于诸阴之交,由内踝而上行于营分,所以为一身之纲维也。”既为一身之纲维,何得以左右分言之。且言经位,仍以三焦列于右尺,小肠列于左寸,与所着《脉法心参》之三焦分列三部,小肠列于右尺之论,自相矛盾,此亦有讹。

【五脏本脉节】“肾在左尺,沉石而濡”句,字必有讹。按《诀》中曰“浮小为濡”。又本集《脉有相似宜辨篇》中曰:“濡与弱,皆细小也。濡在浮分,重按即不见也;弱主沉分,轻取不可见也。”如此则濡脉不得与沉脉并见,而此处又何以并称耶?考诸《内经》云:“平肾脉来,喘喘累累如钩。”因思“而濡”二字,形似“喘喘”二字,所以误刻,当作“喘喘”读之,但久讹莫正,此何故耶?岂因“喘喘”义奥,庸浅校录,反以“喘喘”为误而改之,继而 荛悦口,习焉而不察耶;抑因“濡”字有“ ”音,从来贤哲止作 音读之,即作“ ”字解之,而不作脉名,则于脉义似乎不犯,所以未之或校耶?然既有濡脉,而此又以非濡脉之“濡”字混淆不清,恐不足以教天下。彭反复推敲,终不若以《内经》“喘喘”二字易之,非惟不与濡脉相混,而与形容胃气之义,较“濡”“ ”二字更为超妙也。

“右尺相火,与心同断”句,疑有衍文。盖两尺皆肾部也,《内经》于中附上、上附上,皆言左右,而于尺则独曰“尺外以候肾”,并不言左右,可见两尺皆肾,一定之位,右尺既亦属肾,脉亦宜同左尺之沉石矣。若与心同,则上文心脉是浮大而散,岂此肾部亦浮大而散乎?或曰“心”字乃“肾”字之误,当作右尺相火,与肾同断,其理固通,但相火位居命门正中,不偏不倚,不过验脉之法,附于右尺,其脉自宜以肾为主,相火为附,若读作右尺相火,与肾同断,则文法倒装,主客不明。愚意不若直贯之,文作“右尺亦肾,相火同断”读之,方见得右尺亦属肾部,其脉自必同于左尺之沉石喘喘矣,不过较其大小,有力无力,以征相火之衰旺,故曰同断耳。
三焦论赘言
尝读《难经》、叔和、启玄、诸大贤三焦论,皆谓有名无形。又读《灵枢经》曰:密理浓皮者,三焦浓;粗理薄皮者,三焦薄。勇士者,三焦理横;怯士者,三焦理纵。则似乎有形矣。及观李士材曰:肌肉之内,藏腑之外为三焦;亦无形也。而士材又以无形为误,而以《灵枢》之浓薄、纵横,如雾、如沤、如渎,以征其形。则三焦究属有形耶,无形耶?

谨赘一言以辨之。夫三焦者,即胸、膈、腹内、三空处也,诸大贤皆谓有名无形者,所以别其不同于他藏他腑之自具一形耳,非曰无形即无其处,正欲指空处,故曰无形也。《灵枢》谓浓薄纵横者,即借胸膈腹之腔子里面为言,非另具一形而为浓薄、纵横也。《经》又曰:如雾、如沤、如渎,而中焦又有作如沥者,盖即指胸、膈、腹内空处之水气为喻。如果有形,则雾乃气聚,有时而散,沤为水泡,时起时没,沥是余滴,可有可无,皆无常形,岂可比之上中二焦乎?至于下焦如渎者,亦不过以沟渎中水道,比下焦之水道,非以沟渎之壳子相比较也。即士材所谓肌肉之内,藏腑之外,虽有其处,原无其形,何反以无形为误,岂其意以既有其处,即不得谓之无形耶?然处与形不同,有其处,《内经》所以云云;

无其形,诸贤所以定论。先圣后贤,言似异而旨实同也。惟陈无择言有形如脂膜,疑未妥协,盖脂膜乃身中原有之物,三焦之形如之,则又一层假脂膜也,假脂膜与真脂膜,其何以辨哉?故敢谓其未妥。
认疫治疫要言
疫疠之证,病家每每忌讳,医家故不明言,然口虽不必明言,心内还须认清,若认之不清,不但用药无效,而且开口便差。认疫若何?于闻见中但有两三人病情相同者,便要留心。留心若何?病有来踪去迹,怪怪奇奇,传变迟速,不近情理,较诸正伤寒、风温、温热、湿温、暑 等门,迥乎大异者,即疫也。脉证不必大凉,而服大凉之药,似有害而终无害者,即疫也。脉证可进温补,而投温补之剂,始似安而渐不安者,即疫也。

治疫之法,总以毒字为提纲,凭他如妖似怪,自能体会无疑。君如不信,试观古今治疫之方,何莫非以解毒为主,吴又可之专用大黄,非解毒乎?张路玉之酷喜人中黄,而以童便配葱、豉为起手方,非解毒乎?叶天士之银花、金汁必同用,非解毒乎?至于犀角、黄连、生甘草等味,十方九用,非解毒乎?故嘉言喻氏有要言不繁曰:“上焦如雾,升而逐之,佐以解毒;中焦如沤,疏而逐之,佐以解毒;下焦如渎,决而逐之,佐以解毒。”观其旨,上中下则有升疏决之异,而独于解毒一言,叠叠紧接,不分彼此,岂非反复丁宁,示人以真谛也哉。
趋庭杂记
忆余少时,尝读《内经》云:“肺藏魄,肝藏魂。”又云:“肺主气,肝主血。”夫既清阳之气归之于肺,浊阴之血归之于肝,又何以清阳之魂不归于肺金,浊阴之魄不归于肝木哉?以是析疑于先子,先于曰:噫!汝之愚也,然亦不可无此一问。盖人法天地,禀赋阴阳,先天皇极,干南坤北,离东坎西,是以东离日府,反藏庚位之金鸡,西坎月宫,又赖甲方之玉兔,金中有木,木中有金,金情恋木,木性恋金,是大地冲和之道也,肝魂肺魄,更何疑哉?

相传孙思邈有降龙伏虎之说,余问于先子,先子曰:此亦当时之寓言耳。盖今之肝气横逆,胁痛呕恶,目张痉厥,非狰狞之逆龙乎?而肺气不宣,喘急痰壅,便溺俱无,非猖狂之猛虎乎?当此之际,有慧心明手,一剂而其病如失,是即思邈之降龙伏虎也。子辈读书,由此说而隅反之,自可日进于高明矣。

窃怪今之人学术未精,每咎于药品之未醇,或嫌胶之不陈,或憎连之非川,用桂无交趾之产,用术难于邑之真,诿辞卸责,不知上古之世,衣服宫室尚有未全,金、石、草、木之品岂如今之悉备耶?然古人未尝不治人也。且医之有药,犹绘事之有色也。青、黄、赤、黑,色之常也,而淡红、微翠、嫩绿、娇黄,乃绘家均合之巧。寒、热、温、凉,药之范也,而大小、绥急、奇偶、轻重,亦由医者配合之微妙耳。嗟乎!可以医而不如绘者乎?

读《素问》五运合化之理,有黄气横于甲巳,白气横于乙庚,黑气横于丙辛,青气横于丁壬,赤气横于戊癸,余潜心仇对,难以自明,及读《天元册》文,有丹天之气经于牛女, 天之气经于心尾,苍天之气经于危室、柳鬼,素天之气经于亢氐、昂毕,玄大之气经于张翼、娄胃,因以张介宾所绘《运气图》玩索之,始悉天干与二十八宿所处之向,所合之位,读时虽少开茆塞,然其合化之根源,一定不移之法,则尚难胸中明辙,确乎无疑,由是问于先子,先子曰:天下之事不出乎五行,而《河图》为五行之祖,今尔以合化之所以然,而欲溯流穷源,盍以《河图》思之也。夫《河图》之数,一与六合,二与七合,三与八合,四与九合,五与十合。试屈指天干之次第,甲数居一,巳数居六,乙数居二,庚数居七,丙数居三,辛数居八,丁数居四,壬数居九,戊数居五,癸数居十,即《河图》生成之数。土为万物之母,故以为首而相生合化也。此至简至易之事,而人多未有悟及者也。
辨医书音义
《伤寒》书有“噫气不除”句,今人以“噫”字读作“根据”字声者居多,因《四书》注:“噫,心不平声也。”但此噫气由中气不和,胃气上逆,与心不平声义不合。考《字典》音于介切,应读“隘”字之去声为是。

《脉诀》二十八脉内有濡脉,注云:“与烂绵相似。”今人读作“如”字声者居多,然非濡滞之义。考《字典》“濡”

字有而、囚、如、柔、 、五音,《庄子》有“濡弱谦下为表”句,与“ ”字之义颇合,则此“濡脉”,宜读“ 脉”

为是。

痹者,闭而不通之谓也。《字典》兵糜切,音秘。今人多念作“避”字声者非。
夏月忌枳说
枳壳、枳实,皆破气之品,夏月乃“热伤气”之令,二药非宜,故暑湿热三气门方中,惟阳明实满,不得不与承气汤者间有用之,其余皆不用,此古人制方之意,若有不谋而合焉。今人未能体会,每于暑热之时任意用之,是何读古人书而漫然未觉耶?或曰:枳不宜于夏令,槟榔尤甚矣,余曰:不然,夏月之邪,三焦受者居多,非槟不达,故为要药,枳不能通三焦,故为时令之禁。
喜伤心恐胜喜解
心有所乐谓之喜,何反谓其伤心哉?凡人之气,以平为期,不及者病,过者亦病。《经》曰:“心藏神,神有余则笑不休。”试即以“不休”二字味之,乃乐之过而失其正也。当此乐以忘忧之际,有放心而不知求其心,所藏之神不亦因之而涣散乎?至于恐能胜喜,其义维何?盖喜为心志,恐为肾志,水能制火,既济之道也。抑更有显而易见者,人当极喜之时,适有恐惧之事,猝然遇之,莫不反喜为忧者,惟以喜之情缓于恐,而恐之情急于喜也。是仅以水火克制之理言之,或近傅会,而不知胜复之道本乎人情,实有没相印合者。
恐伤肾思胜恐解
恐为肾之志,何即伤肾乎?盖“肾者主蛰,封藏之本”,喜静而不喜动,恐则气下,偏能动之,如张子和云:恐气所致,为骨酸痿厥,为暴下清水,为阴痿,为惧而脱颐,凡此诸症,非皆伤肾之明验欤?若善思者处此,即非常临之,自有定识,岂得以恐惧摇其意见哉?况思虑之志出乎脾,以思胜恐,亦即以土制水,论情论理,亦适符也。
思伤脾怒胜思解
脾志思而肝志怒,木能克土,此其理也,而曰伤曰胜,义亦显明。岐伯曰:“思则心有所存、神有所归,正气留而不行,故气结矣。”盖脾处中州而属土,喜健运而恶郁结,思则气结,故曰伤也。况思虽为脾志,而实本乎心,心者,脾之母也。今以多思而心营暗耗,母气既虚,则所以助脾者亦寡矣。若夫怒可胜思,不言而喻,尝见人熟思审处之时,忽有拂逆之加,一朝之忿,无不为已,前此之思之弗得弗措者,至此而无暇计及矣。此无他,亦惟人之常情,有缓与急而已矣。
怒伤肝悲胜怒解
肝为木脏,欲散而苦急。《经》曰:“肝气虚则恐,实则怒。”又曰:“怒则气上。”夫以将军之官,至刚之脏,复以嗔怒而助其气,是急也,非散也,故曰伤也。若夫悲者,有所哀痛而然也。《经》曰“悲则气消。”则当气逆之时,适以此消气者值之,谓之曰胜,谁曰不然。

或曰:四志所胜,皆与五行克制之理合,兹怒为肝志,何独非肺志之忧胜之,而云“悲胜怒”乎?盖喜怒忧思悲恐惊,其情有七,而五脏止有五志,故遗去悲与惊二者,以悲与忧相类,皆属不遂其心也,惊与恐相类,皆有所怯也,惟悲之情较急于忧,故其胜怒为更切耳。由是观之,即谓之忧胜怒,亦何不可。
忧伤肺喜胜忧解
肺为气主,忌乎 郁。《经》曰:“忧愁者,气闭塞而不行”,是忧能伤肺之由也。至于喜可胜忧,其义何居?亦考诸岐伯曰:“喜则气和志达,营卫通利,故气缓矣。”则以闭塞者而和缓之,岂不得谓之胜乎?然亦更有显明者,凡人有所忧愁,每多胸膈不舒,适逢欢快之事,即可情怀开旷,此尤情性之常,宁独火可胜金而已哉。
百合病赘言
此症行止坐卧皆不能安,自朱奉议以为伤寒之变证,后之注《金匮》者,或言属气,或言属血,论说纷纭,余窃以为皆未中肯。夫“百脉一宗,悉致其病”,乃本乎心神涣散也。心主脉,故心病而脉为之皆病矣。惟其心神涣散,故下文常默默,不能食,不能卧,不能行数句,无可奈何之态,皆所以形容百脉悉病之语。未经误治,病情如是者,乃为此病之正,故用百合而加生地黄汁,显为五志之火,消烁心阴,于是以此救之。《经》所云“津液相成,神乃自生”之意也。

