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病正宗
作者:上师
后汉张仲景着《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自云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则其为广义《伤寒论》明矣。广义伤寒云者,即《难经》所谓伤寒有五:中风、伤寒、湿温、热病、温病是也。盖伤寒乃外感之总名,《伤寒论》统论外感之书也。惜其书经三国兵燹残缺失次,江南诸师复秘其要方不传。迨晋王叔和撰次其遗论仅得十卷,即今存之《伤寒论》也。又宋 王洙于馆阁蠹简中,得仲景《金匮玉函要略方》三卷,亦叔和所撰次。或曰古之《杂病论》即此书也。
然则仲景之书,赖叔和以传,而温病为伤寒之一,本无疑义也。
洎夫有明 方中行出,着《伤寒论条辨》,削去伤寒序例,反谓叔和为仲景之罪人,于是仲景之广义《伤寒论》,一变而为狭义《伤寒论》矣。其所以削去伤寒序例者,无非欲于温病另辟蹊径耳。继方氏而起者,则有吴又可《温疫论》之伤寒例正误,清 喻嘉言《尚论篇》之驳正王叔和序例,钱天来之《伤寒溯源集》、程应旄《伤寒后条辨》之王叔和伤寒序例贬伪,黄元御《伤寒悬解》之王叔和伤寒例;此外,张宛邻之《素问释义》,于《生气通天论》、《热论》、《水热穴论》,皆对于叔和攻击谩骂不遗余力,反目为千古之罪人。张隐庵、柯韵伯、魏荔彤、张令韶、陈修园等,皆伤寒大家也,亦从而和之。于是《伤寒》一书,注释不下百余家,各以己意附会。或割章分句,或前后易置,或擅加删改,后之读者遂如堕五里雾中矣。
及叶天士之《温热论》、与吴鞠通之《温病条辨》出,遂别温病于伤寒而立异,谓温邪专从口鼻而入,而创温病治三焦之说,以与仲景《伤寒论》六经见证分道扬镳。不识六气伤人(古之所谓寒暑燥湿风,名为五气,天气也;水火金木土,名为五行,地气也。清阳为天,浊阴为地。天以阳生阴长,地以阳杀阴藏。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天有阴阳,地亦有阴阳。寒暑燥湿风火,天之阴阳也;木火土金水火,地之阴阳也,是谓六元,亦曰六气。六气过甚,谓之六淫,故伤人也)皆袭皮毛,或从口鼻,无分乎寒与温也。惟寒性凝敛,宜温宜表;热性蒸发,宜清宜降,治法各异耳。
温热之病虽不若伤寒六经之传经,然亦可凭六经而见证。《难经》有温病之脉行在诸经之文。盖六经乃百病之提纲,何得以温邪专从口鼻而入,强定伤寒先分六经、温病须究三焦乎?至邪专从口鼻而入者,乃瘟疫也。《素问 刺法论》曰:五疫之至,不相染者,正气存内,邪不可干;避其毒气,天牝从来,复得其往,气出于脑,即不邪干。所谓天牝者,即《老子》所谓玄牝之门。玄,天也,于人为鼻;牝,地也,于人为口(见《老子》河上公注,及《内经》马元台注)此言人之正气内存,则邪不干犯。若避毒之法,以毒气既从口鼻而入,当复循其口鼻而出,世之取嚏法,乃其遗意之一也。
《内经》论瘟疫之邪从口鼻而入,既明且详,岂待杨士瀛、吴又可出,而后知之乎?盖瘟疫之邪,乃天地之厉气,亦即浊气也,垢秽也,细菌也,为有形质粘滞之物,故不能入皮毛之细孔,而专从口鼻之大道也。至于鼠疫,亦有由皮肤刺伤,或死鼠之蚤咬伤而传染者,则皮肤既伤,乃疫毒与伤处血液相接之故,仍非疫邪之能由皮肤入也。
乃听者不察,群相附和,混温病于瘟疫,别温病于伤寒。殊不知瘟疫病以化疫为主,温热病以清火为急,《伤寒论》之清降法,即所以治温病也。后人立法,岂能出其范围?何得不以《伤寒论》为广义,反与其分庭抗礼哉?
然而叔和所辑《伤寒论》之所以不废者,赖有张路玉、徐灵胎、王朴庄、陆九芝之排除众议,备致推崇也。张路玉之《伤寒绪论》云:余尝考晋王叔和集仲景《伤寒》书,未尝不废书而三叹也。嗟夫!犹赖叔和为仲景之功臣。使无叔和之集,则《伤寒》书同于《卒病论》(按宋 郭雍《伤寒补亡论》:有问曰:伤寒何以谓之卒病?雍曰:无是说也。仲景叙论曰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而林其目者误书为卒病,后学因之,乃谓六七日生死,人故谓之卒病,此说非也。
古之传书怠惰者,因于字画多,省偏旁,书字或合二字为一,故书“HT ”为“HT ”,或再省为卒。今书卒病,则杂病字也。汉 刘向校中秘书,有以赵为肖,以齐为立之说,皆从省文而至于此,与杂病之书卒病无以异。今存《伤寒论》十卷,《杂病论》亡矣)之不传矣,何能知有六经证治乎?即《条辨》、《尚论》,亦无从而下手也。徐灵胎之《医学源流 伤寒论论》云:仲景《伤寒论》,编次者不下数十家,因致聚讼纷纭,此皆不知仲景作书之旨故也。今人必改叔和之次序,或以此条在前,或以此条在后,或以此症因彼症而生,或以此经因彼经而变,互相诟厉,孰知病变万端,传经无定,古人因病而施方,无编方以待病,其原本次序既已散亡,庶几叔和所定为可信。何则?叔和序例云:今搜采仲景旧论,录其证候诊脉声色,对病真方有神验者,拟防世急也。是则此书乃叔和所搜集,而世人辄加辨驳,以为原本不如此。抑思苟无叔和,安有此书?且诸人所编,果能合仲景原文否耶?此皆阅历有得,持平之论也。至王朴庄之《伤寒例新注》及《回澜说》等,与陆九芝之《世补斋》文,均宗叔和,辟方喻,挽狂澜,尊圣经,其功尤伟。
迩来仲景之《伤寒杂病论》,有二原稿出。一为罗哲初之所传,(长安黄竹斋因见浙江流通图书馆国医图书专号中,载有张仲景疗妇人方,及五脏营卫论,均注存天一阁钞本字样,乃往宁波该阁访之,实无其事。复便道鄞县周岐隐处,邂逅该邑广济施医局主任桂林罗哲初,出示其家藏古本《伤寒杂病论》钞本全书十六卷,谓受之桂林左盛德,左受之张绍祖。绍祖即仲景四十六世孙。左氏之序,称其师绍祖所言,相传《伤寒》一书,共有一十三稿,每成一稿,传抄殆遍城邑。兹所藏者,为第十二稿,叔和所得,为第七次稿云)一为刘 湘之所得。(刘自称在十年前,以母丧求葬地,漫游江西,于山谷中遇张姓老人,授以古本《伤寒杂病论》十六卷云云。嗣 湘以授其族人仲迈,仲迈为之校雠疏释以公诸世。湘主席何芸樵又有手抄原文影印本)罗所传者尚未刊行,属性如何虽不可知。而刘所得者,首《平脉法》,次《伤寒例》,又次温暑热湿燥各篇,又次演六经本病坏病,及霍乱、痉、阴阳易、瘥后劳复,终之以诸可与不可与等,较之叔和所编加多,且增温热燥诸篇。惟《伤寒例》中无“今搜采仲景旧论,录其证候诊脉声色,对病真方有神验者,拟防世急也”之二十八字。夫此二十八字为叔和言,余为仲景语,唐王焘《外台秘要》,及陆氏九芝早已言及。今无此二十八字,则《伤寒例》非叔和所增益,为仲景之原文益信。而《伤寒论》为论广义伤寒之书,亦不待辨而自明矣。
或曰:叔和与仲景相去五六十年,仲景至今则一千七百余年矣,五六十年犹不能得其全,千余年后尚能见庐山真面目乎?遗稿果有存者,胡为不出于方中行等攻击叔和之时,而出于今日乎?曰:吾国古者绝学,往往秘而不宣,古本流传,容或有之,即令后人作伪,而人能宏道,安见后人不可昌明圣学乎?
时人恽铁樵之《温病明理》,虽知有广义伤寒矣,而其尽废诸家温病之说,则又未免抹杀一切。要之,学人立说,苟无悖于经旨,则相得益彰,亦即仲圣之功臣也。
黄帝之《内经》,仲景之《伤寒论》,吾国医学典籍中之圣经也。然其立言词简而旨深,非细绎全文,潜心体会,举一而反三,鲜能窥其堂奥。若断章取义,或以词害意,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矣。
《素问 热论》云: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热虽甚不死。此病热者,证候也,非病名也,谓伤寒实时发热者也。
盖寒邪薄于肌肤,阳气不得发越,乃反怫郁,而为病热。标热而本寒,阴精未伤,阳气尚强,是以不死。
至若热重于温之热病,则《灵枢 热病》曰:目不明,热不已者死;舌本烂,热不已者死;髓热者死;热而痉者死。
盖目以热而不明,热又不已,肝气衰也;舌本已烂,热犹不已,心邪盛也;热甚则髓枯,肾气竭也;热而痉者,风动筋急也。所以然者,热甚则火势燎原而风生,风火相乘,精血枯竭,焉得不死?
《水热穴论》曰:帝曰:人伤于寒,而传为热何也?岐伯曰:夫寒盛则生热也。盖言表寒既化为热,热则入里,里热菀结,乃成热病也。
《刺热论》曰:病甚者为五十九刺,或泻诸阳之热,或泻胸中之热,或泻胃中之热,或泻四肢之热,或泻五脏之热。
亦言传变之热病也。
《金匮真言论》曰: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平人气象论》曰:人一呼脉三动,一吸脉三动而躁,尺热,曰病温。《论疾诊尺》曰:尺肤热甚,脉盛躁者,病温也。《玉版论要》曰:病温虚甚死。此则温病之命名,及其诊候之法也。
《阴阳应象大论》曰:冬伤于寒,春必病温。《热论》曰:凡病伤寒而成温者,先夏至日者为病温,后夏至日者为病暑。《伤寒例》曰: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暑病者,热极重于温也。此言伏气之为病也。
夫中而即病之伤寒,其发热之因固寒也;伤寒不即病而传变为温病、为暑病,其因亦寒也。故《热论》曰:今夫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
《刺志论》曰:气虚身热,此谓反也。又曰:气虚身热,得之伤暑。盖气虚则阳气不足,阳气不足当身寒,反身热者,脉气当盛,脉不盛而身热,证不相符,故谓反也。寒伤形,热伤气,暑即热,故伤暑则气虚身热也。
《伤寒论》曰: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然则温病之异于伤寒,乃以发热而渴又不恶寒者为辨也。
《伤寒论》曰: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螈 ,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此言风温误治变为坏病之证状也。
《伤寒论》曰:太阳中热者, 是也,其人汗出恶寒,身热而渴也。又曰:太阳中 者,身热疼重,而脉微弱,此以夏月伤冷水,水行皮中所致也。又曰:太阳中 者,发热恶寒,身重而疼痛,其脉弦细芤迟,小便已,洒洒然毛耸,手足逆冷,小有劳身即热,口开前板齿燥。若发汗,则恶寒甚;加温针,则发热甚;数下之,则淋甚。此言中热中 者,乃中暑之异名而同病者也。惟其证候各别,故治法不一耳。
凡上所举,皆温病学之宜探赜索隐,以穷其本原者也。世人往往于伤寒温病混淆不分,治热病而以伤寒发热论治,且误认热虽甚不死,肆用辛温麻桂之方、治而不应,乃不自责其医学之未精,反咎古人立法之不善,使先圣悲天悯人之怀,竟变为操刃杀人之术,不亦诬乎!
夫惟赜隐难明,故探索不易而误会者滋多。误会者既多,于是似是而非之说纷然以起,益令人混淆莫辨,后之学人将从何而探索之乎?是用于众说混淆之中,择其可为探索之阶梯者分论于下,俾学人知所取舍焉。
宋 郭白云之《伤寒补亡论》,取《千金》、《活人》及庞氏、常氏之说,合乎仲景者补之,故曰补亡。朱熹跋语,谓其分别部居易见,且使古昔圣贤医道之原委,不病其难。见者皆惊喜为奇书,其阐奥发微,可谓至矣。
金 刘河间之《伤寒直格论方》,及《伤寒林本心法类萃》,于治温热独抒心得,发前人所未发,故后世谓主火之说,始自河间。
李东垣之学说,虽以重脾胃见称,然其弟子王好古所辑之《此事难知集》,上合轩岐之经,中契越人之典,下符叔和之文,乃发仲景不传之秘,而为人所难知,故以难知为名。
明 戈存橘之《伤寒补天石》,统论外感诸病,所包甚广,理例详明,亦能发仲景言外之意,而立娲皇补天之功。
清 俞根初之《通俗伤寒论》,乃近时何廉臣所刊行,其属性丰富,条分缕晰,凡辨证论治处方,俱切实用。苟非三折肱之谙练,积毕生之心血,曷克臻此?外感总名伤寒,古之俗称,故其书曰《通俗伤寒论》。
上数家言,皆属独出心裁,别开生面,各自成家,然窠臼虽离,经旨仍合,且能阐发《伤寒杂病论》广义之实际,其有功仲景,良非浅鲜。欲探求温病学之原委者,不能不加之意也。
此外,元 王安道之《医经溯洄集》,虽误以仲景《伤寒论》专为即病之伤寒设,不兼为不即病之温病暑病设,然能辨别温病与伤寒,井井有条,亦可资研究之书也。
第一节 通论
热为火之用,火为热之体,故言火则不言热,言热则不言火,一而二,二而一也。温者,热之不甚者也。六气言火不言温,举一以概二也。曰温热者,乃温病热病之总称。邪之轻者为温,邪之重者为热。近世概以温病括之,而温病乃赅热暑湿燥而言。温病暑病之冬伤于寒而春夏发者,及春夏感邪而秋冬发者,皆谓之伏气;随时感受而即发者,谓之新感。新感其邪轻,治之尚易;伏气其邪重,治之较难。故治温病之法不独异于伤寒,伏气与新感亦不可同日而论也。
瘟疫本名疠疫,传染病也。《素问 刺法论》云:帝曰:余闻五疫之至,皆相染易,无问大小,病状相似。《六元正纪大论》云:厉(《韵会》:疠通作厉)大至,民善暴死。皆言疠疫之证状者也。《说文》:疠者,恶疾也;疫者,民皆疾也。从 役省声。《释名》:疫,役也。言有鬼行役也。《刺法论》于疠疫之分,则以干支推之,谓天运化疫,地运化疠。
盖以疫之与疠,不过上下刚柔之异。故又以金木水火土统之,即所谓五疫者也。而按之实际,则疠疫均有寒温之别。其流行者,温疠温疫多,而寒疠寒疫少。《六元正纪大论》曰:其病温疠大行,远近咸若。又曰:其病温疠。皆言温疠,而不及寒疠,盖以温疠概寒疠也。《老子》曰:凶年之后,必有温疫。《抱朴子》曰:经温疫,则不畏。俱言温疫,而不及寒疫,亦以温疫概寒疫也。后人又立杂疫之名,以统疫病之杂症也。
夫温病与瘟疫,病源既殊,治法各异,古人分辨,本极明了,不可以混同也。后人犹恐其相混,故改温疫之温作瘟。
吴又可不明此意,以古无瘟字,反混温病瘟疫为一病。(吴又可云:《伤寒论》曰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后人去加为瘟,即瘟也。要之,古无瘟字,乃后人之自为变易者,不可因易其文,以温瘟为两病)不识温病者,以温为病名也;温疫温疠者,以疫疠为病名,言疫之温者、疠之温者也。惟其古无瘟字,乃知瘟疫温疠之温非病名,何得反混温病为疠疫哉?
夫言事物者,必通权而达变,医病亦何独不然?春温夏热秋凉冬寒,感之而病者,常也;《素问》曰重阴必阳,重阳必阴,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春伤于风,夏生飧泄,夏伤于暑,秋必 疟,秋伤于湿,冬生咳嗽者,皆伏气也,则谓之变。然犹不传染,仍属变中之常。若夫喉痧、白喉、霍乱、伏阴症、痧症、痢疾、疫痉、鼠疫,诸传染病,则又变中之非常者也。(但白喉、霍乱、痧症、痢疾,亦有非传染而病者,则亦属变中之常)故论温病而欲穷其原委,则非明乎常变之道不可。
然自吴又可混温病瘟疫为一之后,附和者众,而常变之理不明,治瘟疫之书多混温病,治温病之书亦杂瘟疫,后之学人,苟非好学深思之士,鲜不为其所惑者。(松如)窃忧之,爰将关于温病瘟疫之书分别评论,俾后之读者知所取舍焉。
第二节 温病专书之概论
《四库全书》医家类叙云:医之门户分于金元。而其门户所以分,自来以为由于易水、河间学说之不同。究之河间之主火,乃阐发伤寒之广义,仍不悖乎仲圣之本旨。迨天士《温热论》出,温病学始离伤寒而独立。鞠通加以附会,则更离经叛道,而温病学之歧误益不可究诘,后之学人将何所适从?然则关于温病之书籍,甄别实不容缓,兹将其专书,略论于下:明 张凤逵之《伤暑全书》,乃专治暑者也。其书凡自《内经》以至宋元明诸家之论暑者,靡不采取,可谓详备。
惟其于《伤寒例》所云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之语,及《内经》所云冬伤于寒,春夏病温病暑之说,加以诋毁,则是尚未明伏气之故。幸叶子雨取而增订之,庶无流弊。
清 戴麟郊之《广瘟疫论》,乃踵吴又可瘟即温之误。虽其主要以瘟疫与伤寒为辨,使伤寒瘟疫之治不混,然其所论瘟疫,实为伏气温热之病。陆氏九芝爱其论之精,惜其名之误,乃于其论中删去尸气腐气等语,及大青龙一方,与凡所称时行疫疠者,悉改之曰温邪,使无羼混。且补世之治伤寒者,每误以温热治之,治温热者,又误以伤寒治之等语,以免夹杂伤寒,故改其名为《广温热论》。何氏廉臣见其于湿温燥热二症言之甚略,即用药选方亦未尽善,且未将风温、湿温、春温、冬温等厘清,而概称时行,未免含混,爰为重订。将原书缺者补之,讹者删之,更增入古今历代名医之良方,而成为伏气温热之全书。又易其名为《重订广温热论》,而后乃为尽善尽美之治伏气温热正法眼藏矣。
吴坤安之《伤寒指掌》,于温病论治颇详,邵氏仙根加以评语,何氏廉臣复为重订,且易其名为《感症宝筏》。然其立论但知叶天士所谓温邪上受,治主三焦,则仍新感温热之证治也。
吴鞠通之《温病条辨》,乃遵叶天士之学说而变本加厉,以三焦划界,温热与瘟疫同治。且于仲景温病原文捏造以桂枝汤主之,诬圣欺世,莫此为甚。其书之无价值,可以想见。今有叶子雨、陆士谔二家之评,或可杜其流弊。
王孟英之《温热经纬》,以轩岐仲景之文为经,叶薛诸家之说为纬,且为之注释。其详博明晰,可谓集前人之大成,而垂后学之规范。其书虽间有瑕疵,而得叶子雨为之评订,可谓尽善。惜其偏重新感,且搀入疫病,不以温病疫病合称,未免后人误会,至其《归砚录》,指摘吴氏《温病条辨》,则语多扼要,可为师法。
周杓元之《温证指归》,谓仲景《伤寒论》为专究伤寒之书,虽属谬误,尚能分别寒温。第以疫病混作温病,则无法以圆其说,名为《指归》,实则使人无所根据归。
李识候之《暑症发源》,论证处方,条分缕晰,洵为治暑症之金科玉律。
陆九芝之《伤寒阳明病释》,以伤寒传入阳明遂成温病,故取阳明病而释之,颇明晰,有条贯,此乃发明温病之一端,其于《世补斋》文辨论温病甚详,且于诸家谬误尤多矫正,使伤寒、温病、瘟疫,朗若列眉,其功匪浅。
凌嘉六之《温热类编》,秦伯未为之删订,分温热暑湿四大纲,何廉臣加以绪论,自《内经》以及诸家凡论温热者,采辑靡遗。裘吉生复为刊之于《读有用书楼医书选刊》。惜其罗辑虽丰,而发明甚鲜,且不及燥病。
宋佑甫之《南病别鉴》,乃取叶天士《温证论治》分条注释,及校刊薛生白《湿热条辨》、与薛公望《伤寒古风》,末附自着。意以伤寒为北病,温热为南病,则未免拘泥。然欲知叶薛各家,则亦可涉猎及之。
汝琴舫之《治温阐要》,意在阐发温病之要,又附治疫之法,其书虽无特长,尚属简明可取。
柳宝诒之《温热逢源》,其于温热颇有独到之处。既详伏气,复阐明仲景之暴感暑热,乃发人所未发,如能由此探求,庶可左右逢源。
陈葆善之《燥气总论》,实探《内经》之秘,而发喻嘉言、沈目南、吴鞠通诸氏之所不逮。凡论治处方,尤能独抒心得,洵为燥病学之善本。
叶子雨之《伏气解》,乃本《素》、《灵》阴阳气化之道,而详解六气伏邪之理。论伏气之善本也。
刘吉人之《伏邪新书》,分伏燥、伏寒、伏风、伏湿、伏暑等病。论证处方,俱得诸实验,洵发前人所未发,可谓有功千古。
时人沈汉卿之《温热经解》,乃注释言温热之经文,并附方药,颇有可取。
王馥原之《温病指南》,立说本诸叶、吴温病分三焦之划界,未能合乎真理。然其论治处方,尚属平正,未可浓非。
郝炳炎之《温热病问答》,辨证主方,明白易晓,可为温病学之初阶。
吴锡璜之《中西温热串解》,博采兼收,中西互证,可谓洋洋大观。惟以三焦分篇,仍蹈鞠通之陋。且羼杂疫病,亦属瑕疵。
刘仲迈之《温病诠真》,即其所着《伤寒杂病论义疏》之卷四,亦即所谓古本仲景《伤寒论》之一也。其言颇存古风,虽属温病之新法门,究为广义伤寒之实际,惜其未将《伤寒论》之第五卷暑热湿燥合刊,而非温热学所赅之全书也。
恽铁樵之《温病明理》,其斥天士、鞠通之温邪上受及三焦论治之说,固属不谬。至谓叔和寒毒藏于肌肤之说于理不可通,及其所着《内经纲要》,据西医伤寒潜伏期不过二十日之说,以驳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与凡病伤寒而成温者诸学理,则未免妄议古人。盖其于伏气与新感之分辨,尚未明悉。不知西医伤寒之潜伏期,乃指伤寒即病之潜伏者言,《内经》之冬伤于寒,春夏方发者,乃指伤寒变为温病暑病者言实风马牛之不相及也。
丁醒吾之《温热经纬补录》,盖为补王氏《温热经纬》所未备而作,于秋燥剖释详明,诚足以补王氏之所未及。
杨如侯之《温病讲义》,为其担任山西医学专校温病教授时,所辑以教学人也,言颇精当。惟搀入疫病,不以疫病合称,未免名实不符耳。
张山雷之《湿温医案》,乃辑前人之案,而为之评注,亦有可取。
沈啸谷之《温病全书》,乃取时逸人之《中国时令病学》,删去伤寒及关于六经之解释,合《序例》与《总论》为一篇,将治法分隶各症,药方附列于治法之后,并增方解,重行改编而成。所言皆平正简明,有法有式,颇合教材。惟夏季之病,篇名温病暑温,究不若热病暑病之为妥善。温为热之渐,热为温之极。春气温和,故曰春温风温,实可统名温病;夏气暑热,病暑而不病温,宜曰热病暑病。且暑温之名,乃吴鞠通所杜撰,暑温即暑热之轻症,故不当以暑温名篇。
况和煦之气曰温,亢热之气曰暑,既暑矣,何止于温?暑温之名,实不可通。
章巨膺之《温热辨惑》,乃本其师恽氏铁樵之旨,仍援西医言伤寒之潜伏期至多不过二三日,以辟《伤寒例》寒毒藏于肌肤之谬。此则盲从西说之尚形质,而忘祖国之言气化。但其辨证论治,颇具条理,不无可取。
宋爱人之《春温伏暑合刊》,对于春温、伏暑,演绎详明,选方亦精,且以春温一症,分新邪为风温,伏邪为伏温,立说新颖,可谓不落前人窠臼。
上皆温病通行之专书。此外,如邵步青之《四时病机》,雷少逸之《时病论》,虽非温病之专书,亦详温病之证治,颇有可取。至于张畹香之《温暑医旨》,张子培之《春温三字诀》,姜子房之《温病赋》,钱文骥之《温病条辨症方歌括》,则皆崇拜鞠通之学说,而为初学示法度者也,不足观也矣。
夫温病专书,类皆起于明末而盛于今日,其故何哉?盖因又可误温病为瘟疫,而天士创温病之异说,于是盲从者日众,而研究温病者亦遂多矣。至天士之说,实顾景文所伪托者也。其言似是而非,真理因之而晦,故治温病之法,至今仍无定说。兹将顾氏之作伪及其类似者,略陈于下:顾氏所着《温证论治》,乃治新感温热之法。相传为顾氏随叶氏游洞庭山,信笔记录舟中之所语。华岫云首刊之于《续选临症指南》,名为《温热论》。继则唐笠三以顾氏一时未加修饰,是以辞多佶屈,语亦稍乱,乃为之删润,前后移掇,刊之于《吴医汇讲》,而易其名为《温证论治》。章虚谷又易其名为《外感温病证治》,刊之于《医门棒喝》,并为注释,而赞扬之。王孟英又易其名为《外感温热篇》,刊之于《温热经纬》,更增注释。宋佑甫刊之于《南病别鉴》,且为之分条略注。周学海仍其名为《温热论》,刊之于《医学丛书》,间加评注。吴锡璜刊之于《中西温热串解》,乃详注之,易其名为《温热论注解》,此其注解中之最精详者。孟英之注次之。此乃叶派之金针,而为陆九芝所鄙弃者也。
相继而起者,则有薛生白之《湿热条辨》,乃治湿温之法,首载于佛尼勒所刊之《医师秘笈》,继则吴子音刊之于《温热赘言》,名之为《湿温症条例》,不题生白之作,而署寄瓢子述。章虚谷易其名为《薛生白湿热条辨》,刊之于《医门棒喝》,并略释之。王孟英刊之于《温热经纬》,又易其名为《湿热病篇》,更详注之。宋佑甫刊之于《南病别鉴》,又易其名为《湿热论》。吴锡璜刊之于《中西温热串讲》,仍名之《湿热病篇》,更增注之,注中之最精详者也。此书孟英疑其非薛作,而陆九芝更极辟之,谓其自条自辨,薛氏决无此不合体例,且其语句、药物,均与《温证论治》大略相同,难保非顾景文一流人伪托云。
此外,陈平伯之《温热病指南》,乃治风温之法。吴子音刊之于《温热赘言》,篇名《温热病大意》,不题平伯之名,亦署寄瓢子述,与薛氏《湿热条辨》合为一人之作。王孟英刊之于《温热经纬》,题为《陈平伯外感温病篇》,并加按语。
吴锡璜之《中西温热串讲》亦刊之,且于王注之外,更增按语。此书是否陈氏所作,孟英亦以为疑。
由是观之,温病专书欲求其尽善者,实不可得。盖真理既淆,立论自乱,皮之不存,毛将安附?呜呼!评论者能不为之痛心也哉!