此外因误治之变,而随症治之,如《金匮》所立数方,亦不过略举其概,以令人隅反;设未用汗、吐、下三法,而曾或寒、或热、或补、或泻之药以误治者,治法亦宜权变,惟在法古者之引伸触类耳。赵以德《衍义》云:“病多从心主,或因情欲不随,或因离绝菀结,或忧惶煎迫,致二火郁之所成”,最为切当。惜其有见及此,而未明言心神涣散之故,注中反杂以热毒瘀血等解,殊为白璧之瑕。昔张路玉治孟端士太夫人此病,用生脉散加百合、茯神、龙齿,稍兼黄连而病愈,盖以百合摄神之法而推展之,洵为能读仲景书者矣。第安神之药不一,而专取乎百合者,因其形象心,瓣瓣合抱,取其凝合涣散之心神,由是而百脉皆利矣。尝阅《中吴纪闻》云:百合乃蚯蚓所化,张路玉亦曾亲见,于包山土罅中,有变化未全者,大略野生百合,蚓化有之。夫蚯蚓性动而专通经络,及至变而为百合,则由动而静,由散而合,用为主治,即此意耳。且百脉悉病,则病变百出,非经文数症之所能尽;设或症不尽合乎经文,而遇病态类此者,亦宜体会其意而推测之,不可泥定下文数症也。当明欲食不能食等句,乃无可形容之辞,病为神病,而难以形容,医者亦须神会,而非语言文本之所能罄者矣。景岳云:无形者,神也,变幻倏忽,换回非易,引《经》文“粗守形,上守神”二句,而叹安得有通神明而见无形者,与之共谈斯道哉。旨哉,是言也!向来注者,多以百合为消瘀血,然消瘀血者,乃赤花之山丹,非百合也。苏颂以病名百合,而用百合,不识其义。李士材曰:亦清心安神之效耳。士材能见及此,而未发明此症之机要,殊缺典也。
辨脾胃升降
余尝考治脾胃莫详于东垣,求东垣治脾胃之法,莫精于升降。夫升降之法易知,而升降之理难明。其在《经》曰:

“脾胃为仓廪之官,五味出焉。”盖脾主生化,其用在于无形。其属土,地气主上腾,然后能载物,故健行而不息,是脾之宜升也明矣。胃者,水谷之海,容受糟粕,其主纳,纳则贵下行,譬如水之性莫不就下,是胃之宜降也又明矣。故又曰:“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浊气在上,则生 胀。”夫清气何?盖指脾气而言,不然何以在下则飧泄也;其浊气何?

盖指胃气而言,不然何以在上则 胀也。是非可为脾升胃降之一确证乎?由此而推,如仲圣所立青龙、越脾等方,即谓之升脾之清气也可;其所立三承气诸方,即谓之降胃之浊气也无不可。触类引伸,理原一贯,先圣后圣,其揆一也。考东垣所着补中益气、调中益气、升阳益胃各方,其论虽详于治脾,略于治胃,而其意则一脏一腑,升降各有主治,显然不可混者,其与先圣之理,又何尝相悖,而后先辉映,足以发明千古,良可师也。苟其颠倒错施,俾升降失宜,则脾胃伤,脾胃伤则出纳之机失其常度,而后天之生气己息,鲜不夭扎生民者已。余偶读东垣书,详究脾胃,以辨其升降之理如此。
气有余便是火解
昔贤有云:“气有余,便是火。”此当专以病气立论。若元气有不足,而无有余者也,何则?气化于精,精生于水谷,故人情一日不再食则饥,饥则气怯而倦怠,若饮食适宜,起居有节,始得元气充流,一昼一夜,正合一万三千五百息,为人身之常度,故圣人御气,如持至宝,非以气之易于不足乎?自夫风、寒、暑、湿、燥、火六淫之气,外侵营卫经府,阻塞正气流行出入之道,遂致腠理闭塞,胸腹痞满,二便不通,种种显病气有余之象,而元气已形内馁之机,医者但当察其所因,如风则用和,寒则用汗之类,即不致化火,而元气复矣。若治不中要,病气留着,则六者皆可化火,即热病为伤寒之类,而病机十九条,属热者多是也,故曰气有余便是火。即七情之病,亦莫不然,如喜太过,则喜气有余而心火炽,怒太过,则怒气有余而肝火炎,此尤当从脏气之阴阳虚实而调剂之,若执是说以往,不曰破气降气,即曰清火泻火,吾恐少火生气,一伤则俱伤,一败而难复,非卫生之道也,岂古人立言之旨哉!
东垣景岳论相火辩
东垣曰:“相火者,元气之贼也。”丹溪述之,景岳非之。论曰“情欲之火,邪念也,邪念之火为邪气,非相火之所为也。”二家之说俱有词障。夫相火者,肾中之真阳,禀自先天,为人生之根本,云为动作赖之以立,衰则病,息则死。

老子曰:“一”生二。”周子曰:“无极而太极,太极动静而生阴阳。”是相火一人身之太极也,太极不能无动,然动而有节,即是少火以生气,动而无制,则为壮火以害气,如水能浮舟,亦能覆舟,实一相火之所为,岂得另有邪火也?故人之喜怒爱惧,不过五藏之本志,男女大欲,则又万物之化醇,是皆天地间经常之理,原不至于伤生,惟狂荡无节,斯为害耳。然相火既定位于下焦,蒸腾发育,夫能使之理胜而安,欲胜而危者,则唯一心,故心为君火。《经》曰:“君火以明,相火以位。”又曰:“主不明则十二官危。”此其尤大彰明较着者也。《大学》正心,释氏降伏其心,养生者善治其心。

则推而极之,为圣贤,为仙佛,守而持之,康宁寿考。若舍君而言相,无怪乎或为元气之贼,或为生气之本,意旨岐趋,则泻火补阳,争门角立,党同伐异,欲为阐发前贤,恐先与《经》旨相谬。
古今元气不甚相远说
“五方风土异宜,古今元气不同”,医林每奉此二语为治病立方之要旨。以为西北高燥多寒,东南卑湿多热,高燥则筋骨劲强,卑湿则肌肉柔弱,此分情势之刚柔,非以判本原之强弱,故《内经·异法方宜论》、《五常政大论》,圣人早为详言之。至古今元气不同,则愚窃有说焉。皇古之世,寿称千百,荐绅先生难言之,或者书缺有间,未足征信欤?《尚书》载自帝尧以来,则皆彰彰可考,所谓元气之浓薄,必征诸寿数之短长,故古人之元气不可见,而古人之寿数有可稽。

唐虞三代,已不闻有数百岁之人,观之孔颜,尤明验也。仲师诞生于汉,为制方之祖,其用药也,不啻数倍于今,由其察脉真,审证确,任使精专,一汤日作数服,病愈或不终剂,盖有是病,必用是药,去疾务尽,断断然也,然非谓汉时气浓则可也。古者以百岁为上寿,七八九十者为老,递降而夭殇,自汉迄今,果有异欤?盖至诚无息,天地之体未有久而渐薄之理,惟天地无心于造物,人禀天地之气以生者,原各得此百年之用,而修短不齐者,人自有其浓薄耳,今古一辙也。不然,轩岐垂教,长沙祖述,岂专为一方一代而言哉?若谓今之人禀气日薄,则善乎徐洄溪有草木之性随之亦薄之论,此又不移至理也。自元气不同之说行,群以古法不宜于今,麻、桂虑其亡阳,姜、附畏其劫阴,柴、葛以升而代之,硝、黄以厉而制之,即偶然一用,不过数分,病则犹是也,药则不及矣,安能奏效乎?因是邪不去,正立亡,始之以谨慎爱之者,终之以因循害之也。故愚以为学人,当专务审证辨脉,既得证因之本,幸勿拘元气不同之见,当宗古人用药而稍减之,矫今人立方而增重之,庶几病气速除,生机不息矣。鼎也学识浅陋,有志未逮,书此以俟之。
四时皆有伤寒说
三阳伤寒,俱有表证,至于三阴,既无表证可据,而又不必一日太阳、二日阳明循经而传,卒然直中,无拘太少,今试有人卒然患得三阴条脉证,医者诊视,将不知目为何病,无论治之也。故有谓南地无伤寒者,非无伤寒,实有之而难于识,难于治也。寒者,天地之一气,《伤寒》者,举一以名书,一百一十三方,果皆治寒之剂哉?犹鲁史错举四时而名《春秋》也。窃谓伤寒一证,不特霜降以后,春分以前有之,即三时皆有之,不过因时易名,春温、夏暑,其证治已全具于三百九十七法中,在学人能通其变耳。是《伤寒》实备六气之治,厥后或专论温热,或专主三焦,或主心营肺卫,要不过《伤寒》中之一气一经,未足以窥全豹也。读书贵在参悟,不可如小僧缚律。如邪中三阴,不必皆寒,故三阴亦有热下证;直中三阴,多兼内伤,故三阴每多温补证。又况外感不出六经,内伤无过五脏,然则《伤寒》一书,并可以概杂病,何时何地无之哉?溯心源于长沙,当必沉潜反复于其书,犹必详审于无表证之治,则官墙虽峻,庶几可窥。
幼科似惊非惊辩
幼科惊症,自喻氏以食、痰、风、惊四字立名,大剖从前之讹,实为确论,叶香岩亦宗之。然更有未尽者,近多冬令气暖失藏,入春寒温间杂,小儿吸收其邪,先伤肺经,起自寒热气粗,延绵失治,渐从胞络内传,上部虽有微汗,而痰多、鼻煽、烦躁、神蒙,病家惶惧,辄云变为惊症,动用香开,妄投金石,以致阴液消亡,热势愈张,正不敌邪,肝风陡动,渐见肢牵、目窜、痉闭、发厥,势多倾败。若于病未猖撅之前,先以辛凉开肺,继以甘寒化热,佐以润剂降痰,两候自能痊可。此盖温邪陷入,阴液内耗,而动肝风,实非惊恐致病也。若误以惊药治之,恐幼稚之衔冤不少,故为之一辨。
痘科伏毒急于闷症说
痘之一症,先贤立论甚详。但近时气候变迁,竟有不同于向日者,莫甚于伏毒,而为时疠壅遏。初起寒热悠悠,腰腹并无痛楚,两潮而见点,亦色润而形单。并非要害之处,身热未解,得嚏便通。根窠虽立,不易掀发。一到三朝,神蒙气喘,斑点全无,唇不肿而口不渴,火伏内攻,迅如反掌,痘未退缩,即已喘闭告竭。虽多识者,进以芳香双解,大剂劫夺,一无奏绩,亦未如之何也已矣。
司天运气赘言
《内经·气交变大论》详言岁运,《六元正纪大论》详言司天在泉,而今似有不验者,何欤?盖岁运已分太少,而一岁之中,再分为五运,五运之中,又分主客,主客之中,又分太少司天在泉,再与间气分而为六,六气之中,又分主客,是每候中必有岁运与司天、在泉,及主运、客运、主气、客气六者矣。角、征、宫、商、羽,与风、火、湿、燥、寒,杂合于一时,变化靡穷。无怪执岁运之说者,司天在泉不验,执司天在泉之说者,岁运不验,执五运六气之说者,岁运与司天在泉皆不验,几疑古圣贤书为不可尽信矣。不知五运六气,《经》文虽逐一分言,而未及合参之理;然《天元纪》、《六微旨》二篇,论至天符岁会,则参合而言。如天符乃岁运,与司天相会,奉天行令而主半年,譬之相辅也,故曰执法也。故中其病者,危而速也。岁会乃岁运与年辰相会,犹为平气,而主一年,譬之方伯也,故曰行令也。故中其病者,徐而持也。至于太乙天符,则司天、岁运、年辰三者会合,偏盛极焉。故中其病者,暴而死也。吾侪在医喻医,如一方中纯寒纯热,其性自偏,服之未有不验者。其非天符、岁会之年,五行错杂,犹之一方中苦辛相制,寒热杂陈,则气味皆轻,自不觉其利害耳。天符、岁会如此,可知五运六气亦须参合以类推矣。《内经》未言及此者,提其纲而略其目也。

然余更有说者,《经》言中执法者,其病速而危;中行令者,其病徐而持;中贵人者,其病暴而死。曰中、曰其,乃指偏胜之时,即中此偏胜之邪,于是其病如斯,非泛言其年得病,无论风、寒、暑、湿、燥、火,一概如此断也。况偏胜之时,虽必有其邪,亦非举世之人而尽中之也。或起居不慎,或寒暖失宜,凡属外感皆然。再壮者气行则散,怯者着而为病,则是中其邪者,本非常有,何谓《经》文之不验耶?愚意以为运气之说如此。抑更有释天符太乙之说者,谓非一年之病皆然,当以得病之一日为言,如戊子日亦称天符,戊午日即为太乙,似乎近理,而与中、其二字,究隔一层,仍当作值其日而中其邪,或合以其年其日而中其邪,如此推之,窃谓断无不验者。
周身经络总诀(有小序)
治病须分经络,古人以经界喻之,犹夫射之的、御之范也。《灵枢·经脉》一篇,为我医所必读,惟是其文参差繁复,习者苦之。东垣编为歌诀,国朝汪 庵更为谐畅,可谓记诵无难矣。惟是熟此经脉,于逐经之起止循行虽己了了,而人之身体,每一处有两三经,或四五经,错综循及者,皆散见于各经之下,临证仓卒,未免或遗。烈不揣愚陋,窃以人身自巅至足,凡十二经络行及之所,汇而辑之。再奇经八脉,除带脉及阴阳维跷,皆简明易晓,可无纂辑外,其冲、任、督三经,亦为摘入。仿四六之体,编为俚句,而不拘拈对,不嫌粗俗,惟求便于记诵,俾人之身体四肢,一云某处,便识为某经某络,实为临证、辨经、分经、议治之快捷方式;但不敢曰熟此总诀,竟可置《经》文而不读也。譬之《本草纲目》,既已按药而治病,复有《本草类方》,为之按病以集方,二者纵横为用,尤为心目了然耳。