第三节 瘟疫专书之概论
瘟疫,急性传染病也。自《内经》以下,无书不载,可谓详且尽矣。然瘟疫之来,以时代而异,以风土为移,故古今方药不同,南北治疗迥异。且变生顷刻,祸不旋踵,非斩关夺隘之将,不克获除暴安良之功。兹将其专书,略论于下:吴又可之《温疫论》,实为治瘟疫专书之嚆矢。其辨证论治,有功千古。且发明瘟疫邪自口鼻而入,伏于膜原,又有九传之变,尤为卓识。惟其因遇崇祯辛已大疫流行之时,所见者为瘟疫而非温病,乃凭一孔之见,而作正名之篇,悉将温病误为瘟疫;又作《伤寒例正误》,力诋冬伤于寒、春夏成温成暑之理,遂令温病混入瘟疫,淆然莫辨,则又仲景之罪人也。
羽翼又可者,则有清 郑重光之《温疫论补注》,孔以立之《评注温疫论》,洪吉人之《补注瘟疫论》,皆无甚阐发,但洪注较胜。陈锡三之《二分晰义》,及杨栗山之《寒温条辨》,所辨虽详,仍援又可瘟温同病之误。杨书乃窃取陈素中之《伤寒辨证》,而扩充其义者也。吕心斋之《瘟疫条辨摘要》,则又摘取陈、杨二家而成者也。
刘松峰之《说疫》与《瘟疫论类编》、蔡乃庵之《伤寒温疫抉要》、杨尧章之《温疫论辨义》、韩凌霄之《瘟痧要编》、洪教燧之《温疫条辨》,虽皆瘟温不分,而间有增补,尚不无发挥者也。
熊立品之《治疫全书》,李炳之《辨疫 言》,朱兰台之《疫证治例》,皆略有发明,可备治疫之参考者也。
时人余伯陶之《疫证集说》,曹彝卿之《防疫刍言》,徐相宸之《急性险疫证治》,曹炳章之《秋瘟证治要略》,绍兴医学会之《湿温时疫治疗法》,杨志一之《四季传染病》,时逸人之《中国急性传染病学》等书,或辑旧说,或抒心得,或参西学,则皆切于实用者也。
至于郑奠一之《温疫明辨》,即戴麟郊《广温疫论》之张冠李戴,则名为瘟疫,而所论实属温热也。
其瘟温统治之书,则有清 周禹载之《温热暑疫全书》,分别温病瘟疫尚清,惜其属性太简,有负全书之名耳。
至分症论治者,则有清 余师愚之《疫疹一得》。师愚即《阅微草堂笔记》所载之桐城医士也。于乾隆癸丑,京师大疫,用大剂石膏,所治应手而痊,踵其法者,活人无算。时人刘民叔之《时疫解惑论》,所用方剂,亦推重石膏。但石膏虽为治热疫要药,究亦不专恃石膏。民国壬申岁,故都烂喉丹痧(倭名猩红热,北平亦呼疫疹)流行,夭横无算。
其重症坏症,人所不治者,经(松如)全活者颇多。其所用药,轻者日用数两,重者多至八九斤,均不专重石膏。其临证验案,他日当刊以问世。此则又非余、刘之所知也。
清 陈耕道之《疫痧草》,顾玉峰之《痧喉经验阐解》,金德鉴之《烂喉丹痧辑要》,夏春农之《疫喉浅论》,张筱衫之《痧喉正义》,曹心怡之《喉痧正的》,时人丁甘仁之《喉痧症治概要》,曹炳章之《喉痧证治要略》,皆治烂喉丹痧之专书也。
清 黄维翰之《白喉辨证》,张善吾之《时疫白喉捷要》,李伦青之《白喉全生集》,陈葆善之《白喉条辨》,耐修子之《白喉治法忌表抉微》,张采田之《白喉证治通考》,皆治白喉之专书也。
夫白喉,咽喉腐也;喉痧,亦咽喉腐也。其所以异者,白喉多由肾虚火旺,里证也,咽喉虽腐,有汗发热,自下焦而至上焦,其势缓;喉痧则纯为疠疫之邪,由于口鼻传入,表证也,咽喉肿腐,发热无汗,自上焦而至下焦,其势急。
一属阴虚,一属阳邪。阴虚即仲景所云少阴病,咽痛胸满心烦,猪肤汤主之者也;阳邪即仲景所云阳毒之为病,面赤斑斑如锦纹,咽喉痛,升麻鳖甲汤主之者也。此又不可以不辨也。
清 王孟英之《随息居霍乱论》,陆九芝之《霍乱论摘要》,赵海仙之《赵氏霍乱论》,许起之《霍乱燃犀说》,姚训恭之《霍乱新论》,陈蛰庐之《瘟疫霍乱答问》,连文冲之《霍乱审证举要》,时人凌禹声之《霍乱平议》,翟冷仙之《霍乱指南》,皆治霍乱之专书也。
霍乱之发也暴,其退速,脉忌微细。而类似寒霍乱之伏阴症,其发缓,而退不易,脉恒细或伏,先利而后呕,惟不若霍乱之心腹绞痛,其发专在夏秋,病则远近一律。清 田云槎之《时行伏阴刍言》,辨之极明。倘误认伏阴为霍乱,则其为害不可胜言矣。
清 郭右陶之《痧胀玉衡》,随万宁之《羊毛瘟证论》,徐子默之《吊脚痧方论》,林药樵之《痧症全书》,高亭午之《治痧全编》,党因道人之《急救异痧奇方》,费友棠之《急救痧证全集》,费养庄之《痧疫指迷》,时人陈景岐之《七十二种痧症救治法》,皆治痧症(痧症即杂疫,一名干霍乱,又名痧胀)之专书也。
清 孔以立之《痢疾论》,吴本立之《痢证汇参》,吴士瑛之《痢疾明辨》,唐容川之《痢症三字诀》,时人丁子良之《治痢捷要新书》,罗振湘之《治痢南针》,皆治痢疾之专书也。
近时所谓疫痉,亦名痉瘟,又名伏瘟,于小儿俗呼为惊风,即西医之流行性脑脊髓膜炎也。明方中行之《痉书》,时人蒋璧山之《伏瘟证治实验谈》,沈朗清之《脑膜炎新书》,刘裁吾之《痉病与脑膜炎全书》(此书尚末出版,序文曾经披露)皆治此症之专书也。《金匮》有刚痉柔痉之分,犹惊风之有急慢也。《说文》:痉,疆急也。《广韵》:痉,风强病也。夫痉之为病,脊强而厥,即《难经》所谓督之为病,脊强而厥。盖同病而异名者也。脊髓上贯于脑,乃督脉之所司。《脉要精微论》曰:头者,精明之府。李时珍曰:脑为元神之府。金正希曰:人之记性皆在脑中。王清任曰:灵机在脑。则脑之为物可知。夫心之官则思。《说文》思字从心从囟。囟即 ,顶门也。盖谓心有所思,则神注于脑也。《韵会》曰:自囟至心,如丝相贯不绝。盖谓脑神经也。夫脑阴质也,心阳火也,以阳火上灼阴质,则神光毕照,事物洞明。
此以脑之灵机,而为心主之所司者也。西说之脑膜炎,炎者火也,但火极生风,风火相乘,则筋膜燥,脊髓枯,神经为之紧张,故头痛脊疼,颈项弯曲,手指抽挛,神识昏迷,目赤直视,口噤谵语。《灵枢 热病》曰:髓热者死,热而痉者死,热病数惊,螈 而狂,风痉身反折。《素问 气厥论》曰:肺移热于肾,传为柔痉。又《骨空论》曰:督脉为病,脊强反折。皆此症之见证也。叶天士所谓温邪上受,逆传心包,亦此证之一也。心包即心主之宫城,盖脑之灵根下在于肾,脑之灵机上发自心。心通于脑,故泻心火即清脑法也。然其症不独有刚柔之分,且有有疫无疫之异。施治之法,又不可执一无权也。
清 罗芝园之《鼠疫约编》,沈敦和之《鼠疫良方汇编》,刘肇隅之《鼠疫备考》,时人余伯陶之《鼠疫抉微》,李健颐之《鼠疫治疗全书》,徐相宸之《订正鼠疫良方》,皆治鼠疫之专书也。
他如痘疮、麻疹,乃本先天之遗毒,蕴藏于骨髓之间。痘为阴毒,发于五脏;麻为阳毒,发于六腑。虽皆由感触疫邪而发,究非其主因也。古者隶于小儿科,今则另立专门,故不列入。
岐伯曰:今时之人,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此叹世风之不古,而不能如古人之虚邪贼风、避之有时,精神内守,病安从来也。自岐伯迄今,又四五千年矣,加以中外交通,人烟繁萃,兵革时起,饥馑荐臻,温病瘟疫,有不从而日增者乎?痘疮发现于后汉,至唐宋而盛行。痧症亦名干霍乱,宋时虽盛行,而至有清以来为尤烈。烂喉丹痧、白喉、鼠疫等,虽为往昔异名之病,然皆自有清而后盛行。所以然者,盖上古之时,天清地宁,民淳俗朴,虚邪苛毒无由而生,即或有之,发现亦鲜,故人不觉;世愈降,民俗愈浇,而恶疾险症亦遂愈多也。
吴又可生于多疫之秋,故其言曰:业医者,所记所诵,连篇累牍,俱是伤寒,及其临证,悉见瘟疫,求其真伤寒,百无一二云云,诚非虚语。其立说虽为后世温病瘟疫混淆之滥觞,而其发明疫邪自口鼻而入,伏于膜原,与夫九传之变,则为治疫之金针,而不容埋没。
喻嘉言之温症三大例,可谓深知伏气变病之理。惟治金鉴一案,标其名为伤寒死症奇验,而强词夺理,竟作冬伤于寒,又兼冬不藏精之春温两感症,用麻黄附子细辛汤及附子泻心汤,以炫其奇;且云不藏精之人,肾中阳气不鼓,精液不得上升,故枯燥外见,用附子助阳,则阴气上交于阳位,如釜底加火,则釜中之气水上腾,而润泽有立至者。此种言论,荒谬已极,既标名伤寒,何得又作温病?夫不藏精者,精液枯竭,所以化火,惟恐清凉之不急,何得反用辛温?火上加油,焉有不燎原者乎?其证状壮热、谵语、皮肤枯涩、舌卷、唇焦、足冷,即王海藏《阴症略例》所谓阴极似阳之阴症,实非温病也。
《临证指南》、《温证论治》,《景岳发挥》诸书,伪托叶天士之所作也。(天士生平未尝着述,其所流传于世者,泰半由于伪托,即《温证论治》及《临证指南》,乃叶派崇奉之灵符,一为顾景文之手笔,一出于华岫云之采辑。他如《景岳发挥》,为梁溪姚球所撰,坊贾因书不售,剜补桂名,遂致洛阳纸贵。曹畸庵《医学读书志》言之甚详。又如陈修园之《医学三字经》,修园自称亦曾托名叶天士。其作伪情形可概见矣)《临证指南》及《景岳发挥》,并详伏气,不独新感。吴鞠通徒取《温热论》之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十二字,撇开伏气,以新感立论,更固执《临证指南》所云仲景伤寒先分六经,河间温热须究三焦之语,划分三焦界限,愈失愈远;既非叶派之全豹,复开后学之盲从,此温病家之罪人也。陆九芝谓河间治法,亦惟六经是言,而三焦而字,始终不见于《六书》,初不解《指南》之何以有是语,久之而悟《指南》于西昌之论瘟,认作河间之论温,约略记得河间之书,人皆说是异于仲景者,故即不妨托之河间耳。
此论固属确凿,而天士之意或又不然。夫河间主火,是其专长,人所共知,且作《三消论》,以三焦论治。三消之为病,乃燥热怫郁,精血枯竭,亦须清凉,无异温病,此天士或由此而悟也。然《三消论》所谓之三焦,乃指上中下所病之部位而言,此与天士以温病必始于上焦而终于下焦,又似是而非,实风马牛不相及也。但天士论温,虽知伏气,而论新感则混同于瘟疫,故援又可之说,以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为纲领。其邪之首先犯肺者,药用辛凉,是为新感之温热,即陆氏所谓不过小小感冒,如小风热、小风温也;其逆传心包者,药用犀角、金汁、人中黄之属,是为瘟疫之重症,即陆氏所谓不出数日遽入心包,为一场大病以至于死也。
陆氏之治温病,执定阳明,以阳明为成温之薮,凡属内外之邪,必通行此要津,如导江河而至于海,固属提纲挈领。
然只发明在阳明之温病,而于温病之伏气新感不分,轻重缓急同治,虽可为治法之常,犹未能通权达变。其意在扫除荆棘,新辟康庄,实则未免矫枉过正。
王孟英温病家之卓卓者也,其指摘鞠通曰:鞠通之排定三焦路径,必欲温热病遵其道而行,有是理乎?夫温热究三焦者,非谓病自上焦始而渐及于中下也。伏气自内而发,则病起于下者有之;胃乃藏垢纳污之所,湿温疫毒,病起于中者有之;暑邪挟湿者亦犯中焦。又暑属火,而心为火脏,同气相求,邪极易犯,虽始上焦,亦不能必其在手太阴一经也。
其辨别伏气新感曰:伏气温病自里出表,乃先从血分而后达于气分。更有邪伏深沉,不能一齐外出者,正如抽蕉剥茧,层出不穷,不比外感温邪由卫及气、自营而血也。此等议论,皆至理名言,可为师法。且其验案甚伙,更堪玩味。
章虚谷与吴鞠通为同时人,皆崇拜叶天士者也。章氏于温热虽无发明处,然亦纠正吴氏《温病条辨》之谬,较之吴氏尚胜一筹。
伏邪之病,《内经》论之甚详,而不见其名。《伤寒论》虽有伏气之病,而无新感之称,所以世之论温病者,恒混淆不分。清 蒋宝素所着《医略稿》之伏邪篇,阐扬伏温一病,昭然大白。惜其乃援吴氏《瘟疫论》行邪伏邪之说,仍属瘟温不分,未可为法。柳宝诒继之,辨别瘟温之相异,新感伏气之不同,既正诸家之谬,复发前人所未言,实论伏气温之最详备者也。
他如周禹载、尤在泾、舒驰远、陈平伯,于温病均有所发明。周禹载之《温热暑疫全书》,乃发明温病发于少阳者也。其说曰:温病所伤者,寒也;所病者,温也;所伏者,少阴也;所发者,少阳也。其所以然者,少阴本虚而伤寒,春则木旺而水亏,火气燔灼,病必有阳而无阴,药必用寒而远热,黄芩汤其主治也。尤在泾之《伤寒贯珠集》,乃发明少阴清法与厥阴清法者也。其说曰:少阴之热有从阳经传入者,亦有自受寒邪,久而变热者。阳经之寒,变则热归于气,或入于血;阴经之寒,变则热入于血,而不归于气。厥阴之病,本自消渴,其里有热,乃传经之邪,厥阴受之也。舒驰远之《伤寒六经定法》,乃发明太阴经之火者也。其说曰:太阴经之着痹、行痹二症,为火旺阴亏,热结经隧,赤热肿痛,手不可近,法宜清热润燥。陈平伯之《温热病指南》,乃发明肺胃为温邪必犯之地者也。其说曰:风温为燥热之邪,燥令从金化,燥热归阳明,故肺胃为温邪必犯之地。且风温为燥热之病,燥则伤阴,热则伤津,泄热和阴,又为风温病一定之治法也。
以上诸家立言,皆有至理,然皆各举一端,学人博取而会通之,以为温病之治法则可,苟拘泥一家之言,则大不可。
《伤寒论》之六经见证,乃百病之提纲,非独为伤寒病而设。刘松峰有瘟疫六经治法,朱兰台之《疫证治例》亦分六经。治瘟疫尚以六经见证,何况温病乎!所谓见证者,乃以证候见于何经,即从何经而治之也。若作伤寒之六经传经,由太阳而阳明,终于厥阴解之,则谬矣。《难经》曰:温病之脉行在诸经,不知何经之动也。然则凡论温病者,岂可胶柱鼓瑟哉?
至于治病之法,则《内经》云:治寒以热,治热以寒。又曰:从内之外者,调其内;从外之内者,治其外。从内之外而盛于外者,先调其内,而后治其外;从外之内而盛于内者,先治其外,而后调其内。中外不相及,则治主病。又曰:治热以寒,温而行之;治寒以热,凉而行之;治温以清,冷而行之;治清以温,热而行之。故消之削之,吐之下之,补之泻之,久新同法。此皆治病之通法,治温热者亦不能外也。
陆九芝曰:天士于《临证指南》,既以小风寒抵作伤寒一大法门,于《温证论治》,又以小风热抵作温热一大法门,所以伤寒一证,至天士而失传,温热一证,亦至天士而失传。此叹景文、岫云之作伪也。孰知不有当日天士之误,则无后世温病之争,而伤寒温病均无人阐发矣。夫《难经》伤寒有五之伤寒,外感之总称也,《伤寒论》则六淫之全书也。
然五种伤寒之中,又有伤寒之目,故伤寒虽有广义,亦有狭义。既有狭义,则伤寒与温病,又未可混而不分也。今日之所谓温病学人,亦非专言温病,乃概暑湿燥火而言,既不悖乎经旨,又能发扬光大,何尝不可与《伤寒论》后先辉映,相得益彰乎?此书虽为正温病之名而作,亦未始非为《伤寒论》进一解也。
一、《素》、《灵》
(一)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金匮真言论》)
张隐庵曰:神气血脉皆生于精,故精乃生身之本。能藏其精,则血气内固,邪不外侵,故春不病温。
吴鞠通曰:不藏精三字须活看,不专主房劳说,一切人事之能摇动其精者皆是。即冬日天气应寒,而阳不潜藏,如春日之发泄,甚至桃李反花之类亦是。
陆九芝曰:《金匮真言论》云: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所谓精者,指一身津液由于水谷所化。
水谷之精气,和调于五脏,洒陈于六腑,为后天生身之本,其下遂以精与汗互言之。吾试以经解经,此即经言食气入胃,散精于肝,淫精于脉,输精于皮毛之数精字也;亦即经言饮入于胃,游溢精气,上输于脾,脾气散精,上归于肺,水精四布,五经并行之数精字也。又岐伯论温病曰:人所以汗出者,汗生于谷,谷生于精,邪气之得汗者,邪却而精胜也。
又曰:汗者,精气也。则精即是汗。
(二)冬伤于寒,春必病温。(《生气通天论》)
马元台曰:冬伤于寒者,至春必为温病。盖冬时严寒,中之即病者,谓之伤寒;其有伤于寒,而不即病者,至春阳气发生,邪从内作,故为温病之证。夫曰温者,寒非纯寒而有热,热非纯热而有寒,正以前此而冬则为寒,后此而夏则为热,则此春时乃为温病也。
叶子雨曰:冬至一阳渐生,人身之阳气内盛,被冬日严寒杀厉之气所折,深浃于肌髓之间,至春日,内伏郁结之阳气为外邪触发,伏气既得发泄,遇天气之阳热,两热相干,发为温病。
(三)凡病伤寒而成温者,先夏至日为病温,后夏至日为病暑。暑当与汗出,勿止。(《热论》)
叶子雨曰:古医经以伤寒为外感之通称,故云凡病伤寒而成温。然天地阴阳之邪,随人身气化感召。冬至后一阳渐生,人身所伏之阳热,为严寒折遏,感春阳之气而发者为病温;夏至一阴生,人身所伏之阴气,感亢热之气而发者为病暑。盖春温夏暑,随气而化,亦随时而命名也。暑当与汗出,勿止者,暑虽热邪,热盛则蒸湿,湿与热搏,故暑病多汗;
治暑之法,不可禁止其汗也。
柳宝诒曰:经言凡病伤寒,是伤寒不必专于冬时,即三时感寒,亦能郁化为温也。其称夏至后为病暑,则暑即温之变名,尤不可指为另是一邪。而此独分别言之者,因伏气发于夏至以后,其治病略有不同。盖温病忌汗,恐其伤阴;若时交长夏,则汗出必多,而邪气亦随汗而出,又未可以汗多而遽止之也。
(四)气虚身热,得之伤暑。(《刺志论》)
马元台曰:气本虚矣,而身反热,盖得之伤暑故也。惟热伤气,故伤暑则身热也。
(五)人一呼脉三动,一吸脉三动而躁,尺(廖平曰:尺为皮之误)热曰病温。(《平人气象论》)
马元台曰:一呼脉当再动,而今则三动;一吸脉当再动,而今则三动;则一呼一吸总为一息,为六动矣。《脉诀》以为数脉。《难经》亦以为离经脉。是六至而躁,躁者,动之甚也。今尺脉躁动,当尺有热。尺部者,下部也,主肾水不足,其病为温。
(六)尺(廖平曰:尺为皮之误)肤热甚,脉盛躁者,病温也。其脉盛而滑者,病(《甲乙经》病作汗)且出也。(《论疾诊尺篇》)
马元台曰:尺之皮肤热甚,其脉盛躁,当为温病也。其脉虽盛,不至于躁,而带滑者,则病当自出矣。
吴鞠通曰:尺肤热甚,火烁精也;脉盛躁,精被火煎沸也;脉盛而滑,邪机向外也。盖温病必伤金水二脏之津液,尺之脉属肾,尺之穴属肺,此处肌肉热,故知为病温也。
薛生白曰:尺肤热者,其身必热;脉甚躁者,阳邪有余,故当为温病。若脉虽盛而兼滑者,是脉已不躁,而正气将复,故不久当愈。出,渐愈之谓。
(七)诸治热病,以饮之寒水,乃刺之;必寒衣之,居止寒处,身寒而止也。(《刺热论》)
章虚谷曰:以其久伏之邪,热从内发,故治之必先饮寒水,从里逐热;然后刺之,从外而泄;再衣以寒,居处以寒,身寒热除而后止。
柳宝诒曰:治热以寒,一定之理。今人于温病初发,见用凉解,而即言其遏邪者,彼固未明此理也。
王孟英曰:今人不读《内经》,虽温热暑疫诸病,一概治同伤寒,禁其凉饮,浓其衣被,闭其户牖,因而致殆者,我见实多。然饮冷亦须有节,过度则有停饮、肿满、呕利等患,更有愈后手指、足缝出水,甚至脚趾脱落,即俗所谓脱脚伤寒也。
叶子雨曰:治热病,饮以寒水,欲其热自内达外也;必寒衣寒处者,皆避温就凉之意耳。然肆饮寒凉,流弊滋多。
孟英此注,颇具卓见,读者鉴诸。
(八)病温虚甚死。(《玉版论要篇》)
柳宝诒曰:经言藏于精者,春不病温,则凡病温者,其阴气先虚可知。使或虚而未至于甚,则养阴透邪治之如法,犹可挽回。若病温者而至虚甚,则热邪内讧,阴精先涸,一发燎原,不可治矣。
吴鞠通曰:病温之人,精血虚甚,则无阴以胜温热,故死。
(九)热病已得汗,而脉尚躁盛,此阴脉之极也,死;其得汗而脉静者生。(《热病篇》)
马元台曰:此言热病汗后脉躁者死,反是则生也。热病已得汗,脉宜静,今反躁盛者,此乃阴经之脉衰弱已极,故有阳脉而无阴脉也,其人主于死。若得汗之后,而脉遂能静,则有阴以配阳,必能以有生矣。
(十)热病者,脉尚盛躁,而不得汗者,此阳脉之极也,死;脉盛躁,得汗静者生。(《热病篇》)
马元台曰:此言热病脉盛而不得汗者死,反是则生也。热病脉躁盛宜得汗,今反不得汗者,此乃阳经之脉衰弱已极,故表虚而不能发汗也,其人主于死;若脉躁盛而汗出脉静者,必能以有生矣。
二、《难经》
(一)伤寒有五:有中风、有伤寒、有湿温、有热病、有温病,其所苦各不同。(《五十八难》)
丁锦曰:伤寒有五者,指五病俱统于伤寒一门,而分其所苦之不同也。风为阳邪,寒为阴邪,故先列中风,次列伤寒。寒者,皆冬月之正病也。湿温发于湿土之令居多,热病发于盛夏,温病即仲景《伤寒经》中春温病也。乃见前之五邪从本原来,非比之伤寒热病,故各立其法也。注家以疫症指此温病,非也。
(二)温病之脉,行在诸经,不知何经之动也。(《五十八难》)
柳宝诒曰:温病邪伏少阴,随气而动,流行于诸经,或乘经气之虚而发,或挟新感之邪气而发。其发也或由三阳而出,或由肺胃;最重者,热不外出,而内陷于手足厥阴;或肾气虚不能托邪,而燔结于少阴。是温邪之动,路径多歧,随处可发,初不能指定发于何经,即不能刻定见何脉象也。
(三)热病之脉,阴阳俱浮,浮之而滑,沉之散涩。(《五十八难》)
丁德用曰:阴阳俱浮者,谓尺寸俱浮也;浮之而滑者,轻手按之而滑,是心伤热脉也;沉之散涩者,沉手按之而散涩,是津液虚少也。
(四)湿温之脉,阳濡而弱,阴小而急。(《五十八难》)
丁德用曰:肌肉之上,阳脉所行,濡弱者,是湿气所胜火也;肌肉之下,阴脉所行,小急者,是土湿之不胜木,故见小急。所以言阳濡而弱,阴小而急也。
三、《伤寒论》
(一)《阴阳大论》云:春气温和,夏气暑热,秋气清凉,冬气冰冽,此则四时正气之序也。(《伤寒例》)
成无己曰:春夏为阳,春温夏热者,阳之动始于温,盛于暑故也;秋冬为阴,秋凉而冬寒者,以阴之动始于凉,盛于寒故也。
(二)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耳。(《伤寒例》)
成无己曰:冬三月纯阴用事,阳乃伏藏,水冰地坼,寒气严凝,当是之时,善摄生者,出处固密,去寒就温,则不伤于寒。其涉寒冷,触冒霜雪为病者,谓之伤寒也。
(三)其伤于四时之气,皆能为病。(《伤寒例》)
成无己曰:春风、夏暑、秋湿、冬寒,谓之四时之气。
陆九芝曰:仲景原文,首着“四时之气”四字,则《伤寒论》之不独言冬月伤寒,而并春夏秋三时之温热湿燥论之,岂不显然,乃必曰仲景独知有寒者何哉?仲景本知有温热。既谓仲景但论寒,反谓叔和将温热搀入论中,以为仲景之论乱于叔和,真不知其是何肺腑。他人不足责,黄坤载自称古今无双,则更可笑矣。
(四)以伤寒为毒者,以其最成杀厉之气也。(《伤寒例》)
成无己曰:热为阳,阳主生;寒为阴,阴主杀。阴寒为病,最为肃杀毒厉之气。
王朴庄曰:寒本正气,而有杀厉之毒,不特使人病于冬,且能使人病于春夏,故治之不可不急也。
刘仲迈曰:毒之为言害也。《博雅》一曰恶也。《周礼 天官》:医师掌医之政令,聚毒药以供医事。论云以伤寒为毒者,喻为害之意云尔。又《易 师卦》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与《老子》“亭之、毒之”之毒,在《易》义当训治,在《老子》则为“优育”之意。后贤有以本论毒字为语病者,真所见未广耳。
(五)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伤寒例》)
王朴庄曰:此桂枝、麻黄二汤证也。
(六)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暑病者,热极重于温也。(《伤寒例》)
王朴庄曰:庞安常云:严寒时,奔走荷重劳力之人,皆辛苦之徒也,当阳气闭藏,反扰动之,令郁发腠理,津液强渍,为寒所搏,腠理反密,寒毒与营卫相浑,则病成矣。其不实时成病者,寒毒藏肌肤间,至春夏阳气发生,与毒相搏,因春温气而变者名温病,因夏暑而变者名热病,因暑湿而变者名湿温。以病本由冬时中寒,故通谓之伤寒焉。
陆九芝曰:庞说如此,足以为《难经》伤寒共有五种之证。
(七)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病者,皆由冬时触寒所致,非时行之气也。(《伤寒例》)
陆九芝曰:此言温病热病皆非疫病,而皆由触寒所致,故皆名伤寒。读此两语,则仲景明明告人以温热之病,即在《伤寒论》中矣。后人既不知此本仲景语,而又疑叔和自为此语,转若仲景所未道,因而削之。又因而驳之。若彼一见《外台秘要》,(按《外台秘要》诸论伤寒篇,以《阴阳大论》、王叔和、华佗、陈廪丘、范汪论、短剧论、千金论、经心录论为八家。《阴阳大论》语,即《伤寒例》中文。又《病源》、《千金》,所引《伤寒例》文,俱称经言,则《伤寒例》在隋唐时,本作仲景原文)亦当哑然自笑矣。
王秉衡曰:伤寒,外感之总名也;《伤寒论》,统论外感之书也。
王永嘉曰:《难经》云伤寒有五,则五种外感,昔人皆谓之伤寒矣。《伤寒论》有治风、治温、治 、治湿诸法。则非专论一伤寒矣。
王孟英曰:吴鞠通谓宋元以来,不明仲景一书专为伤寒而设。吴氏直未读《伤寒论》也。注《伤寒》者无虑数十家,皆以为专论伤寒之书,故恒觉支离附会。考论中风、寒、温、 、湿五气为病,古人皆曰伤寒,故《难经》云伤寒有五,而仲圣以《伤寒》名其书也。此等大纲不清,岂可率尔着书?
杨照藜曰:注《伤寒》者无虑数十家,皆以为专论伤寒之书,故恒支离附会不适于用。惟《重庆堂随笔》指出为统论外感之书,觉《伤寒论》之全体俱现,此与尧封之见相同者。
(八)凡时行者,春时应暖而反大寒;夏时应热而反大凉;秋时应凉而反大热;冬时应寒而反大温。此非其时而有其气。是以一岁之中,长幼之病多相似者,此则时行之气也。(《伤寒例》)
张路玉曰:伤寒是感天时肃杀之气,以寒犯寒,必先寒水。时行是感湿土郁蒸之气,以湿犯湿,必先湿土。阳明为营卫之原,始病则营卫俱病,经络无分,三焦相溷,内外不通,所以其病即发而暴,非比伤寒以次传经而入也。盖地为污秽浊恶之总归,平时无所不受,适当天时不正之极,则平时所受浊恶之气,亦必乘时迅发。或冬时过暖,肃杀之令不行,至春反大寒冷;或盛夏湿热污秽之气交蒸,忽然热极生风,而人汗孔闭拒,毒邪不得发泄而为病。病则老幼无分,此实时行之气也。
王朴庄曰:四时失其正气,必实时发病,而长幼多相似,故曰时行。
陆九芝曰:此言疫病,不独温病、热病。至首言应温而反大寒,则有寒疫在内,仲景亦何尝不知疫乎?
(九)其冬有非节之暖者,名曰冬温。冬温之毒,与伤寒大异。(《伤寒例》)
张路玉曰:冬温者,时当大寒,而反大温,东风时至,则肌腠疏豁,忽然大寒,而衣袂单薄,寒郁其邪,其病即发者为冬温。以其所感非时温气,故言与伤寒大异。若不即发,藏于皮肤,则入伤血脉,至春发为温病;藏于经络,则入伤骨髓,至夏发为热病矣。
(十)从立春节后,其中无暴大寒,又不冰雪,而有人壮热为病者,此属春时阳气,发于冬时伏寒,变为温病。(《伤寒例》)
成无己曰:此为温病也。《内经》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
(十一)是以春伤于风,夏必飧泄;夏伤于暑,秋必 疟;秋伤于湿,冬必咳嗽;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此必然之道,可不审明之?(《伤寒例》)
王朴庄曰:此引《素问》以明四时正气皆能留连致病,而语意专为春温发也。风即春令生升之气。飧泄,溏粪也。
,二日一发疟,岐伯谓由人汗空疏,腠理开,因得秋气,邪内薄于五脏,横连膜原,故蓄作有时,而间日一发。湿即初秋凉气,时有微雨,日凡数阵,谚云远秋十日,作秋天者是也。盖风、暑、湿、寒,原为正气,故当时有不即病者。
其夏之飧泄,升极必降也;秋之 疟,散极必蓄也;冬之咳嗽,降极必升也;春之温病,蓄极必散也。故曰必然之道也。
(十二)若脉阴阳俱盛,重感于寒者,变成温疟。(《伤寒例》)
成无己曰:脉阴阳俱盛者,伤寒之脉也。《难经》云:伤寒之脉,阴阳俱盛而紧涩。经云:脉盛身寒,得之伤寒。
则为前病。热未已,再感于寒,寒热相搏,变为温疟。
王三阳曰:阴阳俱盛者,伤寒脉也。十三日以上,寒已传里,变为热病矣,脉当沉数,今复见伤寒脉,岂非重感于外寒乎?寒热相搏,故曰变为温疟。
(十三)阳脉浮滑,阴脉濡弱者,更遇于风,变为风温。(《伤寒例》)
成无己曰:此前热未歇,又感于风者也。《难经》云:中风之脉,阳浮而滑,阴濡而弱。风来乘热,故变风温。
(十四)阳脉洪数,阴脉实大者,更遇温热,变为温毒,温毒为病最重也。(《伤寒例》)
成无己曰:此前热未已,又感温热者也。阳主表,阴主里,洪数实大皆热也。两热相合变为温毒。以其表里俱热,故为病最重。
王朴庄曰:此温毒与《金匮》阳毒阴毒同。洪数者,气之热;实大者,血之热。温热之气挟毒戾而入阳明变为温毒,凡一切斑疹皆其类也。毒之陷伏者即不治,故云为病最重也。
(十五)阳脉濡弱,阴脉弦紧者,更遇温气,变为温疫。(《伤寒例》)
王朴庄曰:温疫,即湿温。(按湿温,即湿温时疫,非《难经》所谓伤寒有五之湿温也)时行之气,不外寒、热、燥、湿四者。寒变温疟,热变温毒,燥变风温,湿变温疫,故《总病论》叙四种温病,直以温疫为湿温。濡弱者,天气之湿客于上,故阳脉见之;弦紧者,地气之湿客于下,故阴脉见之。温气者,春夏间先时太过之热,蒸动地湿之气,伤寒病后受之,蕴而成身热多汗不解之证。此气易于传染,能使长幼受多相似,故名为疫。言温疫者,以别于寒疫也。
寒疫必兼寒湿,温疫必兼湿热,此其大略也。
(十六)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辨太阳病脉证并治》)
成无己曰:发热而渴,不恶寒者,阳明也。此太阳受邪,知为温病,非伤寒也。积温成热,所以发热而渴,不恶寒也。
庞安常曰:温与热有轻重之分,故仲景云:若遇温气,则为温病;更遇温热,则为温毒。热比温为尤重也。若但冬伤于寒,至春而发,不感异气,名曰温病,此病之稍轻者也;温病未已,更遇温气,变为温病,亦可名曰温病,此病之稍重者也。伤寒例以再遇温气名曰温疫。又有不因冬月伤寒,至春为温病者,此特感春温之气,可名曰春温。如冬之伤寒,秋之伤湿,夏之伤暑相同也。以此观之,是春之病温有三种:有冬伤于寒,至春发为温病者;有温病未已,更遇温气而为温病,与重感温气相杂而为温病者;有不因冬伤于寒,不因更遇温气,只于春时感春温之气而病者。若此三者,皆可名为温病,不必各立名色,只要知其病源之所以不同也。
张云岐曰:伤寒汗下不愈而过经,其证尚在而不除者,亦温病也。经云:温病之脉,行在诸经,不知何经之动,随其经之所在而取之。如太阳病汗下后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浮者,太阳温病也;如身热目疼,汗下后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长者,阳明温病也;如胸胁痛,汗下后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弦者,少阳温病也;如腹满嗌干,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沉细者,太阴温病也;如口燥舌干而渴,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沉者,少阴温病也;如烦满囊缩,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微缓者,厥阴温病也。随其经取之,随其症治之。如发斑,乃温毒也。
柯韵伯曰:温病内外皆热,所以别于中风、伤寒之恶寒发热也。此条不是发明《内经》“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之义,乃概言太阳温病之症如此,若以春温释之,失仲景之旨矣。夫太阳一经,四时俱能受病,不必于冬;人之温病,不必因于伤寒;且四时俱能病温,不必于春。推而广之,则六经俱有温病,非独太阳一经也。
(十七)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
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螈 ;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
(《辨太阳病脉证并治》)
黄宝臣曰:发热恶寒者,太阳证也;发热而渴,不恶寒者,阳明证也。今太阳病始得之,不俟寒邪变热,即现阳明之发热而渴不恶寒者,知非太阳伤寒,乃太阳温病也。《内经》云冬不藏精之人,春必病温;又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
原内阴已亏,外阳被郁,伏邪酝酿,早从热化,至春一遇外邪,热从内应,故证现发热而渴不恶寒也。宜用寒凉之品于太阳表药中,微似汗以和之。若用辛温之剂,以大发其汗,内蕴之热,得辛温而益盛。故发汗已,不但身不凉静,而反灼热,则轻病变重,而成风温矣。盖风温之为病,脉阴尺阳寸俱浮,自汗出,犹为太阳中风之本象;至于身重、多眠睡,则标本合热,而显出少阴之危象也。肾热上壅于肺,而鼻息必鼾;肾热上凌于心,而语言难出。热甚则脏腑之津液必伤。
若被误下,则水泉竭,而小便不利,甚至少阴之气将绝,不能荣太阳之脉而直视,不能约膀胱之气而失溲。若被火灸烧针,是以火益火,微则热郁蒸土而发黄色;剧则热亢攻心而如惊痫,热甚生风而时螈 ,黄色渐深,中带黑色,若火熏之状。夫被下已为一逆矣,被火是再逆也。一逆尚可延引时日,再逆则促其命期矣,医者可不慎哉?
王孟英曰:彼冬温、春温之先犯手太阴者,皆曰风温,乃吸受之风温也;此伏邪内发,误汗致逆者,亦曰风温,乃内动之虚风也。然风温在肺,只宜清解,若误以辛热之药汗之,亦有自汗多眠,鼻鼾难语之变。余治梁宜人一案可质也。
案见《王氏医案续篇》。
陆九芝曰:按当时之所谓误下者,乃巴豆小丸子,故阴愈伤,以巴豆亦温热药也。
(十八)太阳中热者, 是也,其人汗出恶寒,身热而渴也。(《金匮》以白虎加人参汤主之)(《辨太阳病脉证并治》)
周禹载曰:冬月寒能伤人,则名中寒;夏月热亦能伤人,则名中热。此是外表之热,故曰中,与伏寒发为热病之热不同。而同用白虎者,则以所伤在气,则所主在金,所病在热,金病则母子俱病,故与伏气之在少阴,发出而由阳明者无异,要皆并主一汤。不因冬月之伏与夏月之中为二义也。亦不因伏气之渴与今病之渴为稍异也。方主人参白虎者,石膏功专清肺,退金中之火,是用为君;知母亦能就肺中泻火滋水之源。人参生津液,益所伤之气而为臣;甘草、粳米补土以滋金,为佐也。
沈尧封曰:此是热病证据。《素问》在天为热,在地为火。热者,火之气也。故热为五气之一,而热病即伤寒有五之一。《伤寒论》以《难经》热字恐与下文温字相混,故特指出曰 是也。感烈日之气而病,即《素问》寒、暑、燥、湿、风之暑病。或曰 是阳邪,暑是阴邪,土润溽暑,热兼湿言也,似与 有异。曰寒往则暑来,与寒对待,非专言热而何?古人称暑、 、热,一也。若湿热并至之病,《难经》名曰湿温,不名暑。迨至隋唐后,皆指湿热为暑,于是真暑之名失,而 之名更不知为何病矣。
王孟英曰:仲圣以夏月外感热病名曰 者,别于伏气之热病而言也。《说文》云: ,伤暑也。《汉书 武帝纪》云:夏大旱,民多 死。故暑也,热也, 也,皆夏令一气之名也。《北齐书 后主纪》:六月游南苑,从官 死者六十人。
《千金须知》云:热死曰 。是唐时尚知暑、 之为热也。《内经》云:在天为热,在地为火,其性为暑。又云:岁火太过,炎暑流行。盖暑为日气,其字从日,曰炎暑,曰酷暑,皆指烈日之气而言也。夏至后有小暑、大暑,冬至后有小寒、大寒,是暑即热也,寒即冷也。故寒字从“ ”,“ ”为水气。是暑为阳,寒为阴,阴阳对待,乃天地间显明易知之事,并无深微难测之理。而从来歧说偏多,误人不浅。更有调停其说者,强以动静分之。夫动静惟人,岂能使天上之暑气随人而判别乎?况《内经》有阴居避暑之文,武王有樾荫 人之事。又有妄合湿、热二气为暑者,则亢旱之年,河井皆涸,禾苗枯槁,湿气全无,可以谓之非暑耶?况湿无定位,分旺四季,风湿、寒湿,无不可兼,惟季夏之土为独盛,故热湿多于寒湿。然暑字从日,日为天气,湿字从土,土为地气,霄壤不同。虽可合而为病,究不可谓暑中原有湿也。
(十九)太阳中 者,身热疼重,而脉微弱,此以夏月伤冷水,水行皮中所致也。(《金匮》以一物瓜蒂汤主之。)(《辨太阳病脉证并治》)。
黄宝臣曰:上条言中暑而不兼湿之证,此条言暑合湿邪而为患也。太阳中 者,暑伤于形,则身热疼重;暑伤于气,则脉微弱。以此证与脉揆之,知以夏月贪凉,过饮冷水,伤于水湿,水行皮中,为表邪所束,不得汗泄之所致也。
沈汉卿曰:此论夏月先中 ,后伤冷水也。热由太阳入阳明,故身热。复伤冷水,水行皮中,则营卫俱滞。营气被阻,则身疼;卫气被阻,则身重。太阳中 ,脉当数大,不当微弱,而脉微弱何也?此以冷水在皮中,随营卫气行,营卫气被阻,不能达于脉,致令脉微弱,故曰此以夏月伤冷水,水行皮中所致也。瓜蒂苦寒,能吐能下,去身面四肢水气,水气去,则热解,故主之。
陈修园曰:此言暑合湿邪为患,有形之湿壅其肺气也。《金匮》治以一物瓜蒂汤,后人推展其义,用五苓散(茯苓、猪苓、白术、泽泻、桂)、大顺散(甘草、干姜、杏仁、肉桂)、小半夏加茯苓汤(半夏、茯苓、生姜)、十味香薷饮(香薷、人参、陈皮、白术、茯苓、扁豆、黄 、木瓜、浓朴、甘草)、白虎加苍术汤(石膏、知母、甘草、粳米、苍术),皆兼治湿也。至夏月阳虚阴伏,凡畏热贪凉,皆可以伤冷水例之,病在阴经,即为阴证,岂可一以清凉治暑哉?
(二十)太阳中 者,发热恶寒,身重而疼痛,其脉弦细芤迟,小便已,洒洒然毛耸,手足逆冷,小有劳,身即热,口开前板齿燥。若发汗则恶寒甚;加温针则发热甚;数下之则淋甚。(《辨太阳病脉证并治》)
沈尧封曰:此言精气素亏而中 者。
陈修园曰:此言中暑之证,从经脉表里俱病处绘出虚证模样。意者寒则伤形,责其实;热则伤气,责其虚。发热恶寒至手足厥冷,皆阴寒之脉证。小有劳三句,是虚而有热之见证。汗下火皆为所戒,而治法从可知矣。
徐忠可曰:此即洁古所谓静而得之为中暑,为阴证也。盖 即暑也。太阳中 者,太阳脉为一身之外卫,凡六气之感,无不由之,故暑亦必由太阳入。惟太阳,故发热恶寒。夏月气溢经络,于时湿土司令,伤暑者必兼湿,故身重而疼痛。暑热必伤气,故弦细芤迟虚脉也。然暑非中热之谓,暑热内受,阴寒外束,即东垣所谓广厦纳凉之类,故无汗不渴,而身反重痛也。
成无己曰:病有在表,有在里者,有表里俱病者,此则表里俱病者也。发热恶寒、身重疼痛者,表中 也;脉弦细芤迟者,中暑脉虚也;小便已,洒洒然毛耸,手足逆冷者,太阳经气不足也;小有劳,身即热者,谓劳动其阳,而 即发也;口开前板齿燥者,里有热也。《内经》云:因于暑,汗,烦则喘喝。口开谓喘喝也,以喘喝不止,故前板齿干燥。
若发汗以去表邪,则外虚阳气,故恶寒甚;若以温针助阳,则火热内攻,故发热甚;若下之以除里热,则内虚而膀胱燥,故淋甚。
赵以德曰:予尝思之,此症属阴阳俱虚。脉弦细者,阳虚也;芤迟者,阴虚也。所以温针复损其阴,汗之复伤其阳,此症惟宜甘药补正,以解其热尔,即《灵枢》所谓阴阳俱不足,补阳则阴竭,补阴则阳脱。可将以甘药,不可饮以刚剂。
王宇泰曰:中 、中暑、中热,名虽不同,实一病也。若冬伤于寒,至夏而变为热病者,此则过时而发,自内达表之病,俗谓晚发是也,又非暴中暑热新病之可比。或曰新中暑病脉虚,晚发热病脉盛。
(二十一)师曰:伏气之病,以意候之。今月之内,欲有(一作知)伏气。假令旧有伏气,当须脉之。若脉微弱者,当喉中痛似伤,非喉痹也。病患云:实咽中痛。虽尔,今复欲下利。(《平脉法》)
张锡驹曰:此条言伏气之病,由内而出,非若时行卒病,由外而至也。
张隐庵曰:此一节言伏气发病,始则从阴出阳,既则从阳入阴也。伏气之病者,春之风气,夏之暑气,秋之湿气,冬之寒气,感之则潜匿于膜原肌腠之中,不形于脉,故当以意候之。今月之内欲有伏气者,是以意候也,如三春风盛,九夏暑盛。医者当知今月之内,时今太过,欲有伏气,感之则潜匿于形身,而为伏气之病矣。假令旧有伏气,今时乃发,当须脉之。若脉微弱者,中土内虚,风木之邪相克也,故当喉中痛似伤。喉者,天气也;痛似伤者,火气也。此伏邪从阴出阳也。非喉痹者,言非阴寒内闭之喉痹也。病患云:实咽中痛者,喉主天气为阳,咽主地气为阴,先病喉痛,后病喉痛,是先病阳后病阴也。虽尔今复欲下利者,言虽咽痛,当复下利,所以申明咽主地气之意。伏气始病,则从阴出阳;
既病,则从阳入阴者如此。
叶子雨曰:此节言伏气之病,伏藏于内,不即见于病,亦不见于脉,故当候其何气之伏藏。伏于今月之内,当发于今月之中,故曰:今月之内,欲有伏气,是谓以意候之也。假令旧有伏者,今时乃发,既见于病,亦必见于脉,故当须脉之。若脉微弱者,此春伤于风,风木之邪,贼于中土,故脉微弱也。风邪上受,当喉痛似伤,此伏气之病,非时行之喉痹也。不特喉痛而且咽痛,以风气通于肝,地气通于咽,脾主地,木克土也。邪气留连,上行极乃下而为洞泄,故曰:虽尔今复欲下利。此上下之交通,一气之相感也。仲景论一春之风气,而三时之暑、湿、寒气,亦可类推矣。注家多以脉微细喉痛下利,乃少阴应有之脉证,不知少阴之脉是微细,此云微弱,但弱与细有间,而微则加于弱细之上,非专论微脉也。弱乃真阳不足,胃气大虚之候,固非少阴之细脉,亦断无实热之理,因其土虚,故木邪侮所不胜也。侈谈伏气者,何伏气不明若是耶!