头上诸脉 盖闻手之三阴,从藏走手(手太阴肺,少阴心,厥阴心包),手之三阳,从手走头。(手少阳三焦,阳明大肠,太阳小肠)。足之三阳,从头走足(足太阳膀胱,阳明胃,少阳胆),足之三阴,从足走腹(足太阴脾,少阴肾、厥阴肝)。《灵枢》逐一而分言,兹乃合编而便读。膀胱之脉交于巅,肝与督脉会于巅,络脑须知膀督(惟欲便于诵读,故用简字诀,余仿此)。发际循乎胃脉,胃至额颅(发际下为额颅),胆抵头角。上额者督与膀胱(在内直上),出额者其惟肝脉(在外直出)。目系连于肝脉,心之支者,并系目之内角,名曰内 ,小支至而膀胱起,胃经还约于其旁(小肠之支者至目内 ,膀胱之脉起于目内 ,胃脉起于鼻之交 中,旁约太阳之脉,下循鼻外。约,一作纳)。目之外角名曰锐 ,胆接焦支(三焦之支者,至目锐 ,胆脉起于目锐 )。小肠亦至目下为 (音拙),焦胆小肠而合至(三脉俱支者)。两旁为颊,大小肝焦而上下(夹面横骨为颊,大肠贯颊,小肠上颊,肝与三焦俱下颊,四脉亦俱支者)。小肠之支斜络于颧,督脉至于鼻柱,胃脉起于交 (即山根)。大肠之支挟鼻孔,而交中挟口(从下齿还出挟口,交人中,左之右,右之左,上挟鼻孔至迎香穴而终,交足阳明经),胃经之脉循鼻外,而挟口环唇。肝又环于唇内,胃又交于承浆(下唇陷中)。胃经之脉入上齿,大肠之支入下齿。颔前大迎,胃脉出而胆支下( 下为颔,颔前一寸三分动脉陷中为大迎,乃胃经穴),颔下为颐,胃脉循而任脉上(胃脉循颐后下廉)。耳之上角,焦支出而膀支至,客主人穴,胆出走而胃脉过(耳前上廉起骨曰客主人,乃胆经穴,胆脉之支者,出走耳前,至目锐 后,胃脉上耳前,过客主人)。三焦之孙脉,出走客主人前(《灵枢》云:经脉为里,支而横者为络,络之别者为孙,此支之歧者,故曰孙脉,后仿此)。小肠与焦胆,三支并入耳中。胆脉焦支系于耳后,胆支胃脉循在颊车。(耳下曲骨为颊车)。咽有小心,脾肾之脉。(小肠脉循咽,心脉之支者挟咽,脾脉挟咽,肾脉至咽)。喉为胃支,肾脉之循(二脉循喉咙)。肝循喉后而入咽颡(肝脉循喉咙之后,上入咽颡,咽颡一名颃颡,在上 后)。脾连舌本而散舌下。肾脉挟乎舌本,胃支下在人迎(结喉旁一寸五分动脉)。此为诸阳之会,先须大略而陈。

在身诸脉 原夫脑后为项,膀胱督脉与焦支。两旁为颈,大小肠支同胆脉。肩 骨之前廉,大肠出之。肩后之下为膊,膀胱循也。焦胆小肠,交合于肩(会于大椎者为肩)。肾经督脉,并贯于脊。脊骨两旁第一行,相去各一寸五分,挟脊肉为膂,膀脉循之而挟脊。脊骨两旁第二行,相去各三寸,成片骨为胛(音夹),小肠绕而膀支贯。至于肩前,陷下名曰缺盆,焦胆胃肠并入其中。是以胆脉循胸,三焦布膻(上焦两乳中间为膻中)。乳内廉乃胃经直下,腋之中分,胆经包络(心包络亦有直者、支者之分,恐辞句繁复,故此处支者仅云包络,下文正脉,乃用心包二字以别之)。腋下为包络之过,心直下而肺横。出胁里为胆脉之循,心包出而肝经布。胁骨之下为季胁,须识胆经之过。脐下四寸为中极,当知任脉之起(任脉起于中极之下)。然而任脉当脐,冲胃挟脐。脾脉入腹,胃支循腹,肝脉上抵乎小腹,胆胃出入于气街(脐下毛际两旁动脉为气街,一名气冲,乃胃经穴),胆绕毛际(曲骨之外为毛际),肝环阴器。此在身躯之脉,所当胪列而明。

脏腑中诸脉 其在脏腑之脉,太阳与少阴为表里(手太阳小肠,少阴心;足太阳膀胱,少阴肾),少阳与厥阴为表里(手少阳三焦,厥阴心包;足少阳胆、厥阴肝),阳明与太阴为表里(手阳明大肠,太阴肺,足阳明胃,太阴脾),凡此六经,脉皆互络,手足同然,无烦详赘(如肺脉络大肠,大肠脉络肺之类,十二经皆仿此)。更有肺之一脏,心直上而肾直入,胃之一腑,肝脉挟而肺小循(肝脉挟胃,肺脉还循胃口,小肠之脉抵胃),心有肾支之络,肝有肾经之贯,脾支又注于心中,肺脉自起于中焦,心下有膈,惟膀胱为无涉,十有一经,皆上下而贯之(心下隔膜,遮隔浊气,不使上薰心肺,惟膀胱之脉挟脊抵腰中,入循膂,络肾属膀胱,故不贯膈)。此属脏腑之间,并须熟谙者。

手经诸脉 论乎肩肘之间,乃号为 (音柔,俗名大臂)。 之内廉有三,肺循前而心循后,包络恰循乎其问。 之外廉有三,小循后而大循前,三焦乃循乎其外。 下为肘,三焦上贯内廉、尺泽,包络入之(包络之支者,入肘内陷中尺泽穴),肺则下于内前,心又下于内后(肺脉下肘中,心脉下肘内,惟肺脉行前,心脉行后,心包行其中间为别),小肠出于内侧(两筋之间),大肠入于外廉。肘下为臂,包仍在中(即上文支者),大循上而小循下,心脉仍循内后廉。上渭下廉之内,仍循肺脉,臂外两骨之间,还出三焦。肺入寸口,而循鱼际(关前动脉为寸口,大指后肉隆起处为鱼,鱼际其间穴名),心抵锐骨而入后廉。(心脉抵掌后锐骨之端,入掌内后廉)。包络直入于掌中(从曲泽行掌后两筋之间横纹陷中,入掌中),三焦仍循乎表腕。大肠出于合谷,而上入两筋之中,(合谷俗名虎口,大肠经穴)小肠循于外侧,而出腕下之踝(循手外侧上腕出踝中。踝音华上声,腕外兑骨)。肺脉出于大指,包络出于中指,次指为肺支肠脉之交(肺脉之支者,直出次指,内廉出其端,大肠之脉起于次指之端)。四指为包孙焦脉之接,三焦又上出小次之间,小指为心脉小肠之接。

所谓手经,大略如斯。

足经诸脉 至如尻上为腰,膀胱脉抵(背脊下横骨为腰),腰下为臀,膀支贯之。两旁捷骨之下名髀枢,而胆横膀过(一名髀厌,胆脉横入髀厌中,膀胱之支者过髀枢),前面气街之下号髀关,而胃经直下。股之内廉前廉脾而后廉肾,又肝脉内循于股阴。股外为髀,后膀支而前胃脉(髀前膝上六寸起肉为伏兔,胃脉抵之),又胆脉下循于髀阳(循髀外行太阳阳明之间)。是以挟膝筋中为膑(即膝盖骨),仍属胃经之直下。而膝内脾经(内前廉),膝外胆脉,(外廉),膝后曲处为 ,还是膀支之直入,而肾出肝上,俱在内廉(肾脉出 内廉,肝脉上 内廉)。脾肾上于 内( 、足肚也。

二脉上 内廉),膀支贯于 外(从 中下贯 内,出外踝之后)。胆下于外辅骨前,而直抵绝骨之端(髀骨为辅骨,外踝上为绝骨)。肝斜于胫 内侧,而胃循胫外之廉。内踝有脾前肾后之分,外踝有胆前膀后之别(跟上两旁内外曰踝)。

大趾节后为核骨,脾经脉过,足外侧骨为京骨,膀脉支循。肾入跟中,胃胆循跗。跗上廉乃肝经循处,足心中有肾脉斜趋(涌泉穴)。大趾甲后属胆支,肝脉之交,大趾内侧为胃支,脾脉之接。中趾内外分胃直胃支之入,四趾之间,又胆经直入而终。膀支至于小趾之外,肾脉起于小趾之下。足经之脉,又如此也。
木郁达之论
《内经》云:“木郁达之”,古来注释者,以“达”为宣吐;又云:用柴胡、川芎条而达之。愚谓此不过随文训释,而于“达之”之意,犹有未尽然也。夫木郁者,即肝郁也。《素问》云:“治病必求其本。”而郁症之起;必有所因,当求所因而治之,则郁自解,郁者既解,而达自在其中矣。矧木郁之症,患于妇人者居多,妇人情性偏执,而肝病变幻多端,总宜从其性,适其宜,而致中和,即为达道。彼若吐、若升,止可以言实,未可以言虚也。今人柔脆者恒多,岂可概施升吐哉?其余火、土、金、水四郁,古人之注释,虽于《经》义未必有悖,然亦止可以言实,止可以言外因,未可以言虚,未可以言内因也。盖因郁致疾,不特外感六淫,而于情志为更多。调治之法,亦当求其所因而治之,则郁自解,郁者既解,则发、夺、泄、折俱在其中矣。因者病之本,本之为言根也、源也,“君于务本,本立而道生,”可师也。
颐毒颐字辩
按时病之后,多有发颐毒之症,然古人又有云遗毒者,愚谓当以此“遗”字为正。盖遗者,遗留也,谓余邪未尽,遗于经络,以致荣气不从,逆于肉理,乃生痈肿也。颐者,但以部位相近而言也。然今之患者,发于耳下为多,两颐甚少。按耳下者,少阳之部也,三阳以少阳为枢,是余邪从枢而出也。两颐者,少阴之部也,三阴以少阴为枢,是亦余邪从枢而出也。病在三阳,发于耳下,病在三阴,发于两颐,此一定之理也。张石顽云:过用发散,引邪泛滥,而颐毒多有延及膺胁肘臂如流注者,则去颐益远,尚可谓之颐毒乎?
方药等分解
尝读古方,每有药味之下不注分两,而于末一味下注“各等分”者,今人误认为一样分两,余窃不能无疑焉。夫一方之中,必有君臣佐使,相为配合,况药味有浓薄,药质有轻重,若分两相同,吾恐驾驭无权,难于合辙也。即如地黄饮子之熟地、菖蒲,分两可同等乎?天真丹之杜仲、牵牛,分两可同等乎?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岂可以各等分为一样分两哉?或曰:子言是矣。然则古人之不为注定而云各等分者,何谓耶?愚曰:“各”者,各别也,古人云:用药如用兵,药有各品,犹之将佐偏裨,各司厥职也。“等”者,类也,分类得宜,如节制之师,不致越伍而哗也。“分”者,大小不齐,各有名分也。惟以等字与上各字连读,其为各样分两,意自显然;今以等字与下分字连读,则有似乎一样分两耳。

千里之错,失于毫厘,类如是耳。窥先哲之不以分两明示后人者,盖欲令人活泼泼地临证权衡,毋胶柱而鼓瑟也。窃以为古人之用心如此,不揣愚陋,敢以质诸高明。
保护元阳说
圣人作《易》,爻先一画,是元阳为万物资始,神变化合太和,所以《彖词》独称其大耳。读仲景《伤寒》,首论太阳,以桂枝汤为方祖,诚一法立而诸法已悉具,亦此经治而他经可不传。无论《太阳篇》内辄用桂枝,即阳明表未解,尚宜桂枝,少阳柴胡症每合桂枝;至于误下腹痛,桂枝加芍药、桂枝加大黄等汤,乃属太阴矣;若夫少、厥二阴,风热痰壅,有半夏散及汤,发表温中,有当归四逆,液涸用复脉法,蛔动用乌梅丸,凡此不以桂枝命名者,而仍不离夫桂枝,可知仲景意不特阳经宜用,即阴经亦常兼顾及阳也。再参《金匮》,开卷论脏腑经络,次章治痉,必先列括蒌桂枝,其余各症,以桂枝法加减者,复不胜枚举,此非始终体干行健,教人以保护元阳哉?近来风气,畏温热而喜寒凉,每见元虚,湿温、风温等症,舌白渴不欲饮者,亦有用犀角、地黄、竹叶、石膏辈,病本在气分,或反引入血分,或胃败不纳,呃逆泄泻,轻病重,重病死,深为扼腕。试观大《易》,以阳刚喻君子,以阴柔喻小人,若使阴道长则阳道消,何以辅相裁成,跻斯人共登寿域。以方位论,五谷利在东南,以岁时论,百卉敷荣春夏,由此推之,天包乎地,气先于血,元阳实生生之本,亟宜保护,医当活泼泼地,虽不必偏热,而断不可偏寒也明矣。彼丹溪阳常有余,阴常不足之说,故景岳非之。