四、《伤寒补亡论》
仲景以为冬伤于寒,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盖初感即发,无蕴积之毒气,虽为伤寒,而其病亦轻。仲景又曰:不即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热病。是则既伤于寒,又感于温,两邪相搏合为一病,如人遇盗,又有同恶济之者,何可支也?故伤寒冬不即发,遇春而发者,比于冬之伤寒为重也。又有夏至而发者,盖寒毒浅近在肤腠,正气易胜,故难久留,是以即发。其毒稍深,则入于肌肉,正气不能胜,必假春温之气,开疏腠理,而后可发,是以出为温病。又其毒之盛者,经时既久,深入骨髓,非假大暑消烁,则其毒不可动,此冬伤于寒,至夏为热病者,所以又重于温也。故古人谓冬伤于寒,轻者夏至以前发为温病,甚者夏至以后发为暑病也。此三者其为伤寒本一也。惟有即发不即发之异,随脉变动,遂大不同。又有冬不伤寒,至春感不正之气而病,其病无寒毒之气为根,虽名温病,又比冬伤于寒,至春再感温气为病轻。然春温、冬寒之病,乃由自感自致之病也。若夫一乡、一邦、一家皆同患者,是则温之为疫者然也,非冬伤于寒,自感自致之病也。盖以春时应暖而反寒,夏热反凉,秋凉反热,冬寒反暖,气候不正,盛强者感之必轻,衰弱者得之必重,故名温疫,亦曰天行时行也。设在冬寒之日,而一方、一乡、一家皆同此病者,亦时行之寒疫也。大抵冬伤于寒,经时而后发者,有寒毒为根,再感四时不正之气而病,则其病安得不重。如冬病伤寒,春病温气,与夫时行温疫之类,才感即发,中人浅薄,不得与寒毒蕴蓄有时而发者,同论也。(《伤寒温疫论》)
五、《伤寒直格》
《经》言:寒伤形,寒伤皮毛,寒伤血。然寒主闭藏,而腠理 密,阳气怫郁,不能通畅,怫然内作,故身热燥而无汗。故《经》曰: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热病。又曰:夫热病,皆伤寒之类也。《内经》既直言热病者,言一身为病之热气也。以至仲景直言伤寒者,言外伤之寒邪也。以分风寒暑湿之所伤,主疗不同,故只言伤寒,而不通言热病也。其寒邪为害至大,故一切内外所伤,俱为受寒之热病者,通谓之伤寒也。一名大病者,皆以为害之大也。又春曰温病,夏曰热病,秋曰湿病,冬曰伤寒。伤寒者,是随四时天气,春温,夏热,秋湿,冬寒为名,以明四时病之微甚,及主疗消息稍有不等,大而言之则一也。非为外伤及内病有此异耳。或云冬伏寒邪于肌肤骨肉之间,至于春变为温病,夏变为热病,秋变为湿病,冬变病为正伤寒病者;及名冒其寒,而内生怫热,热微而不即病者;以至将来阳热变动,或又感之而成热病;非谓伏其寒气,而反变寒为热也。《经》曰:“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亦其义也。亦有一时冒寒而便为热病者,或感四时不正乖戾之气;或随气运兴衰变动;或内外诸邪所伤;或因他病变成;或因他人传染。皆能成之,但以分门随证治之耳。《经》言此六经传受,乃外伤于寒,而为热病之大略,主疗之要法也。(《伤寒六经传受》)
六、《此事难知集》
(一)冬伤于寒,春必温病。盖因房室劳伤,与辛苦之人腠理开泄,少阴不藏,肾水涸竭而得之。无水则春木无以发生,故为温病;至长夏之时,时强木长,因绝水之源,无以滋化,故为大热病也。伤寒之源如此。《四气调神论》曰:逆冬气,则少阴不藏,肾气独沉。广成子云:无劳汝形,无摇汝精。《金匮真言》曰:夫精者,身之本也。故藏于精者,春不病温。注云:冬不按跷,精气伏藏,阳不妄升,故春不病温。又《经》云:不妄作劳。又云:不知持满。又云:水冰地坼,无扰乎阳。又云:无泄皮肤,使气亟夺。启玄子云:肾水王于冬。故行夏令,则肾气伤,春木王而水废,故病于春也。逆冬则伤肾,故少气以奉春生之令也。是以春为温病,夏为热病,长夏为大热病,其变随乎时而已,邪之所感,浅者其病轻而易治,深者其病重而难治,尤深者其病死而不治。(《伤寒之源》)
(二)冬伤于寒者,冬行秋令也。当寒而温,火胜而水亏矣。水既已亏,则所胜妄行,土有余也。所生受病,水不足也;所不胜者侮之,火太过也。火土合德,湿热相助,故为温病。使民腠理开泄,少阴不藏,惟房室劳伤辛苦之人得之。若此者,皆为温病。所以不病于冬,而病于春者,以其寒水居卯之分,方得其权,大寒之令复行于春,腠理开泄,少阴不藏,房室劳伤辛苦之人,阳气泄于外,肾水亏于内,当春之月,时强不长,无以滋生化之源,故为温病耳。故君子周密于冬,少阴得藏于内,腠理以闭拒之,虽有大风苛毒,莫之能害矣。何温病之有哉?人肖天地而生也,冬时阳气俱伏于九泉之下,人之阳气俱藏于一肾之中,人能不扰乎肾,则六阳安静于内,内既得以安,外无自而入矣。此伤寒之源,非天之伤人,乃人自伤也。伤于寒者皆为病热,为伤寒气乃热病之总称,故曰伤寒,知寒受热邪明矣。六阴用事于冬,阳气在内,周密闭藏可矣。反劳动之而泄于外,时热已伤于水矣。至春之时,木当发生,阳已外泄,孰为鼓舞?肾水内竭,孰为滋养?此两者同为生化之源,源既已绝,水何赖以生乎?身之所存者,独有热也,时强木长,故为温病矣。
(《冬伤于寒,春必温病》)
七、《医经溯洄集》
有病因,有病名,有病形;辨其因,正其名,察其形。三者俱当,始可以言治矣。一或未明,而曰不误于人,吾未之信也。且如伤寒,此以病因而为病名者也。温病、热病,此以天时与病形而为病名者也。由三者皆起于感寒,或者通以伤寒称之。夫通称伤寒者,原其因之同耳,至于用药则不可一例而施也。何也?夫伤寒盖感于霜降后春分前,然不即发,郁热而发于春夏者也。伤寒即发于天令寒冷之时,而寒邪在表闭其腠理,故非辛甘温之剂,不足以散之,此仲景桂枝、麻黄等汤,之所以必用也。温病、热病后发于天令暄热之时,怫热自内而达于外,郁其腠理,无寒在表,故非辛凉或苦寒或酸苦之剂,不足以解之,此仲景桂枝、麻黄等汤独治外者,之所以不可用。而后人所处水解散(麻黄、大黄、黄芩、桂心、甘草、白芍)、大黄汤(大黄、芒硝、芥子、丹皮、桃仁)、千金汤(麻黄、桑白皮、苏子、杏仁、白果、黄芩、半夏、甘草、款冬花)、防风通圣散(防风、川芎、当归、芍药、大黄、薄荷、麻黄、连翘、芒硝、石膏、黄芩、桔梗、滑石、甘草、芥穗、白术、栀子)之类,兼治内外者,之所以可用也。夫即病之伤寒,有恶风,恶寒之证者,风寒在表,而表气受伤故也。后发之温病、热病,有恶风,恶寒之证者,重有风寒新中,而表气亦受伤故也。若无新中之风寒,则无恶风,恶寒之证,故仲景曰: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温病如此,则知热病亦如此,是则不渴而恶寒者,非温热病矣。然或有不因新中风寒,亦见恶风恶寒之证者。盖病患表气本虚,热达于表,又重伤表气,故不禁风寒,非伤风,恶风,伤寒,恶寒也,但卫虚则恶风,营虚则恶寒耳。且温病、热病,亦有先见表证,而后传里者。
盖怫热自内达外,热郁腠理,不得外泄,遂复还里,而成可攻之证,非如伤寒,从表而始也。或者不悟此理,乃于春夏温病热病而求浮紧之脉,不亦疏乎!殊不知紧为寒脉,有寒邪则见之,无寒邪则不见也。其温病、热病或见脉紧者,乃重感不正之暴寒与内伤过度之冷食也,岂其本然哉。又或者不识脉形,但见弦便呼为紧,断为寒而妄治。盖脉之盛而有力者,每每兼弦,岂可错认为紧而断为寒。夫温病、热病之脉,多在肌肉之分而不甚浮,且右手反盛于左手者,诚由怫热在内故也。其或左手盛,或浮者,必有重感之风寒,否则非温病、热病,自是暴感风寒之病耳。凡温病、热病若无重感,表证虽间见,而里病为多,故少有不渴者。斯时也,法当治里热为主,而解表兼之,亦有治里而表自解者。余每见世人治温热病,虽误攻其里亦无大害,误发其表变不可言,此足以明其热之自内达外矣。其间有误攻里而致大害者,乃春夏暴寒所中之疫证,邪纯在表,未入于里故也,不可与温病、热病同论。夫惟世以温病、热病混称伤寒,故每执寒字,以求浮紧之脉,以用温热之药。若此者,因名乱实,而戕人之生,名其可不正乎。又方书多言四时伤寒,故以春夏之温病、热病与秋冬之伤寒,一类视之,而无所别。夫秋冬之伤寒,真伤寒也;春夏之伤寒,寒疫也。与温病、热病自是两途,岂可同治。吁!此弊之来,非一日矣,历考方书并无救弊之论,每每雷同,良可痛哉!虽然伤寒与温病、热病,其攻里之法,若果是以寒除热,固不必求异,其发表之法,断不可不异也。况伤寒之直伤阴经,与太阳虽伤,不及郁热,即传阴经为寒证,而当温者,又与温病、热病大不同,其可妄治乎!或者知一不知二,故谓仲景发表药今不可用,而攻里之药乃可用。呜呼!其可用不可用之理,果何在哉?若能辨其因,正其名,察其形,治法其有不当者乎!彼时行不正之气所作,乃重感异气而变者,则又当观其何时、何气,参酌伤寒、温热病之法,损益而治之,尤不可例以仲景即病伤寒药通治也。(《伤寒温病热病说》)
八、《丹溪心法附余》
《经》曰: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此言感时气不即发,藏于肤腠之间,过期遇触动而发也。且以即病伤寒,伤风,与伏气温热病三者而言之。伤寒,则身热无汗恶寒;伤风,则身热有汗恶风。二者皆邪自外入,故表病里和,鼻寒而口不渴。温热病,则邪自内出,故身热或有汗,或无汗,鼻不寒而口渴也。伤寒,伤风之邪,循经而入以渐而深,故治法要分三阳三阴清切,表里寒热虚实明白,方可施治,不可一毫而少差也。温热之邪,自内而出,不过发攻表中里三者之热而已,何难之有哉。(《温热病附论》)
九、《伤寒补天石》
(一)温病者,冬月伏寒之所变也。冬月伏阳在内,感寒不即病,伏藏于肌肤之间,至春时温气将发,又受暴寒,故春变为温病,既变之后,不得复言为寒矣。又伤寒汗下后,过经不解,亦名温病。并不可发汗,盖过经而发,不在表也;已经汗下,亦不在表也。《经》曰:不恶寒而渴者,盖言温病也。不恶寒则病非外来,渴则明其热自内达外,因无表证明矣。温病之脉行在诸经,不知何经之动,随其经之所在而取之。如太阳病,头痛身热,汗后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浮者,太阳病温也。如身热目疼,汗下后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弦长者,阳明病温也。如胸胁痛,汗下后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弦者,少阳病温也。如腹满嗌干,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沉者,太阴病温也。如舌干口燥,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微沉者,少阴病温也。如烦满囊缩,过经不愈,诊得尺寸俱微缓者,厥阴病温也。要在随其经而取之。凡温病发于三阳者多,发于三阴者少。若发于阴,必有所因也,或因饮食内伤而得之,或因欲事先伤肾经而得之。(《温病伤寒第四十八》)
(二)热病者,冬月伏寒之所变也。冬月伏阳在内,感寒不即病,伏藏于肌肤之间,至夏时暑热将发,又受暴寒,故夏变为热病。既变之后,不得复言为寒矣。凡热病所起所因所感所发证脉治法,并与温病同。(《热病伤寒第四十九》)
十、《伤寒六书》
赵嗣真曰:按仲景论,谓冬月冒寒,伏藏于肌肤,而未即病,因春温气所变,则为热。夫变者,改易之义也。至此,则伏寒各随春夏之气,改变为温为热,既变之后,不得复言其为寒也。所以仲景云温病不恶寒者,其理可见矣。《活人书》其于温病曰:阳热未盛,为寒所制,岂有伏寒既已变而为温,尚可言寒能制其阳热耶!又于热病曰:阳热已盛,寒不能制,亦不当复言其为寒也。盖是春夏阳热已变,其伏寒即非有寒,能制其阳热尔。外有寒邪能折阳气者,乃是时行寒疫,仲景所谓:春分以后,秋分节前,天有暴寒,为时行寒疫是也。三月、四月,其时阳气尚弱,为寒所折,病热则轻;五月、六月,阳气已盛,为寒所折,病热则重;七月、八月,阳气已衰,为寒所折,病热亦微。是知时行寒疫,与温热二病,所论阳气盛衰,时月则同。至于论暴寒之寒,与伏寒已变之寒,自是相违,名不正,则言不顺矣。仲景又云:其病与温及暑病相似,但治有殊耳。要在辨其病源寒热温三者之殊,则用药之冷热判然矣。(《伤寒琐言 伤寒变温热病论》)
十一、《伤寒绪论》
(一)至春分节后,天令温暖,有人壮热为病者。乃温病也。《经》云:冬伤于寒,发为温病。又云: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言冬时伏气,随时温热发出,但所发之因不同,有感非时暴寒而发者;有饥饱劳役而发者;有房室作力而发者。所感之客邪既殊,发出之经络亦异,所谓温病之脉,行在诸经,不知何经之动也,当随其经证而治之。
凡温病之发,必大渴烦扰,胁满口苦,不恶寒反恶热,脉气口反盛于人迎,明系伏邪自内达表,必先少阳经始。(《温病》)
(二)大抵治温病、热病,无正发汗之理。盖其邪自内达外,无表证明矣。若果证显非时暴寒,恶寒头痛,而脉浮紧者,亦不可纯用表药。(《温病》)
(三)大抵温病热病,皆是热郁之气,故多发于三阳。若发于三阴者,必难治。其脉若沉细,或微弱,或虚大无力,为脉不应病,必死。然发于三阴者,必有所因,或因冷食伤脾,或因欲事伤肾,皆正气先伤,热毒乘虚而发,设用甘温调补,宁不助邪转炽。若行苦寒峻攻,真元立致消亡,虽长沙、河间复起,恐难为力矣。(《热病》)
十二、《温热暑疫全书》
(一)喻嘉言《尚论篇》,阐发仲景《伤寒论》,殊畅也。《医门法律》阐发《金匮要略》,殊贯也。虽皆有所粉本,然学广才张,心灵笔古,以各成其妙者也。至《尚论》温病云:会《内经》之旨,以发仲景不宣之秘。且谓仲景略于治温,而法度错出于治伤寒中,因《内经》云:冬伤于寒,春必温病,此一大例也。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此一大例也。
既冬伤于寒,又冬不藏精,至春月同时病发,此一大例也。奉此三例以论温证而详其治,然后与仲景三阳三阴之例,先后合符。盖冬伤于寒,邪藏肌肤,即邪中三阳之谓也;冬不藏精,邪入阴藏,即邪中三阴之谓也。嘉言之论如此,予谓温病无阴阳之分也。何也?冬有温气先开发人之腠理,而寒得以袭之,所谓邪之所凑,其气必虚,惟不藏精之人,而后虚也。虚则寒伤其经,经必少阴者,以少阴藏本虚也。然所伤原微,且冬月大水当令,其权方盛,微邪不敢抗衡,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惟有阻彼生意,暗烁精髓。至于春,时强木长,而水不足以供其资,始则当春而温,木旺水亏,所郁升发,火气燔灼,病温而已矣。其所伤者寒也;所病者温也;所伏者少阴也;所发者少阳也。故病必有阳而无阴,药必用寒而远热,黄芩汤(黄芩、芍药、甘草、大枣)其主治也。则嘉言之论温,有阴有阳,如伤寒三阴经可用辛热者,予曰否否不然也。(《春温病论》)
(二)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是言所感者本寒也。王叔和云:从立春节后,其中无暴大寒,又不冰雪,有人壮热为病者,此属春时阳气发外,冬时伏寒变为温病,此亦明言寒也。变字大妙,嘉言以为非,予独以为确,寒气内伏,郁久而发,自成热矣。伤寒寒也,暂袭营间,不久而为大热,况迟之又久耶,为热乃自然之理,但不言变,不足以教天下也。
然何以不言热而言温,以春行温令故也。如李明之所云:冬伤于寒者,冬行春令也。当冬而温,火胜而水亏矣。水既亏,则所胜妄行,土有余也。所生受病,金不足也;所不胜者侮之,火太过也。火土合德,湿热相助,故为温病。然由明之所言,是冬温而感之即病者也,非伏寒也,非变也。不然必无冬温一证也而后可,既有冬温,则有是气,已有是证矣。
由其言以悉冬温,便可垂论不磨,若论春温不免贻昧千古矣。《经》曰:逆冬气,则少阴不藏。不藏,则寒邪得而入之,伤于肌肤,伏于骨髓。始知冬为藏精之时,惟逆冬气,遂使少阴之经气不闭,复遭非时之暖,致令开泄,忽然严寒骤返,不免受伤,故受伤者,仍是寒邪也。因先被温令开泄,似乎喜寒,且所伤不甚,故不即病,而潜伏于少阴也。然所以不病于冬,而病于春者,正因水在冬为旺时,邪伏于经,且俯首而不敢抗,内郁既久,已自成热,至行春令,开发腠理,阳气外泄,肾水内亏,至春三月,而木当生发,孰为鼓舞,孰为滋养,生化之源既绝,木何赖以生乎?身之所存者温也,时强木长,故为温病。予故以彼论冬时之感温非是,而此论冬月之伏寒最精。愚性甚拙,何敢好议先贤,但以为必如此,方与冬温两不相阻,且与仲景论温热,必推本自始,动曰伤寒之旨,无悖云耳。(《春温病论》)
(三)门人问曰:伤者寒也,何以病温?答曰:伤寒非病寒乎?而何以热也。寒郁营间,不一二日而成大热,况伏藏于内者数十日之久耶。夫既邪伤肌肉,何以得入少阴经中?盖惟不藏精,则少阴先病,故邪伤者少阴也。春属木则自内发出,无论兼太阳或阳明,总无不由少阳,何也?彼少阳行春令也。然既从少阴矣,何仲景专云太阳病?盖太阳与少阴相表里也,故以发热为太阳也。曰不恶寒,明无表症也,则其热自内出,无外邪郁之也。然则仲景复言太少合病者,见发热不恶寒,或兼有耳聋,胁满证也。言三阳合病者,以脉大属阳明,而多眠则热聚于胆也。不言法者,总以黄芩汤为主治也。乃嘉言复谓:有发表三、五次,而外证不除;攻里三、五次,而里证不除。以为在表也,又似在里;以为在里也,又似在表。此温疫证,感天地人湿气、热气、尸气、邪入口鼻,溷淆三焦者相近,与春温全不相涉也。愚故及之,以破后学之惑。(《春温病论》)
(四)门人复问曰:春温亦间有一、二表症者乎?曰:有之。伏气之病,虽感于冬,然安保风之伤人,不在伏气将发未发之时乎?但兼外感者,必先头痛,或恶寒而后热不已,此新邪引出旧邪来也。或往来寒热,头痛而呕,稍愈后浑身壮热为病者,此正气又虚,伏发更重也。总之,无外证者,以黄芩汤为主治,兼外感者,必加柴胡或以本经药轻解,必无发汗之理。故仲景云:发汗已,身灼热者,名曰风温。谓误用辛热之药,既辛散以劫其阴,复增热以助其阳,遂使热更炽,脉俱浮,有如此之危证也。以及误下误火,严加戒谕者,舍黄芩汤,别无治法也。(《春温病论》)
(五)温病、热病之脉,或见浮紧者,乃重感不正之暴寒,寒邪束于外,热邪结于内,故其脉外绷急而内洪盛也。
或不识脉形,但见弦脉,便呼为紧而妄治之。盖脉之盛而有力者,每每兼弦,岂可错认为紧,而误以为寒乎!夫温热病之脉,多在肌肉之分而不甚浮,且右手反盛于左手者,诚由怫郁在内故也。其左手盛或浮者,必有重感于风寒,否则非温热病,自是非时暴寒耳。(《温热病脉论》)
(六)温热病,亦有先见表证,而后见里证者。盖怫郁自内达外,热郁腠理之时,若不用辛凉发散,则邪不得外泄,遂还里而成可攻之证,非如伤寒从表而始也。或有不悟此理,乃于春夏温热病,而求浮紧之脉,不亦疏乎。(《温热病脉论》)
(七)热病即伏寒也。彼冬伤于寒,发于春为温病,发于夏为热病。何彼发于春,此发于夏耶?盖感之轻重不同,人之强弱亦异,而触发亦异,有因饥饱力役者,有因房室劳伤者,故春时虽行风木之令,使气血不致大亏,感触亦有先后,不即发也。至夏则阳气尽泄,火令大行,正属湿土寄旺,尔时邪乌肯伏?故其发源皆自少阴,热病由出之途自阳明,温病由出之途自少阳,虽所合之经不一,要不离乎阳明、少阳者,各因时令之气也。且为日既迟,为热愈炽,此仲景所以用石膏辛凉胃热,以知母荡涤肾火,用甘草、粳米维持中气也。名汤曰:白虎者,白属金属凉;风从虎且猛。人逢闷热烦燥无可奈何之际,忽然狂风荐至,偃草扬波,火轮火树,不顿成清凉世界而称快乎。(《夏热病论》)
十三、《归砚录》
(一)故人沈君辛甫,端恪公曾孙也。尝病吴鞠通混疫于温,余谓不但此也。其条辨首列曰温病者,有风温、有温热、有温疫、有温毒、有暑温、有湿温、有秋燥、有冬温、有温疟,凡九项,似无遗义,而不自知其题旨未清也。夫冬伤于寒至春而发者,曰温病;夏至后发者,曰热病;冬春感风热之邪而病者,首先犯肺,名曰风温;其病于冬者,亦曰冬温;病于春者,亦曰春温。即叶氏所论者是也。夏至后所发之热病,在《内经》亦曰暑,以其发于暑令也。故仲景以夏月感暑成病者,名曰 。盖暑、 者,皆热之谓也。今杜撰暑温名目,最属不通,至于疫证,更不可与温热同治,当从吴又可、余师愚两家为正鹄。而温之为毒为疟,乃温之节目矣。概而论之,宜乎愈辨愈不清矣。
(二)其次条云:凡病温者,始于上焦,在手太阴。嘻!岂其未读《内经》耶!伏气为病,自内而发,惟冬春风温、夏、秋燥,皆始于上焦。若此等界限不清,而强欲划界以限病,未免动手即错矣。夫温热究三焦者,非谓病必在上焦始,而渐及于中下也。伏气自内而发,则病起于下者有之;胃乃藏垢纳污之所,湿温疫毒病起于中者有之;暑邪挟湿者亦犯中焦。又暑属火,而心为火脏,同气相求,邪极易犯,虽始上焦,亦不能必其在手太阴一经也。
(三)第四条云:太阴风温、温热、温疫、冬温,初起恶风寒者,桂枝汤主之。夫鞠通既宗叶氏,当详考叶氏论案以立言。如《指南 温热门》第三案云:温邪上受,内入乎肺,肺主周身之气,气窒不化,外寒似战栗,其温邪内郁,必从热化。《风温门》第五案云:风温入肺,气不肯降,形寒内热,乃 郁之象,用药皆是辛凉轻剂。至《幼科要略》,论三时伏气外感,尤为详备。于春温证,因外邪引动伏热者,必先辛凉以解新邪,自注用葱豉汤。垂训昭然,何甘违悖,意欲绍述仲圣乎?则祖上之门楣,不可夸为自己之阀阅也。在泾先生云:温病伏寒变热,少阴之精已被劫夺,虽有新旧合邪,不得更用桂枝汤助热,而绝其本也,岂吴氏皆未之闻乎?
(四)《中焦篇》第一条自注云:肺病逆传,则为心包,上焦失治,则传中焦,始上焦,终下焦。噫!是鞠通排定路径,必欲温热病遵其道而行也。有是理乎?彼犯肺之邪,若不外解,原以下传于胃为顺,故往往上焦未罢及中焦,惟其不能下行为顺,是以内陷膻中为逆传。章虚谷,亦昧此义,乃云:火来克金,而肺邪反传于包络,故曰逆。夫从所胜来者为微邪,胡可反以为逆,岂二公皆未读《难经》耶!其不始于上焦者,更无论矣。
(五)书名《温病条辨》,而所列霍乱,皆是寒证。故余年少时,辄不自揣,而有《霍乱论》之作也。沈辛老云:鞠通书兰本叶氏,有前人未见及而补之者,如秋燥增入正化痉螈别为两条,谈理抑何精细;有前人已见及而忘之者,如霍乱证自具《暑湿门》,岫云未经摘出,而伊芳遂不知有热。疝气条,当分暴久治,香岩先生业已道明,而伊芳又惟知有寒。
盖心思之用,固各有至不至,虽两间亦缺陷世界,而况人乎。又曰:鞠通所云之疝,多系暴证,而久者又系宿瘕病,故可一以温下取下。若疝虽有历久不痊,然聚则有形,散即无形,初非真有物焉,如瘀积腹中也。又云干霍乱,以生芋杵汁下咽即生,远胜盐汤探吐也。暑疡初起,用丝瓜杵汁涂之,或荷花瓣贴之皆妙,不必水仙根也。
(六)《中焦》八十四条云:少阳疟如伤寒证者,小柴胡汤主之,此与温热何与,而乃滥入乎!辛老云:叶氏知暑湿时疟,与风寒正疟迥别,融会圣言,惟从清解,所见甚超。而洄溪反以不用柴胡,屡肆诋訾,食古不化。徐公且然,况其下乎。噫!辛老长余九岁,与余交最深,品学兼优,真古君子也。尝为余校《温热经纬》,而家贫无子,今墓草宿矣。遗稿未梓,偶于拙草中检得数条,附录于此,亦可以见其读书具眼,立言忠浓也。
(七)《下焦篇》之定风珠,一派腥浊浓腻,无病患胃弱者亦难下咽,如果厥哕欲脱而进此药,是速其危矣。
(八)二十四至二十六条,皆冬寒内伏,春温初发之治,乃妄谓温热温疫,自上中传下之治,岂非梦呓。
(九)四十二条自注:谓宋元以来,不明仲景一书,专为伤寒而设,吴氏直未读《伤寒论》也。注伤寒者,无虑数十家,皆以为专论伤寒之书,故恒觉支离附会。考论中风、寒、温、 、湿五气为病,古人皆曰伤寒,故《难经》云:伤寒有五,而仲圣以伤寒名其书也。此等大纲不清,岂可率尔着书。
(十)五十一条,痰湿阻气之阴吹证,实前人所未道及。
(十一)五十五条,发明蚕砂功用,何其精切,故余治霍乱以为主药也。
(十二)吴氏此书,不过将《指南》温热暑湿条案,穿插而成,惜未将《内经》、《难经》、《伤寒论》诸书,溯本穷源,即叶氏《温热论》、《幼科要略》,亦不汇参,故虽曰发明叶氏,而实未得其精奥也。至采附各方,不但剪裁未善,去取亦有未当,此余不得已,而有《温热经纬》之纂也。
(十三)后三卷,杂说、解产难、解儿难等篇,皆可传之作,远胜三焦条辨多矣。杂说中,惟霍乱不得吐泻,治以苦辛芳热一语,为可议。条辨中可议处,甚多。姑举大略如上,庶读者,勿随波而逐流也。
一、考证温热名义
经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又曰冬不藏精,春必病温。同一病温耳,而必别之曰是为伤于寒,是为不藏精,其义何居?曰此皆伏气之为病也。伤寒甚者,冬时即病;微者不即病,其气伏匿于肌腠及少阴,至春阳气开泄,触动伏气而为病,此一例也。西洋医谓潜伏期不过十四日,无冬伤寒至春乃病之理,不思痘疹、麻疹,为先天之毒,有潜伏至十余年、二三十年者,由冬及春,一刹那间耳,能决其必无是病乎?不藏精之说,注家谓不专主阴精而言,如冬应寒不寒、桃李反花之类。夫气候不寒,阳邪早发,消铄阴液,肾精内亏。至春阳气舒张,或新邪引触伏邪为病,人与天地同一气耳。
气候不和,感触蕴藏,日积月累,而病以生,此又一例也。《经》又曰:先夏至日为病温,后夏至日为病暑。暑即热也。
夏至以前,气候和煦,故感之者随时令而病温;夏至以后,气候酷热,故感之者随时令而病暑。温者较热为微,热者较温为重。此又一例也。温热虽随时令而变迁,究之,病重于温则为热,又不可谓夏至以前必无热病也。东洋医学谓人为温血动物,以热度表测算,通常在摄氏寒温计三十六 五度与三十七 五度之间。温特尔里希氏以三十七度五分,乃至三十八度,名为次热;三十八度,乃至三十八度五分,名为轻热;三十八度五分,乃至三十九度五分,名为中热;三十九度五分,乃至四十度五分,名为高热;四十度五分以上,名为剧热。但至四十度以上,患者必无生望。其以华氏热度表九十八度起算者,规例亦同。夫次热、轻热,即温病之类也。高热、剧热,即热病之类也。观此而温与热之名义,涣然冰释矣。
二、论伤寒成温之理
夫伤寒之病,医者多不审察病之本源,但只云病伤寒,即不知其始自阳气内郁结,而后为热病矣。自冬至之后,一阳渐生,阳气微弱,犹未能上行,《易》曰潜龙勿用是也。至小寒之后,立春以前,寒毒杀厉之气大行时,中于人,则传在脏腑,其内伏之阳,被寒毒所折,深浃于骨髓之间,应时不得宣畅。所感寒气浅者,至春之时,伏阳早得发泄,则其病轻,名曰温病。感寒重者,至夏至之后,真阴渐发,其伏阳不得停留,或遇风寒,或因饮食沐浴所伤,其骨髓间郁结者阳气,为外邪所引,方得发泄,伏阳既出肌肤,而遇天气炎热,两热相干,即病证多变,名曰热病。按《素问 生气通天论》云冬伤于寒,注云冬寒且凝,春阳气发,寒不为释,阳怫于中,与寒相持,故病温。又《热论》云:人之伤于寒也,则病热。注云:寒毒薄于肌肤,阳气不得散发,而内怫结,故伤寒者,反为热病也。以此证之,即伤寒之病,本于内伏之阳为患也。
三、论叶派治温热之误
魏晋六朝、隋唐五季,以逮宋金元明,固无人不知仲师《伤寒论》为通治四时而设,独至康雍以降,别创温热之论,而传足传手、六经三焦。妄生畛域,遂致后人之读其书者,误信首先创议之人大名炫赫,无不一例盲从,乃使世人之病温热者,皆不得一尝仲圣方药,以致于危殆,何莫非妄分温热、伤寒为两事者有以杀之。呜呼!自叶香岩《温热》一论,盛行于时,而后贤继起互有发明,间亦可以少补仲师《伤寒论》所未备,而初不料首先提倡之叶老,及首先着书之鞠通,屏绝仲师成法,谬制新方,滋腻恋邪,有百害而无一利。举世不察,相沿成俗,误尽苍生,而终其身不一觉悟。则香岩一人,实为温热病中,功之首而罪之魁。然究其贻祸之源,皆由于误认《伤寒论》一书为专治冬伤于寒之一念,有以成此厉阶,而杀人遂不可胜数,是诚二百年之浩劫也。哀哉!至用犀角、地黄、玄参、麦冬诸物,最是叶老惯伎。《临证指南》及顾氏所述之《温热论》,同符合辙,所见一误,而其祸蔓延遍于全国,流毒至今,作俑二字,断不容为此老讳。
彼吴子音之伪撰《三家医案》、《医效秘传》、《温热赘言》,及吴鞠通之《条辨》,则皆奉行此催命灵符,而充作钩魂之大使者也。近贤王氏孟英治案,能不受叶派拘束,不愧一大方家。然《温热经纬》犹于叶氏作应声之虫,模模糊糊,汨没真性,且有温热亦传足经而手经先受之语,亦隐隐为此老魔力吸住,不能自脱,则此老误人之罪,那不上通于天耶?又按叶氏所以倡为三焦之论者,盖亦明知温病、热病,必多阳明在经在腑之症,无如既经一口咬定温热传手不传足,则胃是足经,必不能自圆其说,于是无聊极思,提出三焦二字,冀与六经之说互为雄长。而又恐本作自造无以取信于天下,乃更信口雌黄,伪托河间先有此说,隐隐然以自己所提之肺病、心病归于上焦,而即以世间恒有之阳明胃病归之中焦。
掩耳盗铃,其计不可谓不狡。然自欺欺人,终不能使天下后世不一读河间之书,则河间三焦之语,果何所本,臆说那不立穷?作伪而敢于浓诬古人,直是栽脏陷害手段。陆九芝谓嘉言论温三篇,可剐可杀,愚谓亦当移赠叶老。鞠通不学,竟以谰言作为鸿秘,尤其可笑。然耳食之徒,皆奉此两家,宝若兔园册子,而所谓叶派者,遍于中国。此温热之病在阳明者,所以一病一死,十病十死,而几于百不一愈也。哀哉!
四、温邪上受解
《温热论》曰: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
华岫云曰:风温、湿温之时感者,邪从口鼻而入,故曰上受。若春温之由冬时伏寒藏于少阴者,又非上受也。按伤寒从毛窍而入,温病从口鼻而入,二语世莫不奉为定案矣。其实二者亦皆互有,而总以从毛窍入者为多,南人中焦湿热素盛,一感温邪,即表里合一,遂似全从口鼻而入,亦不察之甚也。若果尽从口鼻而入,何以治法中有汗法乎?本文上受二字,即《内经》邪气在上之义。
附时人陆平一语:
外邪伤人,或袭皮毛,或入口鼻,皆受自表也。近人强指温病必从口鼻入,一若分疆划界。温气必不许从皮毛从者,未免可笑。
五、温热久在一经解
《温热论》曰:伤寒多有变证,温热虽久,总在一经为辨。
此义世皆以手足经释之,非也。伤寒亦有不传经者,但传经者多,温病传经者少。所以然者,寒邪为敛,其入以渐,进一境即转一象,故变证多;温邪为开,重门洞辟,初病即常兼二三经,再传而六经已毕,故变证少也。
六、论吴氏《温病条辨》之误
吴鞠通本顾景文“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之十二字,而为《温病条辨》。自条自辨,可发一笑者也。开卷捏造温病以桂枝汤主之,为仲景原文,继复承《临证指南》暑病门杨姓案云仲景伤寒先分六经、河间温热须究三焦之讹,以喻西昌治瘟之法,谓是刘河间之所以治温。夫河间治法,亦惟六经是言,而三焦二字,始终不见于《六书》。此其两失,已不待言。乃以温病之本在中焦者,先移之于上焦,谓切不可用中焦药。痛哉!中焦之芩、连。而其下即云热邪久羁,劫铄真阴,邪热久羁,肌肤甲错,皆鞠通所自言,皆鞠通自己所告人者。先是自制银翘散(连翘、薄荷、芥穗、银花、竹叶、淡豆豉、桔梗、甘草、牛子)、桑菊饮(杏仁、连翘、薄荷、桑叶、菊花、桔梗、甘草、苇根)两方,即顾景文之辛凉轻剂不名一药,而鞠通为之引申者也;嗣是方名安宫,用犀角、牛黄(即安宫牛黄丸,用牛黄、郁金、犀角、黄连、朱砂、梅片、麝香、珍珠、山栀、雄黄、金箔、黄芩;又清宫汤用玄参心、莲子心、竹叶卷心、连翘心、犀角尖、连心麦冬),方名增液,用玄参、麦冬(即增液汤,用玄参、麦冬、鲜生地),以及一甲二甲三甲之复脉汤(加减复脉汤用炙草、干地、白芍、麦冬、阿胶、麻仁;一甲复脉汤即于加减复脉汤内,去麻仁,加牡蛎;二甲复脉汤即于加减复脉汤内,加牡蛎、鳖甲;三甲复脉汤即于二甲复脉汤内,加龟板)、小定风珠(鸡子黄、阿胶、龟板、童便、淡菜)、大定风珠(白芍、阿胶、龟板、干地、麻仁、五味子、牡蛎、麦冬、炙草、鸡子黄、鳖甲),无非滋腻伤阴,引邪内陷,病至此不可为矣。而因其中焦篇,亦或有偶用芩、连、膏、黄时。凡温病之一用芩、连、膏、黄,无不可去邪撤热者,鞠通又若未尝不知,然苟非布置上焦,则热邪未必久羁,真阴即未定劫铄;苟非诃斥芩、连,则邪热未必久羁,肌肤又未定甲错。顾景文延之数日,鞠通再加缓缓二字,何以必缓缓也,不可解,而实可解也。此所以后乎鞠通者,亦万不肯不用其法也。以滋腻留邪之药,缓缓延之,热邪方盛之时,阴无不伤,病无不死。陶节庵之《一提金》、《杀车锤》、《截江网》,书名之恶极者也;此之一甲、二甲、三甲、定风珠,方名之恶极者也。病何等事,医何等人,顾可儿戏若斯乎?
七、温热病说
温热之屡变而乱其真也,由于伤寒之一变而失其传。风寒诸病由太阳入阳明者,有《伤寒论》在,尚且各自为说。
至温热而漫以为仲景所未言,更不妨别出己见,每先将温病移入他经,或且移作他证,如弈棋然,直无一局之同者。若喻嘉言移其病于少阴肾;周禹载移其病于少阳胆;舒驰远移其病于太阴脾;顾景文移其病于太阴肺;遂移其病于厥阴心包;秦皇士移其病于南方;吴鞠通移其病于上焦;陈素中、杨栗山移其病为杂气;章虚谷、王孟英移其病为外感;尤其甚者,则张介宾、张石顽以及戴天章辈,皆移其病为瘟疫;而石顽又移其病为夹阴。娓娓动听,亦若各有一理也者,而不知阳明为成温之薮,古来皆无异说,皆以《伤寒论》阳明方为治。自夫人欲废阳明方,故必先将阳明病移出阳明外。
非余之故为訾议也,苟其不然,则东扯西拽者,何以必将千古相传之定法,弁髦弃之哉?禹谟曰:宥过无大,刑故无小。
不知而移之,出于无心也,过也,犹可恕也;知而移之,出于有心也,故也,不可言也。潜窥其隐,恐尚不仅为明昧之分,后有作者,或更别有移法,总欲令世人不知有仲景,而乐就其简便之门、新奇之说耳。然此皆将温病移出阳明者,更有明知其在阳明,亦必谓不可用《伤寒》方,而自制一二味药,以为此非仲景所知,其实除此一二味,则仍不离《伤寒论》之葛根、膏、黄。试一问黄坤载、杨栗山辈,于青萍、蚕、蝉外,所用何药,即可见矣。此则暗袭《伤寒》方,而即明斥《伤寒论》,又以不移为移者也。吾愿任斯道之君子,毋为移字诀所误,看得仲景书只宜于寒,而疑《伤寒》之方,真不可用于温热之病,则吾道之幸,亦病家之幸也。
八、伏温论
伏温之病,随经可发,经训昭垂,已无疑义。乃张石顽谓温邪之发必由少阳;陆九芝谓温热病必发于阳明;陈平伯则以肺胃为温邪必犯之地;吴又可又以膜原为温疫伏邪之所。诸家所论,虽亦各有所见,但只举温病之一端,而不可以概温病之全体。至吴鞠通《条辨》,横分三焦,谓凡病温者,必始于上焦手太阴,是以时感风温之证,指为伏气发温之病,彼此混而不分,其背谬为尤甚。学人当本古圣经文,悉心参究,确知温病之发,随经可动,临证时,始有真知灼见,而不至有他歧之惑也。
九、伤寒温热疫邪传入不同
伤寒之邪,自表传里,里证皆表证所侵入;温热之邪,自里达表,表证皆里证所浮越;惟疫邪由膜络中道,随表里虚实,乘隙而发,不循经络传次,亦不能一发便尽。吴又可发明九传,及热结旁流,胶闭而非燥结,皆为特识。且伤寒由气分陷入血分,温热由血分转出气分,故伤寒多始于太阳,温热多始自阳明,或始自少阴。此即热归于气,或归于血之明辨也。
十、辨伤寒温病热病并无传染之理
按《素问 热论》伤寒曰:人之伤于寒也,则为病热,热虽甚不死。其两感于寒而病者,必不免于死。又曰:凡病伤寒而成温病者,先夏至日为病温,后夏至日为病暑。又曰:藏于精者,春不病温。初无传染之说。张仲景曰:《阴阳大论》云: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耳。四时之气皆能为病,以伤寒为毒者,以其最成杀厉之气也。中而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孙真人作肌骨之中)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热极重于温也。是以辛苦之人,春夏多为温热病,皆由冬时触寒所致。又曰:十一月、十二月,寒冽已严,为病则重。迥考《素问》、仲景及诸家之论,皆云冬时触冒寒毒所致,非是猝然传染也。
十一、辨景岳混瘟温为伤寒之误
景岳曰:近或有以温病热病谓非真伤寒者,在未达其义耳。又曰:瘟疫本即伤寒,无非外邪之病,但染时气而病,无少长率相似者,是即瘟疫之谓。
《内经》以温暑病有类伤寒,故曰伤寒之类。既明言伤寒之类,不竟言伤寒。何不竟言伤寒,而曰病温、病热?景岳于经义尚未详悉,抑有意欲毁河间,故将经义涂抹耶。又瘟疫乃时行传染不正之气为病,何得云本即伤寒,无非外邪之病?既云伤寒,乃外之寒邪所袭,而病自表传里。,既云但染时气而病,则非伤寒也,此言殊谬,春温之病,冬令寒邪,郁伏火气,至春得风寒所触,自内而发外,从春令,故曰温病。瘟疫病,乃感受时行不正之气而病,所以传染少长相似者,不论四时皆有之。景岳于瘟疫、伤寒、温病、热病,尚未清爽,用药惟投温散发表出汗,治法大谬。
十二、论温热四时皆有
温热,伏气病也,通称伏邪。病之作,往往因新感而发,所谓新邪引动伏邪也。因风邪引动而发者,曰风温(或曰风火);因寒邪引动而发者,曰冷温(或曰客寒包火);因暑邪引动而发者,曰暑温(或曰暑热);因湿邪引动而发者,曰湿温,(或曰湿遏热伏)。若兼秽毒者,曰温毒,其症有二,一为风温时毒,一为湿温时毒。此以兼症别其病名也。其发于春者,曰春温,(或曰春时晚发);发于夏者,曰夏热,(或曰热病);发于秋者,曰秋温(或曰秋时晚发,或曰伏暑);
发于冬者,曰冬温,(或曰伏暑冬发)。此以时令别其病名也。其病萌于春,盛于夏,极于秋,衰于冬。间亦有盛发于春冬者,然总以盛发于夏秋为多。何则?春冬空气清洁,轻气多而炭气少,故其为病,亦清邪多而浊邪少,除新感症外,即有因伏邪而病纯热无寒者,但为温病而已;兼寒者,但为冷温而已;兼风者,但为风温而已。虽间有时行温毒,然亦以风毒居多。夏秋空气最浊,水土郁蒸之气,每被日光吸引而蒸发,发于首夏者,曰霉雨蒸,发于仲夏者,曰桂花蒸。
其为病也,皆水土秽气杂合而成。人但以暑湿赅其病之本,贪凉饮冷赅其病之标,而不知夏秋水土郁蒸,湿中有热,热中有湿,浊热粘腻,化生霉菌,故谓之湿温。(按此非时令病之湿温,乃湿温时疫也。即西医所谓之伤寒,亦曰肠热症,又曰肠窒扶斯)亦谓之湿热,西医谓之霉毒气,害人最广,变症最繁,较之风温、冷温、暑温三症,尤多而难治。英医合信氏云:空气干热不伤人,惟湿热最伤人。因低洼地土,或蕴有死水之潜热,或积有腐烂之草木,(此即水土秽气,化生霉菌之原因),后得六十度热表之日光,接连晒之,其霉毒气乃勃发,故在东南热地,夏秋之交,其毒尤甚。可见湿温、湿热,为有形粘腻之邪,西医不为无见。呜呼!人在气交之中,一身生气,终日与秽气相争战,实则与微生物相争战,不知不觉中,伏许多危险之机,可不惊且惧哉?