洞见本源(江淑斋跋)

古人云:不知《易》者,不足以言医,此沦以《易》理阐明医理,而以护阳立说,并论及仲圣用桂枝诸方,皆从护阳起见,诚为确论。盖阳气一分不尽则不死,人能保护元阳,则太和之气充满于身,熙熙 ,共跻春台矣。《易》以阳喻君子,吾于杨君亦云然(缪松心识)。

以儒理通医理,故其指远,以《易》理通《伤寒》、《金匮》之理,故其辞文(年姻家眷弟叶元符拜读)。

讲《易》讲医,《三坟》一理(受业门人程清泰百拜志)。
读《伤寒论》附记
尝谓长沙之论,谨严之中,皆活法也。天之气化不一,有主气,有客气;人之脏性亦不一,有阴脏,有阳脏。春温、夏热、秋燥、冬寒,四时之定位也;厥阴风化为初之气,少阴热化为二之气,少阳火化为三之气,太阴湿化为四之气,阳明燥化为五之气,太阳寒化为终之气,六节之常度也。故寒必伤于冬,而温与热必在于春与夏,此其大较也。然而以五运言之,则土运、金运之迁代无常,以六气言之,则司天、在泉、左间、右间之加临各别,益之以胜、复之理,太过、不及之数,于是乎春夏亦有伤寒,隆冬非无温病,所谓非其时而有其气,不可胶于节候之常。《素问》曰:至高之地,冬气常在,至下之地,春气常在。《灵枢》曰:以一日分为四时,日出为春,日中为夏,日入为秋,夜半为冬。皆是以活法言之。说者于伤寒必主冬月,于桂枝、麻黄、三阴诸辛热剂,必主冬月之伤寒,而不可用于春夏之时,拘泥时令,于变化之理,得毋有未备欤!《通天篇》曰,有太阴之人,少阴之人,太阳之人,少阳之人,阴阳和平之人,及夫五五二十五人之政,《本脏篇》又言二十五变。昔夏英公有异禀,卧即身冷如僵,常服仙茅、钟乳、硫黄,莫知纪极,小吏窃食,即发疽死。而太阳之人,则饮啖生冷而不知节,恣情房室而不加疲,此其阴阳之反,何啻天渊,是故有从化之说。从者,大之气也;化者,脏之性也。阴脏者多寒,阳脏者多热,所谓阴从阳化,阳从阴化,热从寒化,寒从热化,亦皆以活法言之,而尤不可泥于温凉寒燠之常也。夫以运气主客之殊,加之以脏腑阴阳之别,其病遂千态万状,而莫可穷诘。仲圣述轩岐之蕴,广汤液之用,约之以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而《金匮》不在其数,其立法之妙,为治之活,于主客阴阳之变,莫不融贯,是在乎用之者之神而明之耳。后之论足经,论卒病,论三纲,论六气,论伤寒即杂证之一,纷纷聚讼,返而求之仲圣之书,其活泼泼地者,固无乎不包也,故治病须用活法。
论白?
白 一症,考古方书无专条论及,间有在 疹门中发明一二,究未能尽其底蕴。今温热证中,每多发出如粞如粟,色白形尖者,谓之白 。有初病即见者,有见而即愈者,有见而危殆者,有病经日久, 疹已见,补泻已施之后,仍然发此而愈者。泛称时气所致,殊不知致病之由既异,治疗之法不同,不可不与 疹详辨而审处之也。盖伤寒传经,热病汗出不彻,邪热转属阳明,多气多血之经,或由经入府,受热蒸灼,营伤血热不散,而里实表虚,热气乘虚出于肤腠,故稀如蚊迹,稠如锦纹者为斑;紫黑为胃烂而不治也。时行风热之气,侵入肺虚血热之体,失于清透,伤及手太阴血分,乘虚出于皮肤,如沙如粟而色红琐碎者为麻。或岁当火运,复感时厉之毒,即咽痛而成丹痧及烂喉痧之类,为最剧者也。

至于白 一症,则温热暑邪病中,必兼湿为多。盖伏气之发,本从内出,然必因外感,及人身素蕴之湿,与外触之邪,互相蒸发,上甚为热。初病治法,设不用清透渗解,则肺为热伤,气从中馁,不能振邪外解,热渐陷于营分,转投清营滋化,热势稍缓,而肺气亦得借以自复,所留之湿,仍从上焦气分寻隙而出,于是发为白 。以肺主气,故多发于颐、项、肩、背、胸臆之间;白为肺之色,光润为湿之余气,至此而邪始尽泄也。甚有几经补泻之后,病仍不解,忽然发此而愈者,以其人之气液内复,邪自外透,故不治亦愈也。若其根本已虚,无气蒸达,多有延为衰脱者。故此症以元气未漓,色润晶莹,有神者为吉;枯白乏泽,空壳稀散者,为气竭而HT 。总以形色之枯润,卜其气液之竭与否也。大抵此症,在春末、夏初,暑湿之令为甚,秋冬则间有之,要不出乎手经受病,仍从手经发泄,不比足经之邪,可从下解也。夫肺为主气之藏,气旺则邪从外解,上泄而病愈,气衰则邪正并竭,虽发必朽白无神而难治。观《内经》暑与湿同推,仲圣痉湿 合论,益知暑热温邪症中,多夹湿邪,更无疑矣。一隙微明,以俟高贤正之。
烂喉痧论
烂喉痧一症,古书不载,起于近时,而并易传染。治之者,每谓太阴阳明二经风热之毒。而至烂之由,亦不可不详察也,譬之于物,以盛火逼之,只见干燥,而不知湿热郁蒸,所以致烂耳。此症凡风热者,治宜清透;湿热者,治宜清渗;痰火凝结者,治宜消降。盖邪达则痧透,痧透则烂自止矣;若过用寒凉,势必内陷,其害可胜言哉!夫症有可治,有不可治。口中作臭者,谓之回阳。其色或淡黄,或深黄者,此系痰火所致,皆可治之症。他如烂至小舌者,鼻塞者,合眼 者,并有元气日虚,毒气深伏,色白如粉皮样者,皆不可治之症也。总之、因天地不正之气,感而受之,故体有虚实之不同,即症有重轻之各异耳。其余喉症、痧症,古人言之详矣,概不复赘。
烂喉丹痧治宜论
夫丹痧一症,方书未有详言,余究心是症之所来,不外乎风寒温热时厉之气而已。故解表清热,各有所宜,治之得当,愈不移时,治失其宜,祸生反掌,无非宜散、宜清之两途也。其症初起,凛凛恶寒,身热不甚,并有壮热而仍兼憎寒者,斯时虽咽痛烦渴,先须解表透达为宜;即或宜兼清散,总以散字为重,所谓“火郁发之”也。苟漫用寒凉,则外益闭而内火益焰,咽痛愈剧,溃腐日甚矣。不明是理者,反云如此凉药,尚且火势勃然,不察未散之误,犹谓寒之未尽,于是愈凉愈遏,以致内陷而毙者有之。或有云是症专宜表散者,余谓所见亦偏。前所云寒热之时,散为先务,俾汗畅而丹痧透发;已无恶寒等症,至此则外闭之风寒已解,内蕴之邪火方张,寒凉泄热,是所宜投,热一尽而病自愈矣。若仍执辛散之方,则火得风而愈炽,肿势反增,腐亦滋蔓,必至滴水下咽,痛如刀割。间有议用清凉者,乃以郁遏诽之,炎热燎原,杀人最暴,此偏于散而谤匪清者之为害也。彼言散之宜,此言散之祸,彼言寒之祸,此言寒之宜,要惟于先后次第之间,随机权变,斯各中其 耳。再此症愈后,每有四肢酸痛,难以屈伸之状,盖由火烁阴伤,络失所养,宜进滋阴,非同痹症,此又管窥之所及,敢以质之高明。
痧疹今昔不同,治法亦异说
夫痧之与痘,同一胎毒也,而有府藏之分焉。其发也,亦有出迟出速之异,以伏藏之地有远近也。第痧之一证,古人治法,惟以升麻葛根汤为祖剂,芫荽酒之外治而已。其有风寒外束,内毒难出而喘急者,麻杏石甘汤主之。若夫轻浅之证,竟有不必延医,自用樱桃核、粗草纸、棉纱线煎汤饮之而愈者。即其发也,不过周时而透,透之后亦仅二三日而自愈矣。今之痧也则不然,有二三日而方透者;有四五日而终未透者;或身肢虽达,而头面不透,咳声不扬,喘逆气粗,闷伏危殆者;又有一现即回,旋增喘促、狂躁、闷乱,谓之隐早者;更有痧虽外达,而 红紫滞,或目封,或 赤,谵语、神昏、便秘、腹痛,或便泄无度,种种热盛毒深之象。以向来痧疹门方治之无济,仿治痘之法,先以紫雪芳透于前,继以犀、羚、芩、连、丹、地、石膏、人中黄大剂清凉解毒,始得转重为轻,易危为安。或有病深药浅,而至于危变者,几同痘疮,有顺、险、逆之别。嗟嗟!同一痧也,何今昔不侔若此耶?揆其所以然,大率迩年来种痘盛行,胎毒未得尽泄,借此痧症以泄其毒者有之;抑或近来时厉之气甚于昔日,以致症之险重者有之。要在临此证者,无执前人之治,因时制宜,因证立方,圆机活泼,勿以痘重痧轻而忽之,庶无愧为司命矣。
辨《活人书》妇人伤寒之说
尝读朱肱《活人书》云:妇人伤寒,治法与男子不同,举男子调气,女于调血以为大略,似补前人之未及,然愚谓此说未可一概论也。夫长沙张氏,医中之圣也,其着《伤寒论》,原为卒病而设,故又谓之《卒病论》。卒病者,宜舍本而治标,故一百一十三方,皆男妇共享,即热入血室,亦用小柴胡汤,妇人之阴阳易,亦用烧KT 散。自有《活人书》创立妇人治法异于男子之说,后人宗之者多矣,不思仲圣之方,早合气血为一致,今试以药考之,其立法用意,自跃如也。即如桂枝、芍药,固营而闭卫,非血药乎?麻黄、防风,虽谓之发汗,本治乳子余疾,非血药乎?白虎、小柴胡中,知母则治肾,柴胡则调经,皆气中之血药也,当归、地黄,固不必言,即白术、人参,人皆以为气剂,而《本草》言能“利腰脐间血”,可知亦为血药也。大抵用之在阳,便为气药,用之在阴,便为血药。总之,伤寒一证,皆为营卫受病耳,何必分男先调气女先调血耶?云岐张氏,好古王氏,皆以朱氏之说为治杂病之常法,诚所谓自具慧眼,而不为前人所惑者也。

本仲圣以论伤寒治法,由正路也,中幅诠疏气血阴阳尤妙,独开生面,斯可谓用古而不泥古者乎。今而后读《活人书》者,当知所择矣(西畴顾业师评)。
摄生杂话
命门真火,藏于两肾之中,性门真水,藏于一心之内。人但言命门真火,而不参究性门真水何也?因真阳之火,能生真阴之水故也。殊不知性命相生,水火不可以一息不交。天一所生之水,为我生身之始,水中能生真火,人皆未究。况保真阴之水,则真阳之火常存而不散;若真阴一衰,则真阳无附,飞扬上越,变为邪火,能返涸真阴之水,岂不危哉!