十三、论伏气春温
春温一症,由冬令收藏未固,昔人以冬寒内伏,藏于少阴,入春发于少阳,以春木内应肝胆也。寒邪深伏,已经化热,昔贤以黄芩汤为主方,苦寒直清里热。热伏于阴,苦味坚阴,乃正治也,知温邪忌散,不与暴感门同法。若因外邪先受,引动在里伏热,必先辛凉以解新邪,继进苦寒以清里热。
十四、春温有二
春温病有两种:冬受寒邪不即病,至春而伏气化热外发者,名曰春温,若春令太热,外受时邪而病者,此感而即发之春温也。辨症之法:伏气春温,初起但热不寒而口渴,此自内而发出于外也;感而即发之春温,初起微寒,后则但热不寒,此外犯肺卫者也。
附时人陆平一语:
五气皆有新感、伏邪,惟寒邪独化热而出,余邪皆仍本气发出,此为异耳。
十五、温热提要
俞东扶曰:今之所谓伤寒者,大概皆温热病耳。仲景云: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在太阳已现热象,则麻、桂二汤必不可用,与伤寒迥别。《内经》云:热病者,皆伤寒之类也。是指诸凡骤热之病,当从伤寒例观。二说似乎不同,因审其义,盖不同者在太阳,其余则无不同也。温热病只究三焦,不讲六经,此是妄言。仲景之六经,百病不出其范围,岂以伤寒之类,反与伤寒截然两途乎?叶案云:温邪吸自口鼻。此亦未确,仲景明云伏气之发,李明之、王安道俱言冬伤于寒,伏邪自内而发,奈何以吴又可《温疫论》牵混耶?惟伤寒则足经为主,温热则手经病多。如风温之咳嗽息鼾,热病之神昏谵语,或溏泻粘垢,皆手太阴肺,手厥阴心包络,手阳明大肠现证。甚者喉肿肢掣,昏蒙如醉,躁扰不宁,齿焦舌燥,发斑发颐等症。其邪分布充斥,无复六经可考,故不以六经法治耳。就予生平所验,初时兼挟表邪者最多,仍宜发散,如防、葛、豉、薄、牛蒡、杏仁、滑石、连翘等,以得汗为病轻,无汗为病重。如有斑,则参入蝉蜕、桔梗、芦根、西河柳之类;如有痰,则参入土贝、僵蚕、栝蒌、橘红之类;如现阳明证,则白虎承气(生石膏、大黄、知母、甘草、鲜荷叶、芒硝);少阳证,则小柴胡(柴胡、半夏、人参、甘草、黄芩、生姜、大枣)去参、半,加花粉,知母,〔璜按少阳证因于温暑者,雷少逸清营捍疟法(连翘、竹叶、扁豆衣、青蒿、木贼、黄芩、青皮、西瓜翠衣)较稳;〕少阴证,则黄连阿胶汤(黄连、茯苓、阿胶)、猪苓汤(猪苓、茯苓、泽泻、滑石、阿胶)、猪肤汤〔猪肤、白粉(即粉锡,一名铅粉)、白蜜〕;俱宗仲景六经成法有效。但温热病之三阴证多死,不比伤寒。盖冬不藏精者,东垣所谓肾水内竭,孰为滋养也。惟大剂养阴,佐以清热,或可救之。养阴如二地、二冬、阿胶、丹皮、玄参、人乳、蔗浆、梨汁;清热如三黄(黄连、黄芩、大黄)、石膏、犀角、大青、知母、芦根、茅根、金汁、雪水、西瓜、银花露、丝瓜汁,随其对证者选用。若三阴经之温药,与温热病非宜。亦间有用真武(附子、白术、茯苓、白芍、生姜)、理中(白术、人参、干姜、甘草)者,百中之一二而已。大抵温热病最怕发热不退,及痉厥昏蒙。更有无端而发晕,及神清而忽间以狂言者,往往变生不测。遇此等症,最能惑人,不比阳证阴脉,阳缩舌卷,撮空见鬼者,易烛其危也。要诀在辨明虚实,辨得真,方可下手。然必非刘河间、吴又可之法所能救,平素精研仲景《伤寒论》者,庶有妙旨。至如叶案之论温热,有邪传心包,震动君主,神明欲迷,弥漫之邪,攻之不解,清窍既蒙,络内亦闭,豁痰降火无效者,用局方至宝丹(犀屑、玳瑁屑、琥珀、朱砂、雄黄、龙脑、麝香、牛黄、安息香、银箔、金箔)、或紫雪(黄金、寒水石、石膏、滑石、磁石、犀角、羚羊、沉香、木香、升麻、玄参、公丁香、甘草、朴硝、硝石、麝香、辰砂)、或牛黄丸(牛黄、黄连、大黄、麦冬、朱砂、麝香、栀子、牙硝、川芎、黄芩、甘草),宗喻氏芳香逐秽宣窍之说,真足超越前贤,且不蹈用重药者一匙偶误、覆水难收之弊也。
璜按俞氏此论,确切不移。其间有云无端发晕,神清而忽间以狂言者,往往变生不测,因此症神气半明半昧,察其舌色淡红而近紫,苔甚薄,或无苔,死期每在五日之间,余于临证见之屡矣。此症在西医,为延髓神经被细菌所侵害也。
十六、温暑提纲
夫六气伤人,为病各异,必辨其为何气之邪,治之方无错误。如寒为阴邪,伤人之阳,热为阳邪,伤人之阴,二者冰炭,尤当辨别。是以温病初起,治法与伤寒迥异;伤寒传里,变为热邪,则治法与温病大同。兹细详温病源流,当辨别而分治者有五:一曰春温、二曰风温、三曰暑温、四曰湿温、五曰瘟疫。
春温者,经曰冬伤于寒、春必温病;又曰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此因伏气之邪,发为春温病也。王叔和《伤寒例》曰:冬伤寒邪,藏于肌肤,至春发为温病,至夏发为热病,热病重于温也,是故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病者,因冬伤寒邪所致也。乃吴又可《温疫论》云:世所称温病,即属瘟疫,古无瘟字,后世以温去“ ”加“ ”为瘟,不可以字异,而谓别有温病也,温者融和之气,长育万物,岂能为病?且言冬伤寒邪,藏于肌肤,人身气血流行,稍有窒碍,即为不安,岂有邪藏肌肤,全然不觉,至春至夏,始得发病耶?
余按叔和之言,原本经旨,并非臆说。而又可之论,似乎近理,而实不明六气阴阳变化之道。直辟经文为非,谬指温病为瘟疫,殊欠究心故也。夫经言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春伤于风,夏为飧泄;夏伤于暑,秋为 疟;秋伤于燥,冬生咳嗽。统论四时,皆有伏气之邪发病。若谓冬伤寒而春发病为非,则春伤风,夏飧泄、夏伤暑,秋 疟等,岂皆非欤?
每见秋冬时,伏暑邪发,为疟痢等病者,比比皆是,又可岂未之见耶?又如《素问》论温疟云:得之冬中于风,邪藏骨髓,至夏受暑邪,发为温疟。《灵枢 岁露编》云:冬至中虚风贼邪,入客于骨而不发,至立春阳气发,腠理开,又中虚风,民多病暴死。若此论伏邪者,非独一端,又可岂未读耶,何不思之甚也!又如人之痘毒,未发时,毫无影响,一旦触发,势多凶暴,往往损命。可见人身脏腑经络,虽气血周流,当其邪伏,全然不觉,其理有难究诘者,又可执区区浅见,安可论《内经》奥旨哉?譬犹匪类匿人间,暂不为恶,莫知其为匪也。然其野狼子野心,终至扰害闾阎,必俟歼除净尽,而后良民始安耳。
今试论春温之理以质之。盖冬为太阳寒水司令,故伤风寒者,多从太阳经始。太阳主一身之表,与肺同为皮毛之合,邪由皮毛而入,故身热头痛者,太阳经证也;鼻鸣干呕、或喘者,肺气被遏也。但人体质有强弱,受邪有重轻,凡邪重而体强者,则伤太阳经,为麻黄、桂枝汤证;体弱者,邪从太阳直入少阴,为四逆、白通汤证。以二经为表里,经脉连接故也。如体弱而邪轻者,以外卫不固,邪亦入阴,仲景曰: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也。或其邪轻,止见脉微细欲寐,而无吐利厥逆等重证。内气既和,饮食或亦如常,不但伤邪者不觉,即延医视之,审无他故,惟脉弱欲寐,必认作疲倦,助其元气而已。又当冬令归藏之候,其邪从经入络,经直络横,气血流转于经,邪伏于络,则不觉也,即经所谓邪藏肌肤者耳。且如风为阳邪,性动而疏泄,如桂枝汤证,以风重于寒,故脉缓而有汗,岂非风性疏泄乎?寒为阴邪,性静而凝敛,如麻黄汤证,以寒重于风,故脉紧而无汗,岂非寒性凝敛乎?若但伤于寒而无风,以冬令之收藏,受阴邪之凝敛,则伏而不显,必待春阳鼓动而后发,如冰之凝,非阳不化。由是推之,不独体弱邪轻者为然,凡贫苦力食之人,衣单耐寒,日逐积蓄,其脏气固密,邪不能干,则伏于脉络,至其发病,热势倍重,为因邪与元气,究非同类。伏于少阴,与肾阳郁蒸,寒化为热,至春少阳气升,热邪随发,或云春必病温。其蓄之愈久,则热发愈重,理势必然。叔和云:辛苦之人,春夏多温热病者,因冬伤寒邪所致。良非虚语也。其冬不藏精之人,本体阴伤,至春阳旺,阴不胜阳,必致温病,类乎内伤。若兼伏邪,其病尤重。然皆为春发之病,均名春温也。
风温者,冬至一阳来复,则阳进阴退,立春以后,阳气渐旺,由温而热。若又可所言,温和之气,原不病患。殊不思《灵枢经》云:虚风贼邪,四时皆有,人感虚风,而当温暖之候,即成温病,故方书称为风温。经曰:风者,百病之长也。善行而数变,至其变化,乃为他病也。由是见外邪为病,常二三气杂合而成,多因于邪风,风气鼓荡,众气随之而伤人,故风为诸邪领袖,而称百病之长。然风即阴阳之化气,故温和之阳风则生物,杀厉之阴风则戕物,而有时令方位之宜否。若非其时令方位而来者,虽非杀厉,亦为虚风贼邪,伤人致病,故四时皆有邪风。而春令温暖,又为风木主令,故风温之病,较三时为多。若方书所称温热、冬温等名,皆可以风温二字赅之。盖冬令温和,未必为病,必中邪风,而成温病,温重即成热病,是以不须另分名目也。
暑温者,《素问 热论篇》曰:凡病伤寒而成温者,先夏至日为病温,后夏至日为病暑,暑当与汗皆出,勿止。此虽同论伏气之病,但自夏至一阴来 ,阳气渐退,长夏湿土司令,湿土与相火合气,乃名为暑。暑者阳盛于外,而阴长于内,若 卦而至 至否,阴长之象也。如人本有伏气之邪,蓄热已深,而发病于暑湿之令,热自内出,蒸汗外流,清其内热,则汗自止。若止其汗,则热反不泄,故不可止。而内热亦随汗解。若无伏气,而但感暑令热邪,体质多火者,热从火炽,湿随汗去,是暑而偏于火盛,皆名暑温也。兼伏气者,病必倍重。尝见有发病一二日,即昏狂大渴,吐血衄血者。若仅感时令之热,而非蓄邪深重,何至如此迅暴,即叔和所云,冬伤寒邪,至夏变为热病,热病重于温者是也。
湿温者,夏感暑湿,及四时温病,而体质阳虚多湿者,则热为湿遏,不能宣达,湿因热蒸,蕴酿胶粘,故最淹缠难愈。或胸腹满闷;或体重酸痛;或为疟疾;或为泻痢;或为黄胆;或为痹肿。变证多端,皆湿热为病,是名湿温也。
以上四证,源流不同,各当辨别而治。至于瘟疫,又属大异,盖由五运六气,主客流行,互相克制,或兼秽污之气,蕴酿而成,故其病邪,较风温等为重。考《素问 六元正纪大论》曰:辰戌之岁,初之气,地乃迁,气乃大温,民乃厉,温病乃作;卯酉之岁,二之气,阳乃布,物乃生荣,厉大至,民善暴死;丑未之岁,二之气,大火正,物承化,温疠大行,远近咸若,湿蒸相薄,雨乃时降;己亥之岁,终之气,流水不冰,地气大发,其病温疠。
按古无瘟字,温瘟义同。所谓厉者,状其气之暴厉,而与寻常有别,即后世所称瘟疫也。瘟疫发病,往往一方相类,如经所云:远近咸若也。由是可知瘟疫一证,固非吴又可所创论,《内经》已历历言之,仍不出六气错杂所致。而与温病不同者,在厉之一字,岂可谓温病即瘟疫乎?又可复言风寒暑湿等,为天地之常气,瘟疫乃天地别有一种厉气,竟谓瘟疫与六气无涉者,岂天地间六气以外,更有他气,轩歧不知,而又可独知之乎?可见不明六气变化之理,遂亦不辨伏气发病。将春温风温等,概指为瘟疫,既悖经旨,而误后学,其害多矣,可不辨乎?方书又有温毒之名,亦即《经》云温疠之意。曰厉,曰毒,不过状其邪之凶暴,即瘟疫一类,不必另立名目,以省繁惑也。六气中,惟燥金之气多由风热风寒所化,或其人阴虚多火,易成热燥,如《经》云:秋伤于燥,冬生咳嗽。肺热叶焦,发为痿 之类,当宜清润养阴。
若体质多寒,而成寒燥,则宜温润,如麻黄汤中用杏仁,以润肺燥之类也。除正伤寒遵仲景成法外,其四时杂感,或不出如上所叙五证,而五证所化之病,如疟、痢、疸、痹、痧、胀之类,不一而足。既知病邪源流所自,辨六气变化之理、气血虚实之殊,则权衡论治,自不至于混淆谬误。管见所及,聊陈端绪,尚望海内明贤,诲正为幸。
十七、论温热与风寒各异
一辨其气之异。风主疏泄,寒主凝涩,二气虽有不同,然初皆冷而不热,其中人也,郁而不宣,方其初受在表,自宜温散。麻黄汤、桂枝汤、葛根汤、苏羌饮等方,皆散寒之剂,非解热之剂也。温热由伏气而成,热而不冷,其伤人也,立蒸而腐败,初起即宜凉解。栀豉汤(山栀、淡豆豉)、葛根芩连汤(葛根、黄芩、川连、炙草)、麻杏石甘膏(麻黄、杏仁、生石膏、炙草)、黄芩汤、葳蕤汤(玉竹参、麻黄、杏仁、川芎、青木香、白薇、独活、炙草)、六神通解散(麻黄、生石膏、苍术、黄芩、滑石、甘草、淡豆豉、葱白)等方,皆解热之剂,非散寒之剂也。以解热之剂治风寒,轻则寒中呕利;重则阳陷厥逆。以散寒之剂治温热,轻则衄渴谵妄;重则枯竭亡阴。此气之不可不辨也。
二辨其受之异。风寒从表入里,自皮毛而肌腠,而筋骨,而胸膈胃肠,一层渐深一层,不能越此入彼,故汗不厌早,下不厌迟。为散为和,浅深毫不可紊。以其气皆属冷,必待寒化为热,邪敛入内,方可攻下凉解,否则虚其里气,反引表邪内陷,而成结胸痞利诸症。湿温从膜原而发,温热从血络而发,先踞膜络之中,必内溃而后变九传,由里出表虽出表而里未必全无邪恋,经过之半表,亦未必不为邪伤,故下不厌早,汗不厌迟。为和为解,浅深必不可拘。以其气皆属热,热能作蒸,不必郁变,而此蒸即带彼热,未出表而误温之,始则引热毒燎原,而为斑衄狂喘,末传则伤真阴,为枯槁沉昏厥逆诸危候矣。
三辨其传经之异。温热传经,与风寒不同。风寒从表入里,故必从太阳而阳明,而少阳,而入胃;若温热则邪从中道,而或表或里,惟视人何经之强弱为传变。故伏邪之发,有先表后里者,有先里后表者,有但里不表者,有表而再表者,有里而再里者,有表里偏胜者,有表里分传者,有表里分传而再分传者,有表里三焦齐发者,此谓九传。医必先明九传之理由,而后能治伏邪。试言其要,风寒从表入里,必待渐次闭郁而传变,故在表时不必兼见里症,入里后不必复见表症;温热本从里出表,故见表症时,未有不兼见一二里症者,亦未有不兼见一二半表半里症者。且温热属蒸气,表而里,里而表,原是不常。有里症下之而其邪不尽,仍可出表者;有谵妄昏沉之后,病愈数日,复见头痛发热,复从汗解者,此所谓表而再表,风寒必无是也。更有下症全具,用下药后,里气通而表亦达,头痛发热得汗而解,胸闷心烦暂从疹斑而解,移时复见舌黑心闷,腹痛谵妄,仍待大下而后愈者,此所谓里而再里,风寒必无是也。若夫表里分传,三焦齐发之症,风寒十无一二,温热十有六七,但据传经之专杂为辨。初起专见一经症者属风寒,初起杂见二三经症者属温热;日久而渐传者属风寒,一日骤传一二经,或二三经者属温热。则虽病有变态,而风寒不混于温热,温热不混于风寒,施治自无误矣。
十八、论温热症辨似要义
凡病俱以虚实寒热四字为大纲,温热症何独不然?但虚实寒热之真者易辨,似者难辨。有实症似虚,虚症似实,热症似寒,寒症似热者,不可不细辨也,故特逐论而详述之。
所谓实症似虚者,即以表症论之,头痛发热,邪在表也。其脉当浮,症当无汗,而反自汗,脉无力,用发表药,而身反疼痛,则似虚矣。故人惑于多自汗,而误用桂枝汤者有之;惑于脉无力,而引仲景《太阳篇》发热恶寒脉微弱为无阳,而误用小建中汤者有之;惑于身疼痛,而引仲景若不瘥,身体疼痛,当温其里,误用四逆汤者有之。不知伏邪之在表,其自汗者,邪热自里蒸出于表,非表虚也;其脉无力者,热主散漫,散漫则脉软,非比寒主收敛而脉紧也;身体反疼者,伏邪自里而渐出于表,非比阳虚不任发表也。此在表之实症似虚者也。
又以半表半里论之,寒热往来,胸胁满,邪在半表半里也。其脉当弦,其口当渴,而脉反沉,口不渴,则似寒矣。
故人惑于脉沉,而以胸胁满为太阴,口不渴为内寒,而误用理中汤,不知伏邪之半表半里,其脉沉者,邪伏于膜原而未出表,故脉不浮,非阳虚也。其不渴者,邪未传变,未入胃腑,故不能消水,非内寒也。此半表半里之热症似寒者也。
又以里症论之口燥咽干不得卧,邪在里。其脉当洪,其身当热,其盒饭结,而脉反沉微涩弱,身反四肢厥冷,大便自利,则全似虚寒矣。人惑于脉微涩弱,而用参 者有之;惑于厥逆,而用桂附者有之;惑于自利,而用参、术、干姜者有之。
不知伏邪在里,其脉沉微涩弱者,乃邪热结于肠胃,气不达于营卫也;其身反厥冷者,邪热结于里,而不达于外,气结于下,而不通于上也;其自利者,乃热结旁流也。此在里之实症似虚、热症似寒者也。
总之,温热为伏火,与风寒之寒因大异。故脉症虽有似虚似寒之时,而一一辨其为温热症,则属邪盛而反见虚寒之假象,明眼人不当为其所惑也。
所谓虚症似实者,即以表症论之,头痛、发热、身疼痛、自汗、脉浮大,邪在表也。而屡用清凉表散,其症不减者,非药力之不专,乃正气不能使药力达表,阴液不能随阳气作汗也。此伏邪在表时,虚症之似实者也。气虚者,加参 于表药中即汗;阴虚者,加润剂于表药中即汗。若不知其气血之两亏,而宣表不已,势必暴厥而脱。
更以半表半里论之,胸胁满、耳聋、呕吐、如疟状、脉弦,邪在半表半里也。而屡用和解消导,其症更加者,非药力之不到,乃中焦脾胃伤而气不运,肝阴伤而火更燥也。此伏邪在半表半里时,虚症之似实者也。必合四君、六君(人参、白术、茯苓、甘草、姜、枣,为四君子汤,加陈皮、半夏,名六君子汤)于和解药中,合四物(当归、生地、芍药、川芎)于清解药中,始能战汗而解。若更消导清解不已,必至胃气绝而死。
更以里症论之,舌苔黄黑裂燥芒刺、胸腹胁脐硬痛,大小便闭、六脉数大,邪在里也。而屡用攻利药,或总不得利,或利后愈甚,乃正气不能传送肠胃,血液不能滋润肠胃,非药力之不峻也。此伏邪传里时,虚症之似实者也。气虚者,助胃以资传送;血枯者,养阴以藉濡滑。气行津化,方得通利。若不知其亏竭,而恣意攻利,必昏沉痿顿而死。
总之,药不中病,则伤正气。伤其下,则正气浮越而上逆;伤其中,则正气虚散而外越。脉症虽有似实似热之时,而一询其来路,若已治之太过,则属气从内夺,正气夺则虚,明眼人当不为其所惑也。
夫一症而虚实互异,用药稍误而生死攸分,将以何者为辨症之把柄乎?曰:以下列五辨法辨之,则了然矣。而更以曾经误治、与未经误治,辨其伏邪之为实为虚,为实中夹虚,为虚中夹实,则得其大纲,而更得其细目,然后似是而非之症,断不能惑矣。余于各论条下,每症细辨其虚实,而此先详言以通论之者,则以散见诸条,尚恐忽略,故首先总论其吃紧处也。至若寒极似热,则惟伤寒诸症有之,而为温热症之所绝无,故不论及。
十九、论温热五种辨法
一辨气:风寒之气,从外收敛入内,病无蒸气触人。间有作蒸气者,必待数日后,转入阳明腑症之时。温热及湿温症,其气从中蒸达于外,病即有蒸气触人,轻则盈于床帐,重则蒸然一室,以人身脏腑气血津液,得寒气则内敛,得火气则上炎。温热火气也,人受之自脏腑蒸出于肌表,气血津液逢蒸而败,因败而溢,溢出有盛衰,充达有远近,非鼻观精者不能辨之。辨之既明,治之毋惑。知为温热而非伤寒,则凡于头痛发热诸表症,不得误用辛温发散,于诸里症当清当下者,亦不得迟回瞻顾矣。
二辨色:风寒主收敛,敛则结,面色多绷结而光洁;温热主蒸散,散则缓,面色多松缓而垢晦。人受蒸气,则津液上溢于面,头目之间多垢滞,或如油腻,或如烟熏,望之可憎者,皆温热之色也。一见此色,虽头痛发热,即不得用辛热发散。一见舌黄烦渴诸里症,即宜攻下,不可拘于下不厌迟之说。
三辨舌:风寒在表,舌多无苔,即有白苔,亦薄而滑,渐传入里,方由白而黄,转燥而黑。温热一见头痛发热,舌上便有白苔,且浓而不滑,或色兼淡黄,或粗如积粉,或兼二三色,或白苔即燥。又有至黑不燥,则以兼湿挟痰之故,然必按之粗涩,或兼有朱点有罅纹,不可误认为里寒阴结也。治温热者,能先于表症辨之,不用辛温发散,一见里症,即用清凉攻下,斯得之矣。
四辨神:风寒之中人,令人心知所苦,而神自清,如头痛寒热之类,皆自知之。至传里入胃,始或有神昏谵语之时,缘风寒为病,其气不昏而神清。温热初起,便令人神情异常,而不知所苦,大概烦躁者居多,甚或如痴如醉,扰乱惊悸。
及问其何所苦,则不自知,即间有神清而能自知者,亦多梦寐不安,闭目若有所见,此即谵语之根也。或亦以始初不急从凉散,迁延时日,故使然耳。
五辨脉:温热之脉,传变后与风寒颇同,初起时与风寒迥别。风寒从皮毛而入,一二日脉多浮,或兼紧兼缓兼洪,无不浮者。传里始不见浮脉,然其至数亦清楚,而不模糊。温热从中道而出,一二日脉多沉。迨自里出表,脉始不沉而数。或兼弦,或兼大,然总不浮,其至数则模糊而不清楚。凡初起脉沉迟,勿误作阴症。沉者,邪在里,迟者,邪在脏也。脉象同于阴寒,而气、色、舌苔、神情,根据前诸法辨之,自有不同者,或数而无力,亦勿作虚视,因其热蒸气散,脉自不能鼓指,但当解热,不当补气。受病之因各殊,故同脉而异断。
二十、温热有外感有伏邪
太阳病,发热而渴为温病,是少阴伏邪、出于太阳,以其热从内发,故渴而不恶寒。若外感温病,初起却有微恶寒者,以风邪在表也;亦不渴,以内无热也;似伤寒而实非伤寒,如辨别不清,多致误治。
二十一、论温病与伤寒病情不同治法各异
冬月伤寒,邪由皮毛而入,从表入里。初见三阳经证,如太阳病,则头项强痛而恶寒之类。三阳不解,渐次传入三阴。其中有留于三阳而不入三阴者;有结于胃腑而不涉他经者;亦有不必假道三阳而直中三阴者。凡此伤寒之证,初起悉系寒邪见象。迨发作之后,渐次化热内传,始有热象。故初起治法,必以通阳祛寒为主。及化热之后,始有泄热之法。
此伤寒病之大较也。若夫温病,乃冬时寒邪伏于少阴,迨春夏阳气内动,伏邪化而为热,由少阴而外出,如邪出太阳,亦见太阳经证,其头项强痛等象,亦与伤寒同。但伤寒里无郁热,故恶寒不渴,溲清无内热;温邪则标见于外,而热郁于内,虽外有表证,而里热先盛,口渴溲黄,尺肤热,骨节疼,种种内热之象,皆非伤寒所有。其见阳明、少阳,见症亦然。初起治法,即以清泄里热,导邪外达为主,与伤寒用药一温一凉,恰为对待。盖感寒随时即发,则为伤寒,其病由表而渐传入里;寒邪郁久化热而发,则为温病,其病由里而郁蒸外达。伤寒初起,决无里热见证;温邪初起,无不见里热之证。此伤寒温病分证用药之大关键,临证时能从此推想,自然头头是道矣。
二十二、论伏气发温与暴感风温病源不同治法各异
冬时伏邪,郁伏至春夏,阳气内动,化热外达,此伏气所发之温病也。《内经》云: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又云:凡病伤寒而成温者,先夏至日为病温,后夏至日为病暑。《难经》云:伤寒有五,有温病,有热病。《伤寒论》云: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凡此皆指伏邪所发之温病言也。另有一种风温之邪,当春夏间,感受温风,邪郁于肺,咳嗽发热,甚则发为痧疹,《内经》所谓风淫于内,治以辛凉;叶氏《温热论》所谓温邪上受,首先犯肺者,皆指此一种暴感风温而言也。伏气由内而发,治之者以清泄里热为主。其见证至繁且杂,须兼视六经形证,乃可随机立法。
暴感风温,其邪专在于肺,以辛凉清散为主。热重者兼用甘寒清化。其病与伏温病之表里出入,路径各殊,其治法之轻重深浅,亦属迥异。近人专宗叶氏,将伏气发温之病置而不讲,每遇温邪,无论暴感伏气,概用叶氏辛凉轻浅之法,银翘、桑菊,随手立方,医家病家,取其简便,无不乐从;设有以伏气之说进者,彼且视为异说,茫然不知伏温为何病,嗟乎!伏温是外感中常有之病,南方尤多,非怪证也;其病载在《内经》、《难经》、《伤寒论》诸书,非异说也。临证者竟至茫然莫辨,门径全无,医事尚堪问哉?