火性本燥烈发扬,而肾中相火偏职闭藏,水性本柔弱蛰藏,而心精三合,独主清利。则知性以位变,水火本无二气。

嘘气即有水,阳化阴也,蒸水即有气,阴化阳也;灯因膏而不灭,阳根据阴也,水因火而不冰,阴根据阳也。相需如此,可以知其情性矣。

补心气,益心精而不见效者,则知命门火衰、肾水不足,何也?命门之火,即心火之根,肾水之精,即心精之源。

心无水则孤火上逆,肾无火则寒水下凝。水弱火炎,则肺金受克,阳焰飞扬于上焦,而生咳喘、咯血等病,下虚则上盛也。火弱水刚,则肝木失养,浊阴凝结于下焦,而生癃闭、壅肿、精寒等病,上虚则下实也。水火两平,阴阳斯无偏胜。

脾之权在肾,胃之权在心,自下而上水滋土,自上而下火生土也。脾土属阴,生于相火而健行不息,胃土属阳,传导于大肠而容受无穷,总在主纳之肾,于是土以火生也。脾虚则胃滞而不食,脾实则胃运而能食,总在主出之肺,于是气机流动也。故凡治脾胃,当以调肺气,交心肾为先。

人身之痰,最能为害。势涌如潮,势衰如汐。风、寒、湿、燥,随气而生,体实、体虚,随人而致。浊则浓,清则稀。五藏六腑无盛痰之所,上下升降无时而定,又与正气不两立,殆犹天地间阴云瘴雾耳。

周身气血,无不贯通。故古人用针通其外,由外及内,以和气血;用药通其里,由内及外,以和气血,其理一而已矣。至于通则不痛,痛则不通,盖指本来原通,而今塞者言,或在内,或在外,一通则不痛,宜十二经络藏府,各随其处而通之,若通别处,则痛处未知,而他处反为掣动矣。

补、戒急授而骤壅,伐、戒亟夺而峻利,用之不当,皆能致害。故攻热失宜,热未去而寒复作,寒热各踞于其所,反致温凉并禁,良医莫措矣;攻寒亦然。

人但知冬不藏精者致病,而不知夏不藏精者更甚焉。尝见怯弱之人,而当酷暑,每云气欲闷绝,可知中 而死者,直因气之闷绝也。夫人值摇精,恒多气促,与当暑之气闷不甚相远。《经》曰:“热伤气”,又曰:“壮火食气。”余故曰夏令之炎威,甚于冬令之寒,苟不藏精,壮者至秋而发为伏暑,怯者即中 而死。
四大家辩
李士材《读四大家论》一篇,本自王节斋大意,谓三子补仲景之未备,而与仲景并峙也。然仲景医中神圣,德备四时,三子则伯夷、伊芳尹、柳下惠而已。试观《玉函金匮方》中,黄芩、白虎,已开河间之先也;建中、理中,已开东垣之先也;复脉、黄连阿胶,已开丹溪之先也。然则谓三于得仲景之一德,而引伸条畅之,则可谓三子补仲景之未备则未确也。
论《医宗必读》
明季李士材先生,我城人也,所着《医宗必读》一书,固已脍炙人口矣,然余窃有议焉。夫必读者,轩岐之书也,越人、仲景之书也,下此而《脉经》、《千金》、《外台》,以及近代诸名家书,虽不能尽读,或取其十之六七,或取其十之三四,不可不读矣。苟守张长沙博闻强识之训,以探本穷源,则是书又为浅医画限之书矣,改其名曰不必读,其庶几乎?
论读景岳书不可专得其温补之益
窃观富贵之家,投寒凉则忌,进温补则合,医之喜用温补者,遂有景岳派之名。殊不思《景岳》亦温凉补泻并收之书也,观其论症,先述古而补以已见,分剂,先古方而补以新方,作者以《全书》名之,读者以《全书》贯之,舍其短而录其长,则上而溯诸河间、易水、金华诸家,无不合也,更上而溯诸南阳医圣,亦无不合也,而得景岳之益者,岂特在左归、右归而已哉。
考正古方权量说
古方自《灵》、《素》至《十金》、《外台》,所集汉、晋、宋、齐诸名方,凡云一两者,以今之七分六厘准之。凡云一升者,以今之六勺七抄准之。谨考定如左。

凡古方权量,皆赵于律,黄帝律尺九寸,夏尺则加一寸而为十寸,今木工之曲尺是也。

唐孙真人《千金方》论述针穴分寸云:“其尺用夏家古尺,司马法六尺为步,今江、淮、吴、越所用八寸小尺是也。”

据此知即今曲尺无疑,知此尺即黄帝律尺寸者,以药升之龠积与尺度考得之,详见《律学净闻》。

以曲尺之寸度作方径一寸六分,上下相等,深七分八厘强,共积二千分,即古药升之容积。

《千金》论“药升方作上径一寸,下径六分,深八分。”当作上下径一寸六分,深八分弱。按《管子》云:“釜 不得为侈 ”,且计其容积,仅五百廿二分,不应如此之小,故知传写之误也。升口自乘得二百五十六分,以深七分八厘强乘之,得二千分为容积,云深八分者,举成数言之也。

药升一升,容黄钟两龠之实。以 黍二百四十粒为一两,但 黍之重,今无可考。根据《千金》论蜜一斤,得药升七合,及《灵台仪象志》,水与蜜同积异重之比例,若二十与廿九,而次第以准测之,古一两,今七分六厘也。

古律龠容一千二百八十 黍,《千金》论“一撮者,四刀圭也(六十四黍为圭,半之为一刀圭)。十撮为一勺,(勺即龠也),两勺为一合”(“合”为“升”字之误,一升共二千五百六十黍也)。李时珍沿两勺为一合之误,更增十合为一升,则误以传误矣,幸《千金》及《外台》原文,俱无此五字可证。

黍一稃二米,用以量龠,取基圆滑而齐(见《考工记》轮人条下注疏中)。自刘歆变乱古法,置 用 ,前明郑世于特觅 黍,权以今平,每龠一千二百粒,重三钱,未足为训也(郑世子《乐书》穿凿附会,其云黍权黍量尽属臆断,张介宾采入《类经图翼》,殊误后人也)。

知二百四十黍为一两者,《千金》云:“十黍为一铢(《图翼》谓十黍当作百黍者,非也)。六铢为一分,四分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此则神农之秤也。”

考正古权之法,先作药升满曲尺二千分,中容井水,秤重一两二钱,而推得其同积异重之比例,假如水与蜜各贮一盏中,容积相等,而水轻蜜重,水若二十两,则蜜必二十九两,以此推算,一药升之水重一两二钱者,则一药升之蜜必一两七钱四分明矣。

以三率明之:

水二十,蜜二十九,水一两二钱,相乘得数三十四两八钱,以第一率之二十为法除之,得第四次一两七钱四分。蜜一两七钱四分。

既得蜜一药升之重,以三率重测之,如法乘除,得蜜七合之重。

药升一升,蜜今重一两七钱四分,药升七合,蜜今重一两二钱一分八厘。

夫此七合之蜜,今重一两二钱一分八厘者,即古蜜十六两之数也,根据上法重测之,得古一两,今若干之数。

古十六两,今重一两二钱一分八厘;古一两,今重七分六厘强。

以古方参之:

麻黄汤,麻黄三两(准今二钱三分),分三服,中病即止(每服止七分六厘)。

小柴胡汤,柴胡八两(准今六钱),分三服。(每服止二钱)。

承气汤,大黄四两(准今三钱),分再服,中病即止(每服止一钱半)。

白虎汤,石膏一斤(准今一两二钱)。分三服(每服止四钱)。

药升之容积二千分,以今仓斛之积寸推之,古一升,今六勺七抄也。

立方算法,满千分为一寸,曾以仓斛计之,合曲尺之寸度,积一千四百九十七寸为今五斗,则知曲尺二寸,为六勺七抄。

以古方参之:

半夏秫米汤,半夏五合(准今三勺三抄半),秫米一升(准今六勺七抄),甘澜水五升(准今三合三勺),煎取升半(准今一合),分三次,每服饮一小杯(杯如杯饮,约可手掬,今比此尤小,故曰小杯)。

四逆散,每服方寸匕(准今一钱),其泄利下重者,加薤白一升煎服(末药少而一升之薤,其少亦可知)。

方寸匕者,作匕正方一寸,根据曲尺之寸度为之。钱匕者,以五铢钱为之,开元钱亦同。皆抄散取不落为度。

古人用散药,以刀圭抄取之,匕亦刀圭之意也。准前论一刀圭为三十二黍,方寸匕者,十刀圭也。立方一寸积千分三除之,得三百三十三分为方一寸匕之实,容三百二十黍,准今一钱(药性轻重不等,今但就黍计之,以得其大概)。

《千金》论“钱匕者,以大钱上全抄之;若云半钱匕者,则是一“钱抄取半边耳,井用五铢钱也。钱五匕者,今五铢钱边五字者以抄之,亦令不落为度。”按五铢钱与开元钱径相同,准曲尺九分,其幂六十三分,以九分乘之,得五百六十七分,三除之,得一百八十九分为一钱匕之实。乃以三百三十三分为首率,重一钱为次率,一百八十九分为三率,得重五分六厘为四率,是一钱匕之重也。半钱匕者,准今二分八厘;钱五匕者,准今一分四厘也。

以古方参之:

五苓散、四逆散等方,每服方寸匕(准今一钱)。

桃花汤,赤石脂末半斤,每服方寸匕,日三服(每方寸匕准今之二钱,石药性重也)。

烧 散,每服方寸匕,日三服(灰性必轻)。

大陷胸汤,甘遂一钱匕,分二服(每服是半钱匕,准今二分八厘)。

十枣汤,强人服一钱匕(准今五分六厘)。

文蛤散,一钱匕(药性较轻)。

一撮者,以三指为度。

《千金》论“一撮者,四刀圭也。”得一百二十八黍,准今四分。

以古方参之:

泽术糜衔散,药共二十五分(准今四钱七分五厘),以三指撮为后饭(每服四分,日三服,三日后病瘳,而药将尽矣)。

风引汤,药共五十五两(准今四两一钱八分),取三指撮井水煮服(石药性重,每服八分,以五十余日为度)。

凡丸药如梧子大者,准药末一分。如弹丸及鸡子黄者,准药末一钱。

《千金》论“刀圭者,十分方寸匕之一,准如梧桐子大也。”一方寸匕散以蜜和,得如梧桐子十丸为定。如弹丸及鸡子黄者,以十梧桐子准之。准前论刀圭容三十二黍,应重一分,方寸匕加十倍,应重一钱。

以古方参之:

己椒苈黄丸,药共四两(准今三钱,蜜丸如梧子大),饮服一丸,日三服(每日三丸,每丸一分,蜜在外,十日而瘳可知也)。

薯蓣丸,药共百七十八分(准今三两三钱八分),大枣百枚为膏,和蜜丸如弹子大,空腹酒服一丸,一百丸为剂(每丸药末当重三分四厘,因有大枣一枚及蜜,故得如弹子大也。弹子大者,或较小于鸡子黄,然亦不甚相远耳)。

理中丸,药共十二两(准今九钱一分),蜜和丸如鸡子黄大,以沸汤数合和一丸,研碎温服之,日三四服,夜二服,腹中未热,益至三四丸(每丸药末一钱,当得九丸)。然不及汤,汤法以四物根据两数切,用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作汤者,即用此九钱一分之药煎之也。寇宗 疑丸药少,汤药多,妄谓古方如鸡子黄者,应是大丸,李时珍宗之,遂于古法如弹丸及鸡子黄准十梧子者,奋笔增为四十梧子,谬也)。

备急丸,每服大豆许三四丸,未差,更与三丸(按《千金》“十六黍为一大豆”,合七丸计之,不过百十二黍之重,准今三分半)。

凡药有云大升、大两者,以神农秤三两为一两,药升三升为一升。

《千金》论“隋人以三两为一两。”权三倍,故量亦三倍。

以古方参之:

《外台》载《广济方》蒜煎,主冷气,用牛乳五升(准今三合四勺),纳剥净蒜肉二升,煎候蒜消尽,下牛膝一大斤末(准今三两六钱),煎成,酒和两匙服之(乳经煎蒜后,约存二合,配三两六钱煎而调和之,其末必不可复多矣)。

《外台》载《录验方》杏仁煎,疗咳气。杏人一升,捣,以水和研,取三大升汁(准药升九升),煎取一大升,酒服一匙,日三(以水九升,研杏仁一升,其水亦不可复多矣)。

凡煮汤,大略古药二十两,今一两五钱,用水一斗,今七合,煮取四升,今二合八勺,勺二,三次服之。

上药皆 咀如豆大,必水乘气热,方始透入药中,既而药乘水沸,乃始溢出汁间;然且火欲其微,沸欲其小,绞以两人,助以尺木,澄去 浊而后服之。全欲得其气之清,而不欲多水以耗其气,读《千金》论自明。

至于《千金》论诸药权量互求之法,往往不合,则古今药性不同故也。即如蜀椒、吴茱萸、地肤子、蛇床子,古取阴干,今皆晒爆,爆则药性为之轻,轻则各有差等,而权与量不相合矣。又如附子以一枚准半两,古取其土中自养,形神足者。枣有大小,以三枚准一两。古以八月采爆干,尚皮不尚肉(《别录》云:枣皮利,肉补虚,惟十枣汤取肥者十枚用之),今并不如法,宜与古不符也。惟巴豆治净,以一分得十六枚,颇合(《千金》云:巴豆先去心皮毕秤之,曾如法修治,其薄衣务尽去之,约十六枚,重分九厘)。苟能于古方中绪论求之,蛛丝马迹,非不可寻也。

以古方参之:

《千金方》治历节诸风,百节酸疼不可忍,用松脂三十斤(准今三十六两),炼五十遍,少亦须二十遍,服方寸匕,日三,百日差(方寸匕容三百二十黍,准今一钱,此最足据者。每日服三钱,百日须三十两也。以松脂炼去六两,适合百日之用,则古一斤为一两二钱,更无疑矣)。

《千金》治结气,冷症积在胁下,及脚气上入小腹,腹中胀满。大蒜去心,三升,捣令极热,以水三升,和调绞汁,更捣,以水三升和,绞去滓,更以水三升和之,共成九升,滓可桃颗大,弃却(三升蒜肉研汁后,滓仅如挑颗大,升小可知)。以微火煎取三升,下牛乳三升,合煎至三升。旦起空腹一顿温服,令尽(三升蒜汁,可以一顿服,升小可知)。至申时食。三日服一剂,三十日服十剂止(蒜汁最辛劣,全不虑及,而频作服之,升小可知)。

宋·林亿以古三两为今一两,古三升为今一升,庞安常亦云然。此误以汉之权量为凭耳,于古方不相涉也。

古方以二龠为一升,以二百四十 黍为一两,此与刘歆所定二十龠为升,二千四百 黍为两者,大相悬绝,后儒误信《班志》,遂以新莽刀布之重及铜斛之式断为古律权量,于是以古准今,遂有三两为一两,三升为一升之说,而强合于医方之权量耳(秦汉之量,每一斗为今之二升,见阎百诗《四书释地》及沈彤《周官禄田考》,附识于此)。

前明张介宾惑于郑世子之《乐书》,定为古方一两,今之六钱,古方一升,今之三合三勺者,尤为大谬。

李时珍云:古之一两,今之一钱,古之一升,今之二合半,亦非也。

以古方参之:

《肘后方》治消渴,以黄连三斤(准今三两六钱),纳猪肚中蒸服(根据景岳说,是廿八两八钱矣,猪肚中能容之否?)。

又《肘后方》治中风腹痛,用盐半斤(准今六钱),熬水干,着口中,饮热汤二斤,得吐愈(根据张则四两八钱,能着口中耶?并能饮如许热汤耶?)。

又《肘后方》治风毒脚气,用硫黄末一两,牛乳调服,取汗,北方人用此多效(根据张则六钱,可作一顿服耶?)。

又《肘后方》治劳复,用干姜四两,为末(准今三钱),汤调顿服(根据张则为二两四钱之干姜,可一顿服耶?)。

《外台》载《备急方》治五尸,以雄黄、大蒜各一两,捣和如弹丸(准今一钱三分,故适如弹子大),纳热酒中服之(根据张则一两二钱,能与弹丸相似耶?)。

《千金方》治吞金银 ,用白糖二斤(唐以前方用糖,皆指饴糖,非蔗糖也),一顿(准今二两四钱),渐渐食之,多食亦佳(根据张则十九两二钱,能作一顿服耶?)。

以上辨古秤。

《金匮》方,解菌毒,人粪饮一升(此岂今之三合三勺耶?)。

《外台》载《集验方》,疗水肿,用黄牛尿,一饮三升(准今二合),若不觉,更加服之(若谓是今之一升人粪牛尿,谁堪多服者?)。

《肘后方》治齿痛,醋炙枸杞白皮一升,取半升含漱即瘥(若如今之一合六七勺,如何含而漱之)。

又《肘后方》治霍乱,大渴不止,多饮则杀人,黄粱米五升,水一斗,煮清三升,稍稍饮之(若如今之一升,独不虑其多饮而杀人耶?)。

《外台》载《崔知悌方》治血痢,锻石三升,熬黄,水一斗投之,澄清,一服一升,日三服(每服准今三合三勺,日三服,岂锻石汤可多服耶?)。

《千金》术膏酒,治脚弱风虚,用湿荆二十五束,束别三尺围,各长二尺五寸,径头二寸,烧沥三斗(准今二升)。

青竹三十束,束别三尺围,各长二尺五寸,径一寸,烧沥三斗(试如式取荆与竹烧之,能取今一斗之沥否?)。

《千金》耆婆万病丸条下云:服药取微下三升恶水为良(若三升为今一升,尚云微下耶?)。

《千金》第七卷杂方云:治崩中下血一斛,服之即断(若血下至三斗三升,尚堪救药耶?)。

《千金》紫菀汤云:小儿六十日至百日,一服二合半,百日至二百日,一服三合(若如今之八勺有奇,百日以内之小儿能顿服耶?)。

(以上辨古升)

夫以药秤药升,农、轩创造之法物,晋、宋以来 失古意,故梁·陶贞白先生着《名医别录》,论用药分剂法则,一遵神农之秤,而不用子谷 黍之制。孙真人祖述其意,定《千金方》,首言“今根据四分为一两称为定”,亦不根据隋人以三两为一两之法,其述古药升制度下即曰:“今人分药,不复用此”,盖有存羊爱礼之思焉。继此有王刺史者,辑《外台秘要》,每万必纪其所出,凡六朝诸名家所定分两升合,皆兢兢法守,间有大升大两,必分别注明。今良方具在,顾以权量难求,弃若弁髦,强作解事者,从而武断之,而医宗之微旨,势不至尽坠于地不止。

武断之最者,莫如景岳,以其所宗者,悉本之伪造夏律周 之郑世子也。

微旨者何?圣人治病之枢机也。升降浮沉之气,顺者生,逆者死,但得拨之使转,即行所无事矣。故药也者,求其中,不贵多也;求其循序,不贵速也。药必有毒,非毒无以驭病,非节制无以驭毒。故升秤之以小为度者,诚慎之也。

陶隐居曰:一物一毒,服一丸如细麻大;二物一毒,服二丸如大麻;三物一毒,服三丸如胡豆;四物一毒,服四丸如小豆;五物一毒,服五丸如大豆;六物一毒,服六丸如梧子,从此至十,皆以梧子为度。按《千金》论如梧子者(准上论重一分),以二大豆准之;如大豆者(重五厘),以二小豆准子;如小豆者(重二厘半),以三大麻准之;如胡豆者(重一厘七毫),以二大麻准之;如大麻者(重八毫半),准三细麻(每一细麻重二毫八丝)。

今人疑古方立法太峻,而不详其用意之谨密,反谓古人禀浓,能胜重剂,则所见益颠倒矣。得吾说而通之,庶儿能师古之意,用古之法乎。

《千金》论云:“古者,药在土中,自养经久,气味真实。今时药力轻虚,人多巧诈。学人须加意,重复用药,药乃有力。”此亦不可不知也。然观东垣方,药味多而分量轻,又宋时一切作煮散者,每服皆以五钱为例,可知仍不贵多也。

古人疑汉方汤液,大剂三十余两,小剂十余两,用水六七升,煎取二三升,并分三服,若以古龠量水七升,煎今之三十两,未淹得过?又疑散末药只服方寸刀圭匕,圆子如梧子大,极至三十粒,汤液岂得如此悬绝?又疑风引汤一料计五十五两,每用三指撮,水三升,煮三沸,去渣,温服一升,观其煮制,每只三指撮末,应料剂如此之多?今一旦考而正之,三疑尽释矣。

古方惟百合汤用百合七只,配水三升,似与前说不相合,顷友人言;吾苏阳山澄照寺前一片地上,天然自产百合,仅如钱大,煮之清香绝胜,疗病极效。可知百合入药者,以小为贵耳。
《生气通天论》病因章句辩
丹溪《格致余论》曰:《生气通天论》病因四章,第一章“因于寒”之下“欲如运枢”三句,与上文意不相属,皆衍文也,当以第二章“因于暑”之下,“体若燔炭,汗出而散”二句,移于因寒之下云云。尤在泾先生深通《经》义者也,独于此论未甚研求,乃于《读书记》云:因于寒、因于暑二节,丹溪复位章句为是。烈谓“因于寒”之下“欲如运枢”句,不必谓之衍文,惟“起居如惊,神气乃浮”二句,与下文“体若燔炭,汗出而散”二句彼此舛错,仅以此四句互为移掇,读作“因于寒,欲如运枢,体若燔炭,汗出而散。因子暑汗,烦则喘喝,静则多言,起居如惊,神气乃浮。”意即贯串。盖谓因子寒者,如枢运动,寒气自散,如《内经》洗熨、按摩等法是也。若寒郁为热,有似燔炭,必须汗出而散,如仲景麻黄汤之类是也。因于暑者,乃君火为病,故自汗、喘喝而多言,以及起居卒暴,神气浮越也。丹溪、在泾皆相承而误。
申明三年中气候相乖化疫之说
本集第二卷,薛一瓢先生《日讲杂记》中有此一则,而语焉未详,书出之后,诸同学迭有来问此说者,爰为之详说于左。

此本诸《素问遗篇·刺法论》,虽经张景岳类释于刚柔失守之条(甲、丙、戊、庚、壬,五年为阳,于气刚;乙、丁、辛、已、癸,五年为阴,于气柔。应交而不布政者,谓之失守),而尚未甚晰,窃参鄙臆,详以明之。假如甲子年,上半岁多风少暖,为上年司天之厥阴不退位,本年司天之少阴不迁正;若下半岁多凉,为在泉之阳明得位,甲子之在泉,阳明已卯也(在泉之干,即以司天之干相合者推之,如甲与巳合,乙与庚合也。在泉之支,以司天之支各就四正、四偏、四维中阴阳相配者推之,如子与卯为四正中之一阴一阳,寅与巳为四偏中之一阴一阳,辰与未为四维中之一阴一阳也,余仿此)。以上年之司天,临本年之在泉,则上癸下巳,为不和。甲失其位,谓之木胜土虚(甲己化土),木胜必金复(指下年乙庚化金之岁言),金既复,木必稍退,而子年司天之少阴至矣。木反助火克金,其复必微。而甲己之土皆失守,土郁之久,后化为疫,早则丙寅,晚则丁卯,土疫至也(丙辛化水之年,久郁之士方得胜之而为病,再次年丁壬化木,木又克土,亢则害而为病也。土疫即湿疫,今所谓湿温之类是也)。疫之微甚,详其年之司天在泉或盛或衰为定。又若上半岁气暖,为少阴司天布政,而下半岁多温少凉,为上年在泉之少阳不退位,本年在泉之阳明不迁正,夫己卯之柔,不至于下(本年在泉属阳明,己卯解见上),则甲子之刚,孤立于上,亦为土虚,后化为疠(凡司天失守化为疫,在泉失守化为疠。疫、瘟疫也,疠、杀疠也)。土疫将至,恐伤肾脏,当先补肾俞,次泄土气以去其郁,戒夜行远行(经本论刺法,故以俞言,用药者,亦仿其意可也)。其余详载《类经》,不必复赘,余年皆仿此。

疫疠每发于阳年,除天刑六年,其余二十四年是也(庚子、庚午君火刑金运,庚寅、庚申相火刑金运,戊辰、戊戌寒水刑火运,此六年本非有余,故不发疫,余皆阳刚太过,故作疫也)。然此指阳运自胜而无邪伤者也,若刚柔迭失其位,四时不节,谓之失之迭位,即生大疫(应司天而不司天,应在泉而不在泉,虽属阳年,亦为不及,不必郁至三年始发疫疠也)。
虚劳论
虚劳之病,皆由内伤,而无外邪也。如酒伤肺,则湿热熏蒸,肺阴消烁。色伤肾,则精室空虚,相火无制。思虚伤心,则血耗而火易上炎。劳倦伤脾,则热生而内伐真阴。惟忿怒伤肝有二:郁怒则肝火内炽而灼血;大怒则肝火上升而吐血。此五者,皆能劳其精血。《道经》云:“涕、唾、津、精、汗、血、液,七般灵物总属阴。”阴虚内热而成虚劳之症,大约酒色为多,然有童子未室而患此症者,或有先天不足,或禀母气阴虚,其师尼、寡妇、室女愆期,气血郁结,以致寒热如疟,朝凉暮热,饮食不思,经期不准,或致闭绝而成此病者,多由郁火内蒸所致也(以上论致病之由,以下论真阴易亏)。

方书言此症者,皆以气虚、血虚、阴虚、阳虚、混同论治。不知气虚者,面白无神,言语轻微,四肢无力,脉来微弱;阳虚者,体冷畏寒,手足逆冷,溺清便溏,脉沉小迟。此二者,能服参、 温补,乃为受补可治,斯气虚阳虚之症也。虽血脱者亦有补气之法,乃指卒暴失血,素非血虚之人,如新产之类耳。其余患此症者,《经》云:一水不能胜五火。五火者,五志之火也;一水者,肾中真阴之水也。水即精也,即如“女子二七而天癸至”,“男子二八而天癸至”,非阴衰于前而阴成之难乎?又言人“年四十,而阴气自半”,非阴衰于后而阴凋之易乎?所谓阴者,即我之精,而造我之形者也。人生全盛之数,前后止二十余年,故丹溪引日月之盈亏,以为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而王节斋则以为,阴虚成病者,十有八九,阳虚成病者,百无一二,盖以节欲者少,纵欲者多耳(以下叙五藏虚证)。

其为病也,在肾,则为腰、脊、腿酸,或攸隐而痛,为骨蒸盗汗,或至夜发热,为遍身骨酸,或疼痛如折,为梦泄遗精,为耳中鸣,为足心热。在心,则为惊悸怔忡,为掌中干热,为虚烦无寐,或梦魇不宁,为口苦舌干,或口舌糜烂。

在肺,则为痰嗽干咳,为气逆喘促,为鼻中气热,为颧红吐衄,甚则吐涎白沫,侧眠,咽痛音哑声嘶。在肝,则为寒热如疟,为颈项瘰 ,为胁胀肋疼,为两目涩痛,为头晕,为眼花,为多怒,为吐血。在脾,则为食减不化,为恶心呕吐,为胀满腹痛,为肠鸣泄泻,肌肉消瘦。此皆五藏虚劳之本症。《经》曰:“治病必求于本。”须审其因何致损,何藏受伤,如因于色者,则知肾伤,纵有他经现症,亦当补肾为主,而兼治他症;因于酒者,又当以清肺为先(以下叙标本传乘)。

既审标本,再明传变。如肾传心,心传肺,肺传肝,肝传脾,脾再传肾,此传其所胜之藏,侮而乘之,谓之贼克,大凶之兆。《经》曰:诸病以此相传者死,谓五藏以次相传而克遍也。《难经》曰:七传者死。谓如病始于肾,而脾复传肾,是谓六传已尽,一藏不可再伤也。又如肾病不传心而传肺,此间一藏而传于生我之母,以母子气通也;如肾病不传心肺而传肝,此间二藏而传于己生之子,母病及子也;如肾病不传心、肺、肝而传脾,此间三藏而传已所不胜之藏,《经》所谓“轻而侮之”也。传乘不明,岂能疗病(以下辨误治)?