二十三、论伏邪外发须辨六经形证
《伤寒绪论》曰:初发病时,头项痛、腰脊强、恶寒,足太阳也;发热面赤、恶风,手太阳也;目疼鼻干、不得卧,足阳明也;蒸热而渴,手阳明也;胸胁满痛,口苦,足少阳也;耳聋及病寒热往来,手少阳也;腹满自利而吐,足太阴也;口干津不到咽,手太阴也。脉沉细,口燥渴,足少阴也。舌干、不得卧,手少阴也;耳聋囊缩、不知人事,足厥阴也;烦满厥逆,手厥阴也。《医略》曰:太阳之脉,上连风府,循腰脊,故头项痛,腰脊强;阳明之脉,挟鼻络于目,故身热目疼,鼻干、不得卧;少阳之脉,循胁络于耳,故胸胁痛而耳聋;太阴脉布胃中,络于嗌,故腹满而嗌干;少阴脉贯肾,络于肺,系舌本,故口燥舌干而渴;厥阴脉循阴器,而络于肝,故烦满而囊缩。凡外感病,无论暴感伏气,或由外而入内,则由三阳而传入三阴;或由内而达外,则由三阴而外出三阳。六经各有见证,即各有界限可凭。治病者,指其见证,即可知其病之浅深;问其前见何证,今见何证,即可知病之传变。伤寒如此,温病何独不然?《素问 热病篇》、仲景《伤寒论》,均以此立法。圣人复起,莫此易也。近贤叶氏,始有伤寒分六经,温病分三焦之论,谓出河间,其实温热病之法,至河间始详,至温病分三焦之论,河间并无此说,其书具在,可覆按也。厥后吴鞠通着《温病条辨》,遂专主三焦,废六经而不论。殊不知人身经络,有内外浅深之别,而不欲使上下之截然不通也。其《上焦篇》提纲云:凡温病者,始于上焦,在手太阴。试观温邪初发者,其果悉见上焦肺经之见证乎?即或见上焦之证,其果中、下焦能丝毫无病乎?鞠通苟虚心诊视,应亦自知其说之不可通矣。况伤寒、温热为病不同,而六经之见证则同,用药不同,而六经之立法则同,治温病者,乌可舍六经而不讲者哉?
二十四、论温热伏气与新感不同
新感温热,邪从上受,必先由气分陷入血分,里症皆表症侵入于内也。伏气温热,邪从里发,必先由血分转出气分,表症皆里症浮越于外也。新感轻而易治,伏气重而难疗,此其大要也。
谓予不信,请述陆氏九芝评孟英之言曰:仲景所论温热,是伏气。天士所论温热,是外感,故以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十二字,揭之篇首,以自别异。果如其说,则所称温热者,即俗所谓小风温、小风热,如目赤、颐肿、喉梗、牙疼之类,却只须辛凉轻剂,其病立愈。更述薛瘦吟之言曰:凡病内无伏气,纵感风寒暑湿之邪,病必不重,重病皆新邪引发伏邪者也。但伏气有二:伤寒伏气,即春温夏热病也;伤暑伏气,即秋温冬温病也。邪伏既久,血气必伤,故治法与伤寒伤暑正法大异。且其气血亦钝而不灵,故灵其气机,清其血热,为治伏邪第一要义。第其间所伏之邪,有微甚,有浅深;人之性质,有阴阳,有强弱,故其中又有轻重之分焉。医必识得伏气,方不至见病治病,能握机于病象之先。然非熟于亢害承制之理,亦岂能测未来之病乎?然非谓司天运气也,雨 寒燠,在在留心,久当自悟耳。
由是观之,同一温热症,而新感之与伏气,病所之浅深不同,病情之轻重不同,病机之安危不同,故其疗法,亦因之而不同。
二十五、温热暑各伏气有兼邪
伏气温病,有兼风兼寒兼湿兼毒之不同;伏气热病,有兼暑兼湿兼燥之不同。惟伏暑之邪,古无是说,至深秋而发者,始见于叶氏《指南》。霜未降者轻,霜既降者重,冬至尤重。然竟有伏至来春始发者,由于秋暑过酷,冬令仍温,收藏之令不行,中气因太泄而伤,邪热因中虚而伏,其绵延淹滞,较《指南》所论更甚。调治之法则尤难,非参 所能托,非芩连所能清。惟藉轻清灵通之品,缓缓拨醒其气机,疏通其血络,始可十救一二。若稍一呆钝,则非火闭,即气脱矣。
二十六、温暑伏气证状
伏气温病,自里出表,乃先从血分,而后达于气分。故起病之初,往往舌润而无苔垢。但察其脉软,而或弦或微数,口未渴,而心烦恶热,即宜投以清解营阴之药。迨邪从气分而化,苔始渐布,然后再清其气分可也。伏邪重者,初起即舌绛咽干,甚有肢冷脉伏之假象,亟宜大清阴分伏邪,继必浓腻黄浊之苔渐生,此伏邪与新邪先后不同处。更有伏邪深沉,不能一齐外出者,虽治之得法,而苔退舌淡之后,逾一二日,舌复干绛,苔复黄燥,正如抽蕉剥茧,层出不穷,不比外感温邪,由卫及气,自营而血也。秋月伏暑证,轻浅者邪伏膜原,深沉者亦多如此。苟阅历不多,未必知其曲折乃尔也。
二十七、伏气温病论
伏气温病,本冬伤于寒。后人论伤寒由表入里,温病自上而下,欲撇去伤寒,独开生面以论温,而不自知其无知妄作,不但于仲景经文,未明经旨,并于《内》、《难》二经所论温病,概不符合。此乃无根之学说,不足道也。仲景论伤寒:有寒邪伤经,由经传经者;有寒邪伤表,由表入里者。寒邪入里,先入胸为胸满;由心而入心下为心下痞;由心下而入腹中为胀满。其病皆自上而下。伏气温病,本冬伤于寒,寒邪伏于骨与肩背之膂筋,至春,病随气化,由筋骨而出走肌肉,化为温病;由肌肉外达皮毛,发为热病。伏寒化温,自里出表,乃人身之气,随时变化使然。所谓自上而下者,乃人之胃气,不能使邪气外解,则邪气入里,由上焦而入中焦,甚则深入下焦。其病由卫入营,由表入里也。夫病之所以由表入里,自上而下者,皆人之气化使然,非病能使然。寒邪从毛窍入,温邪亦从毛窍入,不得以温邪为从口鼻入,不能从毛窍入也。何也?人之口鼻呼吸,毛窍亦呼吸,病气随呼吸入人身,固无分乎寒与温也。惟瘟疫传染,地气为病,秽浊气味,由口鼻入耳。
伏气者,正邪也。冬以寒为正邪;春以风为正邪;夏以暑为正邪;长夏新秋以湿为正邪。正邪能伏,虚邪、实邪、微邪、贼邪,皆不能伏也。六气伤人,合于四时,只论风寒暑湿,而不及燥火。何也?以燥火二气不能伏,故燥为秋之正邪,而置之不论。喻嘉言未明经旨,为补秋燥一条,不知燥伤肺金,其病即发为燥咳,不能伏至冬令而后咳嗽也。
按燥气有二,有火燥,有寒燥。火燥伤人,其气不能伏;寒燥伤人,结为 瘕,为疝气,日久不愈,亦伏气病也。
嘉言欲补秋燥一条,当言疝瘕,不当言咳嗽也。
二十八、伏邪病名解
感六淫而即发病者,轻者谓之伤,重者谓之中;感六淫而不即病,过后方发者,总谓之曰伏邪。已发者而治不得法,病情隐伏,亦谓之曰伏邪。有初感治不得法,正气内伤,邪气内陷,临时假愈,后乃复作者,亦谓之曰伏邪;有已发治愈,而未能除尽病根,遗邪内伏,后又复发,亦谓之曰伏邪。夫伏邪,有伏燥,有伏寒,有伏风,有伏湿,有伏暑,有伏热。
二十九、五气皆从火化
四时之序,春为风,夏为暑,长夏为湿,秋为燥,冬为寒,皆有外因。火则本无外因,然《内经》言百病之生,皆生于风寒暑湿燥火,则并及于火为六,病则名曰六淫。盖以风暑湿燥寒感于外,火即应之于内;则在内之火,即此在外之五气有以致之,故火但曰游行其间,后贤所以有五气皆从火化之说也。
三十、论温热即是伏火
凡伏气温热,皆是伏火,虽其初感受之气,有伤寒伤暑之不同,而潜伏既久,蕴酿蒸变,超时而发,无一不同归火化。中医所谓伏火症,即西医所谓内炎症也。王秉衡曰:风寒暑湿,悉能化火,血气郁蒸,无不生火,所以人之火症独多焉。朱心农曰:东南方天时多热,地气多湿,最多湿热湿温之症,正伤寒症极少。即云冬月多正伤寒症,亦不尽然。
历症以来,恒见大江以南,每逢冬令太温,一遇感冒,表分虽有外寒,内则竟多伏火,悉以伏火治之,丝毫不爽。故魏柳州曰:壮火为万病之贼。嘉约翰曰:炎症为百病之源。中医西医,其揆一也。虽然,同一伏火,而湿火与燥火判然不同。以治燥火之法治湿火,则湿欲遏而热愈伏,势必为痞满,为呕呃,为形寒,热不扬,为肠鸣泄泻,甚则蒙闭清窍,谵语神昏,自汗肢厥,或口噤不语,或手足拘挛;以治湿火之法治燥火,则以燥济燥,犹拨火使扬,势必为灼热,为消渴,为热盛昏狂,为风动痉厥,甚则鼻煽音哑,舌卷囊缩,阴竭阳越,内闭外脱。是以对症发药,必据燥火湿火之现症为凭。分际自清,误治自少。
三十一、暑热与火而言
风暑湿燥寒,乃天地之气行于四时者也。惟夏令属火,日光最烈。《内经》云:岁火太过,炎暑流行。明指烈日之火而言。然春秋冬三时之暖燠,无非离照之光热,因皆不可以暑称。故轩岐于五气之下,赘一火字。且其言暑,明曰:在天为热,在地为火,其性为暑。是暑 热与火二者而已,经旨已深切着明矣。而人之火病独多者,以风寒暑湿,悉能化火,五志过动,无不生火,则又天气与人性交合化火之大源也。
三十二、暑命名之别
,即暑也。变暑言 者,以暑病属诸伏寒,至夏至后发病之名,故曰中 。使不相混,此仲师法也。
三十三、寒温暑湿汗解不同
伤寒非汗不解,最喜发汗;伤风亦非汗不解,最忌发汗,只宜解肌。此麻、桂之异其治,即异其法也。温病亦喜汗解,最忌发汗,只许辛凉解肌,辛温又不可用,妙在导邪外出。俾营卫气血调和,自然得汗,不必强责其汗也。若暑温湿温,则又不然。暑非汗不解,可用香薷发之。发汗之后,大汗不止,仍归白虎法,固不比伤寒伤风汗漏不止,而必欲桂附护阳实表。亦不可屡虚其表,致令厥脱也。观古人暑门,有生脉散(人参、麦冬、五味子)法,其义自见。
三十四、风温湿温勿用发表攻里
外感不外六淫,民病当分四气。治伤寒家,徒守发表攻里之成方,不计辛热苦寒之贻害,遂使温热之旨,蒙昧不明。
仆不敏,博览群书,恍然于温热病之不可不讲也。《内经》云:冬不藏精,春必病温。盖谓冬时严寒,阳气内敛,人能顺天时而固密,则肾气内充,命门为三焦之别使,亦得固腠理而护皮毛,虽当春令升泄之时,而我身之真气,内外弥沦,不随升令之泄而告匮,纵有客邪,安能内侵?是《内经》所以明致病之原也。然但云冬不藏精,而不及他时者,以冬为水旺之时,属北方寒水之化,于时为冬,于人为肾,井水温而坚冰至,阴外阳内,有习坎之义,故立言归重于冬,非谓冬宜藏,而他时可不藏精也。即春必病温之语,亦是就近指点。总见里虚者表不固,一切时邪,皆易感受。学人可因此而悟及四时六气之为病矣。《难经》云:伤寒有五:有伤寒,有中风,有风温,有热病,有湿温。夫统此风寒湿热之邪,而皆名之曰伤寒者,亦早鉴于寒脏受伤,外邪得入,故探其本,而皆谓之伤寒也。大致西北风高土燥,风寒之为病居多;
东南地界水湿,湿热之伤人独甚。从来风寒伤形,伤形者定从表入;湿热伤气,伤气者不尽从表入。风邪外束,则曰风温;湿邪内侵,则曰湿温;纵有微寒之兼袭,不同栗冽之严威,是以发表宜辛凉,不宜辛热;清里宜泄热,不宜逐热。
使概投以发表不远热,攻里不远寒诸法,则死亡接踵矣。
三十五、温热燥证宜保津液
夫春温、夏热、秋燥,所伤皆阴液也。苟能时时预护,处处堤防,岂复有精竭人亡之虑?伤寒所伤者,阳气也。诚能保护得法,自无寒化热而伤阴,水负火而难救之虞。即使有受伤处,临证者知何者当护阳,何者当救阴,何者当先护阳,何者当先救阴,因端竟委,可备知终始,而超妙道之神。
三十六、湿证非易治之病
湿伤脾阳,在中则不运痞满,传下则洞泄腹痛。伤胃阳,则呕逆不食,膈胀胸痛。两伤脾胃,既有脾证,又有胃证也。其伤脾胃之阴若何?湿久生热,热必伤阴,古称湿火者是也。伤胃阴,则口渴不饥;伤脾阴,则舌先灰滑,后反黄燥,大便坚结。湿为阴邪,其伤人之阳也,得理之正,故多而常见;其伤人之阴也,乃势之变,故罕而少见。治湿必须审在何经何脏,兼寒兼热,气分血分,而出辛凉、辛温、甘温、苦温、淡渗、苦渗之治。否则笼统混治,将见肿胀、黄疸、洞泄、衄血、便血诸症蜂起矣。盖土为杂气,兼证甚多,最难分析,岂可泛论湿气而已哉?
三十七、湿温变证极多
湿温一证,盖土为杂气,寄旺四时,藏垢纳污,无所不受,其间错综变化,不可枚举。其在上焦也如伤寒,其在下焦也如内伤,其在中焦也如外感,或如内伤。至人之受病也,亦有外感,亦有内伤,使人心摇目眩,无从捉摸。其变证也,则有湿痹、水气、咳嗽、痰饮、黄汗、黄瘅、肿胀、疟痢、淋带、便血、痔疮、疝气、痈脓等证,较之风、火、燥、寒四门之中,倍而又倍。苟非条分缕析,体贴入微,未有不张冠李戴者。
三十八、太阴阳明之表受邪湿热居多
湿热之邪,从表伤者十之一二,由口鼻入者十之八九。阳明为水谷之海,太阴为湿土之脏,故多阳明、太阴受病。
太阴之表,四肢也,阳明也;阳明之表,肌肉也,胸中也。故胸痞为湿热必有之证,四肢倦怠,肌肉烦疼,亦必并见。
三十九、湿邪从膜原而入
膜原者,外通肌肉,内近胃腑,即三焦之门户,实一身之半表半里也。邪由上受,直趋中道,故病多归膜原。要之湿热之病,不独与伤寒不同,且与温病大异。温病乃少阴、太阳同病,湿热乃阳明、太阴同病也。言证而不言脉者,以湿热之候,脉无定体,或洪或缓,或伏或细,故难以一定之脉,拘定后人眼目也。
四十、湿热证阳明必兼太阴
湿热之证,阳明必兼太阴者,徒知脏腑相连,湿土同气,而不知当与温病之必兼少阴比例。少阴不藏,木火内燔,风邪外袭,表里相应,故为温病;太阴内伤,湿饮停聚,客邪再至,内外相引,故病湿热。此皆先由内伤,再感客邪,非由腑及脏之谓。若湿热之证,不挟内伤,中气实者,其病必微。或有先因于湿,再因饥劳而病者,亦属内伤挟湿,标本同病。然劳倦伤脾为不足,湿饮停聚为有余,所以内伤外感,孰多孰少,孰虚孰实,又在临证时权衡矣。
四十一、暑湿秽合邪
凡暑月霪雨之后,日气煦照,湿浊上蒸,人在湿热蒸腾中,感之则暑湿交受;兼溷秽浊之气,人中之,即痧毒也。
夫人之正气一虚,暑湿秽浊之邪,俱从口鼻吸入,流布三焦。上乘于心,为中痧;中入于胃,为霍乱;踞于募原,为寒热;归于肠胃,为泄泻。盖暑热之邪,骤发而重者,为湿温;迟发而轻者,为寒热如疟,为伏暑晚发;触邪随时即发者,为寒热,为泄泻;伏邪遇秋始发者,则为疟为痢矣。一邪之染,为病非一,临证者可不探本穷源以治哉?
四十二、秋燥证治
按古方书,无秋燥之病。近代以来,惟喻嘉言始补《燥气论》,其方用甘润微寒。叶氏亦有燥气化火之论,其方用辛凉甘润。乃《素问》所谓燥化于天,热反胜之,治以辛凉,佐以苦甘法也。
四十三、秋燥证治论
春月地气动而湿胜,故春分以后,风湿暑湿之证多;秋月天气肃而燥胜,故秋分以后,风燥凉燥之证多;若天气晴暖,秋阳以曝,温燥之证反多于凉燥。前哲沈氏目南,谓《性理大全》燥属次寒,感其气者,遵《内经》燥淫所胜,平以苦温,佐以辛甘之法,主用香苏散(香附、紫苏、陈皮、甘草)加味,此治秋伤凉燥之方法也。
喻氏嘉言,谓《生气通天论》,秋伤于燥,上逆而咳,发为痿厥。燥病之要,一言而终,即诸气 郁,皆属于肺,诸痿喘呕,皆属于上,二条指燥病言明甚,更多属于肺之燥。至左 胁痛、不能转侧、嗌干面尘、身无膏泽、足外反热、腰痛、筋挛、惊骇、丈夫 疝、妇人少腹痛、目眯 疮、则又燥病之本于肝而散见不一者也,而要皆秋伤于燥之征也。
故治秋燥病,须分肺肝二脏,遵《内经》燥化于天,热反胜之之旨,一以甘寒为主,发明《内经》燥者润之之法,自制清燥救肺汤,用桑叶、石膏、甘草、人参、胡麻仁、真阿胶、麦门冬、杏仁、枇杷叶。痰多加贝母、栝蒌;血枯加生地黄;热甚加犀角、羚羊角、或牛黄。随证加药。此治秋伤温燥之方法也。
四十四、新感秋燥说
凡治燥病,先辨凉温。王孟英曰:以五气而论,则燥为凉邪,阴凝则燥,乃其本气。但秋承夏后,火之余炎未息,若火既就之,阴竭则燥,是其标气。治分温润凉润二法。费晋卿曰:燥者干也,对湿言之也。立秋以后,湿气去而燥气来,初秋尚热,则燥而热,深秋既凉,则燥而凉,以燥为全体,而以热与凉为之用,兼此二义,方见燥字圆相,法当清润温润。
次辨虚实。叶香岩曰:秋燥一证,颇似春月风温。温自上受,燥自上伤,均是肺先受病。但春月为病,犹是冬令固密之余,秋令感伤,恰值夏月发泄之后,其体质之虚实不同。初起治肺为急,当以辛凉甘润之方,气燥自平而愈。若果有暴凉外束,只宜葱豉汤(葱白、香豉,服时加童便)加杏仁、苏梗、前胡、桔梗之属。延绵日久,病必入血分,须审体质证候。总之,上燥治气,下燥治血,慎勿用苦燥劫烁胃汁也。
又次辨燥湿,石芾南曰:病有燥湿;药有润燥。病有风燥、凉燥、暑燥、燥火、燥郁夹湿之分;药有辛润、温润、清润、咸润、润燥兼施之别。燥邪初伤肺气,气为邪阻,不能布津外通毛窍,故身无汗,寒热疼痛;又不能布津上濡清窍,下润胃肠,故口干、舌燥、喉痒、干咳、胸闷、气逆、二便不调。治者当辨燥湿二气,孰轻孰重;所兼何邪,如兼风、兼寒、兼伏暑之类;所化何邪,如化火、未化火之分;所夹何邪,如夹水、夹痰、夹食、夹内伤之类;对病发药,使之开通。开是由肺外达皮毛,与升散之直向上行者不同;通是由肺下达胃肠,通润通利,皆谓之通,非专指攻下言。
虽然,燥病夹湿,用药最要灵活。专润燥,须防其滞湿;专渗湿,须防其益燥。必先诘其已往,以治其现下;治其现下,须顾其将来。
一、辨脉提纲
脉浮紧恶寒,谓之伤寒;脉数寒少热多,谓之温病;脉缓恶风,谓之伤风;脉盛壮热,谓之热病;脉虚身热,谓之伤暑。医者不可不辨。
二、温病辨脉
凡温病脉,不浮不沉,中按洪长滑数,右手反盛于左手,总由怫热郁滞,脉结于中故也。若左手脉盛,或浮而紧,自是感冒风寒之病,非温病也。
凡温病脉,怫热在中,多见于肌肉之分,而不甚浮。若热郁少阴,则脉沉伏欲绝,非阴脉也,阳邪闭脉也。
凡伤寒自外之内,从气分入,始病发热恶寒,一二日不作烦渴,脉多浮紧,不传三阴,脉不见沉;温病由内达外,从血分出,始病不恶寒,而发热,一热即口燥咽干而渴,(杨如候曰:此论伏气。若外感温病,亦有微恶寒者。)脉多洪滑,甚则沉伏,此发表清里之所以异也。
凡浮诊中诊,浮大有力,浮长有力,伤寒得此脉,自当发汗,此麻黄、桂枝证也;温病始发,虽有此脉,切不可发汗,乃白虎、泻心证也。死生关头,全于此分。
凡温病内外有热,其脉沉伏,不洪不数,但指下沉伏而小急,断不可误为虚寒。若以辛温之药治之,反益其热也。
所以伤寒多从脉,温病多从证,盖伤寒风寒外入,循经传也,温病怫热内炽,溢于经也。
凡伤寒始本太阳,发热头痛,而脉反沉者,虽曰太阳,实见少阴之脉,故用四逆汤温之。若温病始发,未尝不发热头痛,而见脉沉涩而小急,此伏热之毒滞于少阴,不能发出阳分。所以身大热而四肢不热者,此名厥,正杂气怫郁,火邪闭脉而伏也。急以咸寒大苦之味,大清大泻之。断不可误为伤寒太阳始病、反见少阴脉沉而用四逆汤温之。温之则坏事矣。又不可误为伤寒阳厥、慎不可下而用四逆散和之。和之则病甚也。盖热郁亢闭,阳气不能交接于四肢,故脉沉而涩,甚至六脉俱绝,此脉厥也;手足厥冷,甚至通身冰凉,此体厥也。即仲景所谓阳厥,厥浅热亦浅、厥深热亦深是也。
下之断不可迟。非见真守定、通权达变者,不足以语此。(吴锡璜曰:王士雄说:谓沉细之脉,亦有因热邪闭塞使然,形症实者,下之可生,未可概以阴脉见而断其必死。凡热邪壅遏,脉多细实迟涩,按证清解,自形滑数,不比内伤病服凉药而脉加数为虚也。又马元仪谓:三阳症亦有脉微弱不起者,以邪热抑遏,不得外达,待清其热,则脉自起,勿谓阳衰脉微也。二公论脉,与栗山前说均合,乃经验日久,确切不易之理解,为医者当切记之。)
凡温病脉,中诊洪长滑数者轻,重则脉沉,甚则闭绝。此辨温病与伤寒脉浮脉沉异治之要诀也。
凡温病脉,洪长滑数兼缓者易治,兼弦者难治。
凡温病脉,沉涩小急,四肢厥逆,通身如冰者危。
凡温病脉,两手闭绝,或一手闭绝者危。
凡温病脉,沉涩而微,状如屋漏者死。
凡温病脉,浮大而散,状若釜沸者死。
按伤寒、温病,必须诊脉施治。有脉与证相应者,则易于识别;若脉与证不相应,却宜审察缓急,或该从脉,或该从证,务要脉证两得。即如表证脉不浮者,可汗而解;里证脉不沉者,可下而解。以邪气微,不能牵引抑郁正气,故脉不应。下利脉实,有病愈者,但得证减,复有实脉,乃天年脉也。又脉法之辨,以洪滑者,为阳为实,以微弱者,为阴为虚,不待问也。然仲景曰:若脉浮大者,气实血虚也;《内经》曰:脉大四倍以上,为关格。皆为真虚;陶氏曰:不论浮沉大小,但指下无力,重按全无,便是阴脉。此洪滑之未必尽为阳也实也。景岳曰:其脉如有如无,附骨乃见,沉微细脱,乃阴阳潜伏闭塞之候;陶氏曰:凡内外有热,其脉沉伏,不洪不滑,指下沉涩而小急,是为伏热。此微弱之未必尽为阴也虚也。
三、热病辨脉
热病之脉,亦随其经而取之。发于太阳脉浮紧,发于阳明脉浮长,发于少阳脉弦数。大率发于三阳者多,发于三阴者少,亦有所因也。(治根据温病条下。若表邪传进三阴者,治法与伤寒条内下证同。若脉沉小足冷者,亦发于阴,则难治也。)
大抵热病比温病尤加热也,脉得洪大有力,或滑数有力,乃为病脉相应,谓之可治;若细小无力,谓之难医。(人虚脉弱者,主扶元气,兼解邪热,不可峻攻。)治表证在者,治例与温病同。若夹暑、夹内伤生冷、饮食停滞,随证施治之。中暑与热病外证相似,但热病者脉盛,中暑者脉虚,以此别之。《甲乙经》云:脉盛身寒,得之伤寒;脉虚身热,得之伤暑。盖寒伤形而不伤气,所以脉盛;热伤气而不伤形,所以脉虚。(此辨暑、热,有暴感、伏气,而脉之盛虚异焉。)暑、 皆脉虚,面垢自汗烦渴。静而热伤心脾为中暑,与夏热病相似,但热病脉洪紧,中暑脉细数而沉。动而热伤太阳为中 ,脉浮似夏伤风,但汗出恶风,身热而不渴者,伤风也。身热而渴者,中 也。(后人所谓中暑,多指夏月阴证而言。)夏月有四证:伤寒伤风,脉证互见;中暑热病,疑似难明。若脉紧恶寒,谓之伤寒;脉缓恶风,谓之伤风;脉盛壮热,谓之热病;脉虚身热,谓之伤暑。以此别之也。
热病一二日,泻利腹满热甚者死。
三四日,目昏谵语,热甚脉小者死。
五六日,舌本焦黑,燥渴者死。
七八日,衄血吐血下血,燥热脉大者死。
八九日,发痉兼昏沉者死。
凡热病脉,促、结、伏、沉、小,皆难治。热不得汗,脉躁急,亦难治。已得汗,而热反盛,脉躁急者死也。
四、暑病辨脉
仲景曰:伤暑脉虚。又曰:脉虚身热,得之伤暑。《脉诀》曰:暑伤于气,所以脉虚,弦细芤迟,体状无余。《三因》曰:中暑之脉,阳弱阴虚,微迟似芤。《本事》曰:暑脉弦细芤迟。何也?盖寒伤形,热伤气,气伤则气消,而脉虚弱,所以弦细芤迟。皆虚脉也。《正传》曰:暑脉虚而微弱,或浮大而散,或隐而不见。夫微弱隐伏,皆虚类也。《活人书》曰:中暑与热病相似,但热病脉盛,中暑脉虚,以此辨之。张凤逵曰:(《脉理论》)刘复真云:暑脉虚而微弱,按之无力,又脉来隐伏,弦细芤迟,皆暑脉也。脉虚身热,得之伤暑。中 脉虚而微者是也。寒病传经,故脉日变;温热不传经,故不变。寒病浮洪有力易治,芤细无力难治,无脉不治;温热不然。温有一二部无脉者,暑热有三四部无脉者,被火所逼而伏,非绝无也,于病无妨,攻之亦易,照经用辛寒,火散脉起病愈矣。盖温热病发,在一二经,始终在此,更不传递别经者,其一二经或洪数,则别经弱且伏,根据经络调之,伏者起,洪者平,乃愈征也。(鳌按:此篇言热病,即指暑病而言,非谓伏寒夏发之热病也。)
五、湿病辨脉
脉沉而缓,沉而细,微缓者,皆中湿。脉浮风湿;脉浮虚而涩者,寒湿;脉来滑疾,身热、烦喘、胸满、口燥、发黄者,湿热;脉洪而缓,阴阳两虚,湿热自甚;脉洪而动,湿热为痛也;脉浮而缓,湿在表也;脉沉而缓,湿在里也;
或弦而缓,或缓而浮,皆风湿相搏也。
六、燥病辨脉
脉紧而涩,(燥金主于收敛,其脉紧涩。)或浮而弦,或芤而虚。又脉弦风燥也。脉洪热燥也。脉缓土燥也。脉涩血燥也。脉迟寒燥也。
一、春温
雷少逸曰:经谓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是训人有伏气之为病也。夫冬伤于寒,甚者即病,则为伤寒;微者即不病,其气伏藏于肌肤,或伏藏于少阴,至春阳气开泄,忽因外邪乘之,触动伏气乃发。又不因外邪而触发者,偶亦有之。其藏肌肤者,都是冬令劳苦动作汗出之人;其藏少阴者,都是冬不藏精肾脏内亏之辈。此即古人所谓最虚之处,便是容邪之处。何刘松峰、陈平伯诸公,皆谓并无伏气?悖经之罪。其可逭乎?