虚劳一症,偏于阴虚者居多,而医之误治者有七,试详言之。一曰误认阳虚。命门之火,龙火也,亦谓之真阳,如果肾中阴盛,龙火不能安其位,而为上焦假热,面赤、烦躁、口渴等症,口虽渴而不欲饮,足冷过膝,小便清长,右尺脉沉小而迟,或浮大无根,此阴盛逼阳之假症。如夏至一阴生,水底冷而天上热,龙为阳物,随阳而上升,宜用八味之属,冰冷与饮,得引浮火归元,如冬至一阳来复,地中水暖,而龙归大海也。至若虚劳之症,是因肾水真阴虚极,水不摄火,火因上炎而致面赤唇红,口鼻出血,齿痛齿衄,虽亦龙火上炎,与虚阳上浮不同,纵有下部恶寒足冷,此因虚火上升所致,非真阳衰而然,故其小便必黄赤,其脉必带数,有内热的症可据,设误用引火归元之法,是抱薪救火,上焦愈热,而咳喘燥渴益甚,咽痛喉烂诸症至矣。二曰误认中寒。腹痛之属于虚寒者,绵绵痛而无增减,喜热手按,热饮食。泄泻之属于虚寒者,水谷不化,而澄彻清冷,必有虚寒之脉证可凭,然后用之有效。今人一见胀满腹痛,食不消化,肠鸣泄泻等症,便认为虚寒,而投理中温燥之剂,再补其阳,则阳益亢而阴益竭矣。更有见其胀满泄泻,遂引《经》文“清气在下,则生飧泄,浊气在上,则生 胀”,而用补中益气,反提阴火上逆,以致咳喘频增,吐衄交至,而立见危亡。

此其温补得售者,不过助阳之药,能使胃气一时暂壮,饮食增加,彼此相夸,至死不悟,良为可悯。三日误认外感。世之真阴虚而发热者,十之六七亦与外感无异,火逆冲上,则头胀微痛,火热壅肺,则有时鼻塞,阴虚阳陷入里,则洒浙恶寒。阴虚阳无所附,则浮越肌表而热,但其发时,必在午后,先洒浙恶寒,少顷发热,热至寅卯时,盗汗出而身凉;

或无微寒而但午后发热。必现肾虚症,或兼唇红颧赤,口渴烦躁,六脉搏数,或虚数无力。此宜大剂滋阴,如保阴、六味之属。若误为外感而表之,则魄汗淋漓,诸虚蜂起。或有失血之人,表之无汗,《经》所谓“夺血者无汗”也,再强发之,必然吐衄,为下厥上竭之症,此尤孟浪之流也。四曰苦寒泻火之误。实火为病,可以直折,虚火为病,非寒可清,非惟不能清热,抑且败其胃气,食少泻多,将何疗治?甚者见其燥结,肆用硝黄以通之,不知肾主二便,肾主五液,肾液既亏,自不濡润,滋其阴,润其燥,而便自通,彼既亏之阴,岂能胜硝黄之攻伐乎?五曰二陈消痰之误。痰在脾经者,名曰湿痰,其痰滑而易出;或稀如水者,名曰痰饮。湿者燥之,半夏自为正治。若阴水不足,肺受火侮,津液凝浊,不生血而生痰,此当润剂滋阴,使上逆之火得返其宅,痰自清矣;二陈之燥,立见其殆。六曰参 助火之误。夫虚劳之可受参 者,肺必无热者也,肺脉按之而虚,必不数者也,故有土旺而生金,勿拘拘于保肺之说,古人每用之而奏功。今则火已烁金而咳矣,火蒸津液而化为浓痰矣,君相亢甚而血随上逆矣,犹引阳生阴长,虚火可补之说,漫用参、 ,因之阳火愈旺,金益受伤,所以好古有肺热还伤肺,节斋有食参必死之叮咛也。七曰治疗过时。上古“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如劳神者,常养其心,劳倦者,常补其脾,多怒者,常滋其肝血,多饮者,常清其肺热,好色者,峻补其肾水。

仲景曰:凡人有病,不时即治,隐忍冀延,必成痼疾。所以终罕得愈者,以内热之症,人多易忽,自恃饮食如常,起居如旧,仍纵恣酒色,迨至病已成而后药之,譬之渴而穿井,斗而铸兵,不亦晚乎!(以下三大治法)

然而治之最难,有三大要法,不可不讲也。一曰补肾水。《经》云:“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精藏于此,气化于此,精即阴中之水也,气即阴中之火也,故命门之水火,为十二脏之化源。火不畏其衰,水则畏其少,所以保阴、六味、左归之属,皆甘寒滋水添精之品,补阴以配阳,正王太仆所谓壮水之主,以制阳光,丹溪所谓滋其阴则火自降,譬之灯残火焰,添油则焰光自小也。然须制大其剂,长久服之,以阴无速补之法也。至若因于酒者,清金润燥为主,而保阴之属仍不可废,盖补北方,正所以泻南方而救肺也。因于思虑者,清心养血为主,而佐保阴之属,所谓水壮而火熄,勿亟亟于清心是也。因于劳倦者,培补脾阴为主,而佐保阴之剂。《经》曰:有所远行劳倦,逢大热而渴,渴则阳气内伐,内伐则热舍于肾。”故知劳倦伤脾内热者,必及肾也。若忿怒伤肝动血,保阴、六味大为正治,盖水旺则龙火不炎,雷火亦不发,乃肾肝同治之法也。二曰培脾土。脾胃为后天根本,《经》曰:“安谷则昌。”盖精生于谷,饮食多自能生血化精,虽有邪热,药得以制之,久则火自降而阴自复也。若脾胃一弱,则饮食少而血不生,阴不能以配阳,而五藏齐损,故越人归重脾胃而言,一损损于肺,皮聚而毛落,二损损于心,血脉不能营养藏府,三损损于脾,饮食不为肌肤,四损损于肝,筋缓不能自收持,五损损于肾,骨痿不能起于床。从上而下者,过于胃则不治,至骨痿不能起于床者,死;从下而上者,过于脾则不治,至皮聚而毛落者,死。所以仲景治虚劳,惟用甘药创建中气,以生血化精,一遵“精不足者,补之以味”之旨也。味、非独药也,补以味而节其劳,则积贮渐富,大命不倾。《经》云:“阴阳形气俱不足者,调以甘药”,故中气不足者,非甘不可。况土强则金旺,金旺则水充。又男子以脾、胃为生身之本,女子以心、脾为立命之根,故治此者,当以调养脾胃为主。三曰慎调摄。虚劳之因,因于酒色者固多,其因于忧愁思虑、抑郁多怒者亦不少,所以童子室女,不生欢笑,及鳏寡僧尼,易犯此病,经谓非针药之可治,必须消遣情怀,随遇皆安,然后疗治,庶能愈病。乃今之患此症者,徒仗诸草木,奉为复元之品,外则疲劳形体,内则沉湎七情,不知心有妄动,气随心散,气散不聚,精逐气亡,故广成子曰:“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乃可以长生。”斯言真可为虚劳调摄之良法也。予今所论虚劳致病之因,次及方书之混列,更推真阴易虚之故,以及标本传乘,并误治之弊,而终之以治要,非敢矫当世之偏,实本诸先哲发明治要,予又自验之而不爽者,故特立说以识之。

保阴煎(自制) 熟地黄 生地黄 天门冬 麦门冬 玉竹 龟版 茯苓 山药 牛膝 桂圆肉 人乳

上药或水煎,或用石斛煎汤代水煎。内热有汗,加地骨皮。内热无汗,加壮丹皮。腰痛,加杞子、杜仲;或加猪腰、猪脊髓。盗汗,加枣仁、五味子。忡怔不寐,加枣仁。咳嗽,加桑白皮、枇杷叶、百合。有痰,加贝母。有血,加藕汁、童便。食少,加薏苡仁。泄泻,去生地、天冬,加山萸肉、白芍、大枣、莲肉。肺脉按之无力者,量加人参。
读先祖保阴煎谨记
予先祖学舟公,治虚劳有自制保阴煎一方,其意旨所存,盖即固本丸、集灵膏之制而加减者也。二地为君,壮水以制亢越之火;二冬为臣,保金以滋生化之源。惟固本丸有人参,兹去参者,恐肺中有热,反致助火也;代以龙眼、葳蕤,一以悦脾而生金滋水,一以润肺而益肾养肝,二味代参,非独较参为稳当,抑且贫富可以通行。集灵膏有枸杞、牛膝,兹去杞者,恐其性温助阳;用膝者,取其引药下行,一汰一存,权衡适当。至人乳补血液,为润燥之妙品,龟版补心肾,实养阴之良药。统而计之,即“精不足者,补之以味”之意也。然群聚沉阴静味,得无过于凝滞,上阻胃纳,下妨脾运欤?故佐以山药、茯苓,一培一渗,调和脾胃,使无偏胜之虞。且备拟加减之法,以治病之变化,毫无遗漏焉。壮水制火,补精养阴,较之钱仲阳之六味,张景岳之左归,不能多让,而或更胜之。乃或有议其平庸者,是未筹劳者养之,惟宜王道,不尚霸功也。先祖当年,先叶香岩、薛一瓢两先生而著名,制此方以疗虚劳者千百人,不仅为独创之奇,实上探古人之精奥,世虽多高明之士,而治虚劳者,谁复能舍此而别求良法哉!予也痛先人之已邈,幸旧笈之犹传,思济美于后先,有惭学术,读祖书之良善,敢秘遗编?用是梓此新方,附于《汇讲》,非徒求行世,亦以祈活人也。
六味地黄丸方解
此为补阴之主方,补五藏之阴以纳于肾也。藏阴亏损,以熟地大滋肾阴,壮水之主以为君。用山萸肉之色赤入心,味酸入肝者,从左以纳于肾。山药之色白入肺,味甘入脾者,从右以纳于肾。又用三味通府者,恐府气不宣,则气郁生热,以致消烁藏阴,故以泽泻清膀胱,而后肾精不为相火所摇;又以丹皮清血分中热,则主血之心,藏血之肝,俱不为火所烁矣。又以茯苓清气分之热,则饮食之精,由脾输肺以下降者,亦不为火所烁矣。夫然后四藏之真阴无所耗损,得以摄纳精液,归入肾藏,肾受诸藏之精液而藏之矣。从来囫囵看过,未识此方之元妙,至于此极。今将萸肉、山药二味分看,一入心肝,一入肺脾,既极分明,而气味又融洽。将熟地、萸肉、山药三味总看,既能五藏兼入,不致偏倚,又能将诸藏之气,尽行纳入肾藏,以为统摄藏阴之主,而不致两歧。至泽泻、茯苓、丹皮与三补对看,其配合之妙,亦与三补同法。制方妙义,周备若此,非臻于神化者,其孰能之?惟其兼补五藏。故久服无虞偏胜,而为万世不易之祖方也。
八味地黄丸方解
此方用附子、肉桂补两肾之阳,非补两肾中之命门也。附子补气中之阳,由肺以入于肾,故阳虚肺气喘急者,服之即止,乃右肾之阳药也。肉桂补血中之阳,由肝以入于肾,故阳虚肝火上浮者,服之则纳,乃左肾之阳药也。夫从左从右,非两肾之中,可知命门居中,是以一而神,非以两而化。附子、肉桂,一气一血,两相对待,故非命门药也。如以附为补命门,则以命门属气,桂不得为补命门矣;以桂为补命门,则以命门属血,附不得为补命门矣。总之,命门为先天之气,本于始生,为生气、生血之根本,非草根树皮所能补者;药饵入口,从胃气敷布,然后输入肾藏,即系后天饮食之气所化,但能补益藏腑,不能补益先天。故前人加入地黄丸者,不特附、桂一气、一血,即车前、牛膝亦是一气、一血,知母、黄柏亦是一气、一血。一气、一血者,俱入两肾,而非命门也。以命门为阳者,此命门与两肾分阴阳,则命门为阳,两肾为阴。命门为始生之根本,即是万物资始之干元,故为元阳,象坎中之一画也,非以火为阳也。如以两肾分析而论,则左血为阴,右气为阳,亦非以水火分也。如专以一肾而论,则左肾不独有精,气亦有之,右肾不独有气,精亦有之,精即为阴,气即为阳,此两肾各有阴阳,故八味地黄丸各补其阴阳也。
司天运气征验
余曾撰《司天运气赘言》,已镌入是编第七卷矣。愚意以每岁每候必有岁运与司天、在泉,及分五运之主客,六气之主客,六者杂聚,变化靡穷,吾侪在医喻医,譬如一方中纯寒纯热,其剂自峻,若苦辛相制,寒热杂陈,即有所偏,盖亦微矣。故《天元纪》、《六微旨》二篇,论至天符、岁会,则有中其病者速而危、徐而持、暴而死之别,天符、岁会如此,可知五运六气亦须参合,以类推矣,《内经》未言及此者,提其纲而难于尽数其目也。抑更有释天符、太乙者,谓当以得病之一日为言,如戊子日亦称天符,戊午日亦称太乙之说。兹嘉庆元年丙辰,乃统一岁者,太羽水运,上半岁又值太阳寒水司天,已为天符矣,而初之主运值太角,初之客运值太羽,初之主气又值厥阴风木,则是六者之中,三寒二风,惟初之客气值少阳相火,一火孤立,几为群水所掩,初之运气,天候应寒也。正月初九日丙辰,又天符之日,水寒会聚。

余于去冬曾与邻金子东屏、胡子诚斋、谢子由乔,暨同道唐子迎川、周子思哲、朱子涧溶,以及门人王文海辈,谈及是日防受寒邪。不意至期,果于鸡鸣时,烈风震屋,积雪盈庭,及午、雪益密,红炉不暖,缯纩无温,抵夜风更壮,即重毳幕,不啻大荒冰窖矣。迨诘朝,风少息,然寒威凛冽、吹气成冻,不独贮水缸坛,插花瓶击,一旦都为冰泐,甚至烟筒酒瓮,无不凝冰,耄耋之老,皆云有生以来,未遇如此严寒,诸邻友谓余曰:推之何精也?余亦未料如此其验也。因而追溯乾隆三十八年癸已,夏炎暑酷烈,中 而死者,难以仆数,试亦以运气推之,乃少征火运,而值巳岁,所谓岁会也。大暑后少阳相火在泉,所谓同岁会也。维时乃三之运,四之气,客气又值少阳相火,则是七者之中,火居其四,至于主运少宫,客运少商,主气太阴湿土,五行中全未见水,有阳无阴,可谓亢害之至矣。于是益知运气之说,不可执一而论,当以六者之中,角、征、宫、商、羽与风、火、湿、燥、寒,互相参究,自无不验,纵不必偏甚若此,始能获应,亦须以此六者主客太少何胜?何逊?何远?何近?穷究其微,必有曲验,即此癸已、丙辰二岁可征也。再试以本年他运他气推之,除五行错杂,不甚偏乖者,无庸琐述,小满后交三之客气,乃太阳寒水与岁运司天相合,且主客运气之中,客气最为切近,是时应有寒征。又小雪后交终之气,主运太羽,主气太阳寒水,与岁运之太羽三水会聚。惟是主运主气不过时令之常,非比客运客气加临,变化显有异征耳。十一月十五日丙辰,益以天符之日,寒应倍之,兹乃时当夏仲,衣必纩绵,三之气亦己验焉。前撰赘言,可诩未谬,试再观终之气何如?(五月望日识)
三焦说
三焦有形、无形之说,越人、华佗、王冰、东垣皆曰有名无形;余则或言无状,或言有形,纷纭无定。愚意当以无形之说为是,非若五藏五府各自成形,可以定其象也。《营卫生会篇》云:“上焦如雾,中焦如沤,下焦如渎”,此三焦定论也。以其无形,故举功用之相似者以比拟之也。雾、类乎气,《决气篇》所谓“若雾露之溉”是也。考沤、渎二字之义,沤、渍也,渐也,渐渍之使柔烂也。则沤者状“腐熟水谷”之义,谓渐渍以化也。渎、浊也,通也,所以通垢浊也。则渎者状分别清浊,即“决渎之官,水道出焉”之义也。其“三焦”字义,亦属无形,盖火灼则焦,火即是气,以少阳为相火,即取“焦”字之义也。上、中、下、有分司之任,故曰“三”也。《营卫生会篇》云:“上焦出于胃上口,并咽以上,贯膈而布胸中。……中焦亦并胃中,出上焦之后。此所受气者,泌糟粕,蒸津液,化其精微,上注于肺脉,乃化而为血,以奉生身,莫贵于此,故独得行于经隧,命曰营气。……下焦者,别回肠,注于膀胱而渗入焉。故水谷者,常并居于胃中,成糟粕而俱下于大肠,而成下焦。”又云:“营出于中焦,卫出于下焦。”《五味篇》云:“谷始入于胃,其精微者,先出于胃之两焦,以溉五藏,别出两行,营卫之道。”细玩《经》文,曰“出于胃上口”,“出上焦之后”,曰“成下焦”,曰“胃之两焦”,皆见无形体之意焉。而细绎《经》旨,即营、卫之气所从出,其职司功用,莫非气之所为,故《中藏经》曰:“总领五藏六府、营卫经络、左右上下之气也。”至《本藏篇》有浓、薄、缓、急、直、结之说者,孙东宿谓五藏、五府、五行,正配合者也,独三焦无合,故附膀胱而言,非谓三焦有物如是也。若《论勇篇》理纵、理横之说,不过言其人之躯壳上下通体如此,故以“三”字贯之,而借“焦”字助语成辞,与《五味篇》所云“胃之两焦”句法相仿耳。再以《背俞篇》五焦、七焦之文观之,则三焦纵横之句,亦可不必拘泥矣。使必以无形之说为误,岂越人、华佗其才智反在后人下耶?
命门说
命门者,人身之真阳,肾中之元阳是已,非另是一物也。后世立论,有谓在两肾中间者,有误引“七节之旁,中有小心”为命门者;至谓其形如胡桃,尤为荒诞!夫越人倡右肾命门之说,而后人非之,抑思不有越人,又何从有命门之说乎,其意以阳气为重,人身左血右气,故归之右也。人之每藏每府,各具阴阳,肾为一身之根柢,元阳为人身所尤重,故特揭之也。自古命门治法,亦惟温补肾阳而已,别无他法也。故虞天民两肾总号命门之说,最为近理。景岳亦有分而言之,则左水右火,合而言之,为水火之府,阴阳之宅,及命门总主乎两肾,两肾皆属于命门之论。至以子肠当之,又于理未安也。孙东宿以生气立论,其意颇合,竟指为先天之太极,亦非也。近时灵胎徐氏,谓肾之有两,则皆名为肾,不得名为命门,盖肾为牝藏,其数偶,命门之义,惟冲脉之根柢,其位适当两肾之中,真可称为命之门,不得以右肾当之也。夫以牝藏释两肾,其说最的;以冲脉当命门,倡论似甚新奇,细按亦非确当,不过执两肾中间之语,而另开一说耳。窃以为两肾为立命之门,命门穴在中间,似因肾而得名,越人以肾为命门,又因穴而名之也。总之、《三十六难》曰:“命门者,诸神精之所舍,原气之所系也。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此真上补《素》、《灵》之未及,惟“非皆肾”、“知肾有一”二语,不免词病,以致后人辨论纷纷也。
阴阳变常变论
阴阳者,一气所分,宜平宜合,忌偏忌离。或为对待,或为流行,有会处,有分处,本相生,亦相克,天地万物无一可以去之,其理之精微,实非易言者也。考之医籍,或谓阴易亏而阳易亢,务以益阴为先;或谓阴主杀而阳主生,必以扶阳为重。若此之类,各有至理,而均非定论,何也?以未分常与变耳。试以四时昼夜核之,春夏为阳,秋冬为阴,两分焉而毫弗参差;夜则为阴,昼则为阳,总计焉而纤无多寡,此阴阳之常也。以大地之变论之,时或亢旱,即阳盛阴虚之象,必有待于甘霖;时或久阴,即阳衰阴盛之征,是有赖于皎日,此各执其说者,亦有至理也。以人之病论之,水亏火旺,非清凉无以救其燎原,既不可专以阳为重;气脱神霾,非温热无以消其阴翳,亦不可独以阴为先。非偏执之见,均非定论乎?

考之先儒,语其大纲,一动一静,互为其根,是为流行;分阴、分阳,两仪立焉,则为定位。言其体用,天以阳生万物,以阴成万物,惟两故化合而后能遂也。以阳为用则尊阴,以阴为用则尊阳,随时变易,迭相为用也。阳不能独立,必得阴而后立,故阳以阴为基;阴不能自见,必待阳而后见,故阴以阳为唱。阴阳相生也,体性相须也,是以阳去则阴竭,阴尽则阳灭。顾阴之为道,利于从阳,不利于抗阳;阳之为性,宜于潜藏,不宜于发泄。若夫阳主进而阴主退,阳主息而阴主消,进而息者其气强,退而消者其气弱。阳刚温浓,居东南,主春夏,而以作长为事;阴柔严凝,居西北,主秋冬,而以敛藏为事。作长为生,敛藏为杀,似乎以阳为重,及观天不地不生,夫不妇不成,又谓元不生于元而生于贞,盖天地之化,不翕聚则不能发散,故不贞则无以为元,而非生生不穷之道也;又不必以阴为轻,则先儒之说未尝偏轻偏重也。故阴阳得其正,则平若权衡,阴阳失其和,则反如冰炭。自其变者而观之,阳主乎热,阴主乎寒,不可混而为一;自其不变者而观之,阴气流行即为阳,阳气凝聚即为阴,岂可分而为二。且阴阳互藏其宅,故伤其阳即及其阴,伤其阴亦即及其阳。阴阳消长无穷,故阳之退便是阴之生,阴之退便是阳之生,《内经》亦曰:阴阳之道,如环无端是也。如曰阳能生阴,阴则不能生阳,岂理也耶?且果谷草木,有生于春而成于秋者,亦有生于秋而成于春者,惟独阳则不生,独阴则不长耳。要之,论其常,则毫厘不可轻重;如其变,则刚柔大有悬殊。所以寒极则冻而死,暑极则热而毙,过则主乎杀也;晴明物亦荣,雨露物亦茂,和则主乎生也。惟今人之体,偏胜者多,在乎临证者,于向来偏执之说,毋低其短,善用其长可也。阴阳之理,非一言可以尽之也。
中道中说
中之为道,无所不涵,无所不彻,推之医理,尤不可忽。盖万病由于乖戾,用药惟以调和,益其不足,损其有余,温凉攻补,必归于中而后可。夫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谓也。故中无定体、随时而在,一病有一中,不可偏向一病,而今日如此为中,明日如彼为中,慎勿固执。且同一病而此,则如此为中者,彼则如此而又非中,无穷活变。故中者,如权之称物,如镜之取火,少越焉,太过矣;少退焉,不及矣;总在死机之顺应也。医之中道,非不寒、不热,不补、不泻之谓,中病即是中,中病而毫无偏倚,毫无过不及,即是至中。是以补如参、地,泻如硝、黄,热如姜、附,寒如膏、连,散如麻、桂,毒如虻、蛭,合宜而用,何一非大中之理乎,是在平时穷理精而辨症明,则临病自生变化,能统万理于一原,自能通一心于万事也。尝怪前贤往哲,代不乏人,其聪明才辩之资,纵横反复,蹈奇入险,固皆医林之杰也,然而适中者寡矣。《书》曰,“允孰厥中。”子曰:中庸不可能也,医虽小道,何独不然?
三百九法十七法考
仲景《伤寒》书为叔和编次,已失其真,即林亿校本,亦已难得,今世所传,惟成无已注释之本而已。至三百九十七法,莫不津津乐道,而究鲜确指。汪苓友亦云:前人所未明言,其引张孝培《伤寒类疏》桂枝汤服后至以助药力为一法,温覆至如水流漓又一法,称与诸家不同,顾吾不知其何本而有此。考前明有吾虞赵开美翻刻宋板《伤寒论》全文,其三百九十七法,于每篇之首注共几法,先则节录原文,开明第一、第二,次于原文之下,复列一、二、三之数,总计全书治法,了如也。但不知出自叔和,出自林亿,今之传本亡之者,殆为无己所删乎?后人未见宋刻,茫然不晓,如王安道亦未之见也。国朝王晋三虽于每方之下注以各法,亦不过继张孝培、汪苓友之志而爱礼存羊,究有未能悉洽者。故愚以为注书不应改移,止宜就文辨论,如朱子之贤,阙文错简,皆仍其旧,无已何人,而乃擅削,以致迄今,盈庭聚讼也。仆先祖笠山公,精于医理,傅极群书,临症之暇,静坐小斋,手不释卷,虽至老不倦。于暮年采取诸同学高论,辑成《吴医汇讲》行世。旧存见闻篇什,及诸公送来佳作,先祖必反复细阅,再商之二三老友,考订尽善,方始付梓。是以采取者果多,存止者亦复不少,缘集行海内,同人之公论系焉,不苟采选,可见仆先祖慎且重也。选至十一卷周省吾先生佳章之后,忽抱沉 ,于辛酉岁辞世,迄今十四载矣,痛音容之已杳,幸《汇讲》之流传。庆耆仅守遗板,即以十一卷第八页省吾先生佳作为止。庆耆年幼无知,不能克承家学,医林典籍,未经探讨,虽承佳章赐教,不敢续入集内,所以遵先祖慎采之遗意也。爰书数语,附于简末。

嘉庆十九年岁次甲戌春正月孙男庆耆百拜谨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