又曰:尝读介宾之书,谓温病即伤寒。又可之书,谓温病即瘟疫。殊不知伤寒乃感冬时之寒邪,瘟疫仍感天地之厉气,较之伏气温病,大相径庭,岂可同日而语哉?推温病之原,究因冬受寒气,伏而不发,又化为热,必待来年春分之后,天令温暖,阳气弛张,伏气自内而动,一达于外,表里皆热也。其证口渴引饮,不恶寒而恶热,脉形愈按愈盛者是也。此病表无风寒,不宜辛散,切忌辛温辛凉之法。若误散之,则变证蜂起矣。如初起无汗者,只宜清凉透邪法;有汗者,清热保津法;如脉象洪大而数,壮热谵语,此热在三焦也,宜以清凉荡热法;倘脉沉实,而有口渴谵语,舌苔干燥,此热在胃腑也,宜用润下救津法。凡温病最戒辛温发汗,汗之则狂言脉躁,不可治也。然大热无汗则死;得汗后而反热,脉躁盛者亦死;又有大热,脉反细小,手足逆冷者亦死;或见痉搐昏乱,脉来促结沉代者皆死。医者不可不知。
程曦曰:推松峰与平伯,皆谓并无伏气,有由来也,一执《云笈七藏》冬伤于汗之句,一执钱氏冬伤寒水之脏之文。
殊不知两家只顾一面文章,全罔顾春伤、夏伤、秋伤之训作何等解。思二先生天资高迈,亦受其蒙,不正其讹,反助其说,毋怪后之医者,统称暴感,恣用发散,羌、防、麻、桂,逼汗劫津,误人性命,固所不免,此不得不归咎于作俑之人也。
陈莲舫曰:汗出则腠理疏,寒邪即因汗而入,则仍是冬伤于寒也,何必改寒为汗哉?
《金鉴》曰:《内经》言热病皆伤寒之类也,非谓类乎伤寒,乃谓与伤寒同乎一类之病也。盖伤寒因伤时令之寒而得名也,温病热病亦随时而易其名耳。经曰:冬伤于寒,则为病热。此实时而病者也。经曰:冬伤于寒,春必病温。此过时而病者也。经曰:凡病伤寒而成温者,先夏至为病温,后夏至为病暑。暑即热之谓也,此随时而病者也。是则秋分以前,皆得以热病名之;秋分以后,皆得以伤寒名之矣。此轩岐、仲景立伤寒、温病、热病之名义也。《经》又云:藏于精者,春不病温,此明过时不病之原也;经曰: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此明过时必病之故也。于此可知伤寒为病,不在精之藏与不藏,而但有触犯即得为病,非若温病热病,藏精则不病,不藏精则必病也。但能藏精者,纵偶感于邪,或温或暑,其病自轻;不藏精者,虽微感其邪,或温或暑,其病必重,差为稍异耳。若专以冬不藏精,毫无外感,为少阴本病,热从内生,则悖仲景温病之旨矣。仲景论中,但言太阳初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辨其非伤寒,非谓太阳之寒不由表入,竟从少阴之热内生为病也。
又曰:所谓伏气之病,即四时令气正病,非四时不正之邪,与非常异气之疫邪也。所为伏气者,如感冬令之风寒,其重者伤于营卫,实时而发者,名为中风、伤寒是也;其感之轻者,伏藏于肌肤,过时而发,名为温病是也。故时气伏气之为病,二者不可不辨焉。
杨如侯曰:仲景着《伤寒论》,提出温病与风寒鼎峙而立,实三大纲也。细玩仲景文法,已于伤寒中风之外,示人以辨别温病之法。曰发热,是指明邪在肌肉也;曰不恶寒,是指明邪不在皮毛也;曰口渴,即是指明热自内发。因冬月感寒不即病,至春变而为温,既变以后,寒已化热,不得复言为寒矣。仲景因自解之曰此为温病。凡是热由内发者,皆以为温病三字括之矣。此温热之真面目,不由外至者也。就仲景文法细玩之,已将温病之来历露出,而其示人以异于伤寒中风之处,皆在言外。
周禹载曰:温病无阴阳之分,故病惟有阳而无阴,药必用寒而远热。
柯韵伯曰:凡病伤寒而成温者,虽由于冬时之伤寒,而根实种于其人之郁火。
又曰:肝胆为发温之源,阳明为成温之薮。
杨栗山曰:风寒之邪,始中太阳者十八九;温病之邪,直行中道,而起阳明者十八九。
又曰:伤寒自表传里,里证皆表证侵入于内也;温病由里达表,表证皆里证浮越于外也。又曰:温病与伤寒,虽曰不同,而或清或攻,后一节治法,原无大异;惟初病散表,前一节治法,则有天渊之别。
又曰:伤寒一发汗,而外邪即解;温病一发汗,而里邪愈炽。麻、桂、青龙,用治伤寒,未有不生者;用治温病,未有不死者。
雷少逸曰:考诸大家论春温者,惟嘉言与远公,精且密矣。嘉言以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为一例;冬不藏精,春必病温,又为一例;既伤于寒,且不藏精,至春同时并发,又为一例。举此三例,以论温病,而详其治。远公所论,都是春月伤风之见证,分出三阳若何证治,三阴若何证治。观二家之论,可谓明如指掌。然宗嘉言,不合远公,宗远公,不合嘉言,反使后人无从执法。其实嘉言之论,遵经训分为三例,意在伏气;远公之论,皆系伤风见证,意在新感。总之,春温之病,因于冬受微寒,伏于肌肤而不即发;或因冬不藏精,伏于少阴而不即发;皆待来春加感外寒,触动伏气乃发焉。即《经》所谓冬伤于寒,春必病温,冬不藏精,春必病温是也。其初起之证,头身皆痛,寒热无汗,咳嗽口渴,舌苔浮白,脉息举之有余,或弦或紧,寻之或滑或数,此宜辛温解表法为先;倘或舌苔化燥,或黄或焦,是温热已抵于胃,即用凉解里热法;如舌绛齿燥,谵语神昏,是温热深踞阳明营分,即宜清热解毒法,以保其津液也;如有手足 ,脉来弦数,是为热极生风,即宜祛热息风法;如或昏 不知人,不语如尸厥,此邪窜入心包,即宜祛热宣窍法。春温变幻,不一而足,务在临机应变可也。
陈莲舫曰:此因新感之寒邪,触动伏气而病春温也。春温初起,寒热无汗,此表有寒邪也。故可用辛温解表法。否则切忌温散,幸勿尝试,以伤其津液。春温变证可畏,治之者,当慎于初病之时。
杨如侯曰:太阴之为病,脉不缓不紧而动数,或两寸独大,尺肤热,头痛,身热,口渴,午后热甚,名曰温病。如恶寒无汗,此系春月因寒触动伏气而发也。如恶风,或不恶风,自汗咳嗽,此系春月因风触动伏气而发也。仲景论温病属之太阳者,指伏气而言。谓冬伤于寒,寒邪伏于少阴,迨至来春,寒化为热,由里达表,而浮越于太阳也。后人论温病属之太阴者,指新邪引动伏气而言;谓温邪由口鼻而入,自上而下,鼻通于肺,凡病温者,始于上焦,在手太阴也。
故曰:太阴之为病,脉不缓不紧而动数。脉不缓,则知非太阳中风矣;脉不紧,则知非太阳伤寒矣。然头痛身热微恶风寒,犹有与伤寒中风相混之处,于何辨之?于脉动数,口渴,尺肤热,午后热甚辨之。盖冬月伏寒,至春已变为温;或因春感于寒,触发里气而病焉;或因春感于风,触发里气而病焉。此乃新邪引动伏邪,新邪在表,伏邪在里,必先辛凉以解表邪,继进苦寒以清里热。不得认为风寒,而恣用辛温,以煽其火,而助之焰也。
杨如侯曰:头痛、恶寒、发热、喘促、鼻塞、身重、脉浮、无汗,此春月时行病也。一曰春温。此属于春月之暴感者,既系暴感,原可表散,但春令温舒,辛温须当少用,阳经表药,最忌混乱。况口鼻吸入之邪,直行中道,未必恰在足太阳经矣。虽因外邪,亦是表中之里,设徒发散阳经,虽汗不解,日期多延,病变丛生,不可不慎也。
叶天士曰:春月暴暖忽冷,先受温邪,继为冷束,咳嗽痰喘为多。
何廉臣曰:春温兼寒,往往新感多,伏气少,每由春令天气过暖,吸受温邪,先伏于肺,猝感暴寒而发,叶先生所谓温邪上受,首先犯肺是也。其证初起,头痛、身热、微恶寒,而无汗。
宋爱人曰:春温之发源,由于皮毛启闭不慎,骤然感受寒暖空气,使皮毛起有响应作用者。其所以然,乃因冬月严寒,毛孔汗腺,不期然而然的自会紧张,以防御外寒之侵袭,保守体内果有之体温;唯一至春气转动,气候乍冷乍暖,冷则毛孔闭,暖则毛孔开,热则汗腺轻启,调节体温,此是人类自然的良知良能。惟是冬寒未消,春暖忽至,于此乍冷乍暖之时,其有毛孔启闭,倏忽之间,不易应付豫如,故空气之乍冷乍暖,均足以致毛孔启闭不灵,而为形寒发热等证也。但此种病理,完全由于感冒性,故为病犹轻,惟亦有因此感冒而引动本有伏邪者,为病亦重。
谢利恒曰:邪从口鼻而入,初起发热头昏,口燥肢软,呕恶胸满,舌微白苔而兼淡黄者,宜芳香解秽,用淡豉、苏梗、藿香、薄荷、郁金、橘红、甘草、桔梗、通草之属,用鲜姜汁少许为引;兼暑湿者,加滑石、香薷;咽喉不利者,加牛蒡子。邪从皮毛而入,初起发热头昏,口燥肢软,脉浮滑,舌淡微苔者,宜辛凉透表,用苏梗、薄荷、杏仁、桑叶、甘草、桔梗、橘红、豆卷、通草之属;兼暑湿及咽喉不利者,治同上。
二、风温
雷少逸曰:风温之病,发于当春厥阴风木行令之时,少阴君火初交之际。陈平伯谓:春月冬季居多,春月风邪用事,冬初气暖多风,风温之病,多见于此。其实大为不然,不知冬月有热、渴、咳嗽等证,便是冬温,岂可以风温名之?即按六气而论,冬令如有风温,亦在大寒一节,冬初二字,大为不妥。推风温为病之原,与春温仿佛,亦由冬令受寒,当时未发。肾虚之体,其气伏藏于少阴;劳苦之人,伏藏于肌腠。必待来春,感受乎风,触动伏气而发也。其证头痛恶风,身热自汗,咳嗽口渴,舌苔微白,脉浮而数者,当用辛凉解表法。倘或舌绛苔黄,神昏谵语,以及手足螈等证之变,皆可仿春温变证之法治之。
又或问曰:因寒触动伏气为春温,初起恶寒无汗;因风触动为风温,初起恶风有汗。二病自是两途,岂可仿前治法?
答曰:新感之邪虽殊,伏藏之气则一,是故种种变证,可同一治。必须辨其孰为劳苦之辈,孰为冬不藏精之人,最为切要。试观病势由渐而加,其因于劳苦者可知;一病津液即伤,变证叠出,其因于冬不藏精者又可知。凡有一切温热,总宜刻刻顾其津液。在阴虚者,更兼滋补为要耳。
又问曰:风温之病,曷不遵仲景之训为圭臬,今观是论,并未有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等证,岂非悖仲景之旨以为医乎?曰:此仲景论风温误治之变证也,非常证也。曰:常证何?曰: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此常证也。
又问曰:平伯论风温十二条,总称暴感时气,肺胃为病。鞠通杂于诸温条中,分治三焦。诚问以平伯为然,抑亦以鞠通为然?曰:总宜遵《内经》冬伤于寒,春必病温之论。庶乎宜古宜今。见肺胃之证,即为肺胃之病,见三焦之证,即为三焦之病,弗宜印定可也。
又问曰:春温风温,皆有伏气为病,今时医每逢春令见有寒热咳嗽,并无口渴之证,便言风温可乎?曰:可。盖春令之风,从东方而来,乃解冻之温风也,谓风温者,未尝不可耳。其初起治法,仍不出辛凉解表之范围也。
陈莲舫曰:冬初即病,便是冬温,何得因气暖多风,谓为风温之病乎?
又曰:风为阳邪,初起即有汗,与春温有表寒者不同,故不用辛温解表,而即用辛凉也。否则,变证百出矣。
又曰:劳苦者,邪在表而里不虚也;精不藏者,邪入而里已虚也。故当细辨其病因。
又曰:仲景之训,不过设言一风温病状,以例其余耳,若胶执论中之言,是守经而不能通变也。
又曰:时医能不用温散之剂,如羌、防、麻、桂等药,从温字上着想,已属高明。
杨如侯曰: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为温病;若发汗已,身灼热者,曰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 ;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此乃标示温病误治变为风温之提纲也。夫仲景提出温病,即复申言温病误治之变证,曰: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曰风温。是仍太阳病温误发其汗,与更感于风者自是不同。然亦名风温何也?既曰太阳,不即显少阴证。惟误汗,则其证本温,复以辛热之药汗之,则阴津外出,表里增热,脉必尺寸俱浮,正以风与温混。肾水不能独沉,其证自汗身重,肾有病也;多眠睡,鼻息鼾,语言难,肾有病也。始先太阳,因汗使少阴之候,同时荐至,危且殆矣。古律垂戒云:风温治在少阴,不可发汗,发汗者死。岂知太阳亦不可发汗,发汗则亦同于风温之少阴乎?缘医者误认为伤寒,而用正汗药也。若不发汗而误下者,伤膀胱之气化,小便不利,津液大伤,直视失溲,一脏一腑,同时两绝矣。至误被火劫者,则热伤营气,而热瘀发黄,剧则热甚风生,而惊痫 ,盖因乱其神明,扰其筋脉也。然则于三者之中,一逆已待毙,再犯则立危矣。
方中行曰:风温,谓于温有风也。
陈平伯曰: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凡此皆误汗劫液后变见之证,非温病固有此证也。
王孟英曰:冬温、春温之先犯手太阴者,皆曰风温,乃吸受之温风也。此伏邪内发,误汗致逆者,亦曰风温,乃内动之虚风也。然风温在肺,只宜清解,若误以辛热之药汗之,亦有自汗多眠鼻鼾难语之变。
杨如侯曰:头痛,或恶风,或不恶风,身热烦渴,脉浮数有汗,此春月时行病也。一曰风温。风温传变甚速,劫液伤津,是所大戒,不可不慎也。
喻嘉言曰:春月厥阴风木主事,与时令之温,不得分而为两,凡病温者,皆为风温之病也。即如初春之时,地气未上升,无湿之可言也;天气尚微寒,无毒之可言也;时令正和煦,无疫之可言也;而所以主病者,全系于风。试观仲景于冬月正病,以寒统之,则春月正病,定当以风统之矣。
叶天士曰:风温者,春月受风,其气已温。《经》谓春气病在头,治在上焦。肺位最高,邪必先伤,故手太阴气分先病。失治则入手厥阴心包络,血分亦伤。故足经顺传,如足太阳传阳明,人皆知之;肺病失治,逆传心包络,人多不知。医见身热咳嗽,不知肺病在上之旨,妄投羌、防、柴、葛,辄云解肌;或见痞闷,便用大黄,大便数行,上热愈结,表里苦辛化燥,胃汁大伤,致多变矣。
凌嘉六曰:春温者,伏气也;风温者,发汗已,而灼热者也。古人论之详矣。近有感冒春之温气,随感而发,其邪每有口鼻吸受,先伤肺卫,肺中邪郁,必从热化,脉数发热,或肺痹咳嗽,或胸满烦渴,或气窒不舒,外寒如战栗;
或邪郁不宣,二便不爽利,皆温邪郁蒸,时证现象,今人亦谓之春温,又谓之风温,此随俗命名,而治法亦不必泥执古方也。凡遇此证,用药总以辛凉轻剂清理肺胃为主,加栀子、淡豆豉、连翘、黄芩、杏仁、桔梗、薄荷、苏梗、牛蒡子、玄参、马勃、知母、天花粉、橘红、枳壳、桑叶、竹茹、贝母、石斛、茯苓、米仁、冬瓜子、芦根、竹叶、枇杷叶、灯心、通草、甜白梨等轻药,皆可选用。初起证轻,施治如是。然肺热每易及胃,温邪不解,必劫烁津液。或口糜,或舌绛,或骨节疼痛,或口渴引饮,或夜烦不寐,是气分热炽矣。当于上之辛凉药中,加入石膏、生地、知母、丹皮、滑石、生甘草、寒水石、黄连、阿胶等药,以育阴退热。或热邪传入心包,脉数,舌绛,唇焦,鼻煤,耳聋者,此温邪已入营分,当用犀角、鲜生地、玄参、连翘、羚羊角、丹皮、川贝母、竹卷心、石菖蒲。佐以知母、赤芍、鲜石斛、天花粉、芦根、白茅根、银花露、方诸水、金汁、竹沥、野蔷薇等药,以清解营分伏热。若神昏谵语者,再冲入至宝丹。是治时证之大略也。然而温邪吸入,每易由肺直走膜原,以致五、六日以外,不大便,而舌绛苔焦,如热邪陷入心包之象,则但凭其舌苔或黄、或焦,或黑,是阳明胃实下证,非热邪陷入心包也,可与承气汤下之;虚羸老年,用大黄露稳当。是时即有抽掣 、神昏谵语现象,亦急下之。下后无他证,则以沙参、麦冬、石斛、川贝母、茯神、甜白梨等类,以清养胃液,自然见效。凡下之后,不可即补,补则恐其复结也。或下后热仍不解,然后以犀角、生地、至宝丹之类,清凉解毒,必能获安。或心液热伤,惊悸不安者,以辰砂染麦冬、茯神、灯心、石决明、石斛、川贝、竹心等药,养液安神。
若舌苔浓白,中有灰色,舌尖舌边色暗不鲜,此又是湿温之邪,伏于膜原也。脉必细涩不数,而口渴便秘,虽转矢气,胸不满痛,当用达原饮加减,宣达其伏邪。倘病经日久,正气衰者,除去槟榔、浓朴,以羚羊角、僵蚕、土贝母、生草果、生甘草、滑石、钩藤、青蒿、黄芩、知母、木通、通草、石菖蒲、佩兰叶等类,出入用之。凡此皆治时证之大纲,而细目不止于此,全在临证者留心加察焉。
陈平伯曰:风邪属阳,阳邪从阳,必伤卫气。人身之中,肺主卫,又胃为卫之本,是以风温外薄,肺胃内应,风温内袭,肺胃受病。其温邪之内外有异形,而肺胃之专司无二致,故恶风为或有之证,而热渴咳嗽为必有之证也。
又曰:风温为燥热之邪,燥令从金化,燥热归阳明,故肺胃为温邪必犯之地。
又曰:风温为燥热之病,燥则伤阴,热则伤津,泄热和阴,为风温一定之治法。
三、热病
雷少逸曰:《金鉴》云:经曰:冬伤于寒,春必病温,至夏为热病。热病者,乃冬伤正令之微寒,未即病也。倪氏谓:交立夏以来,久伏之气,随时令之热而触发,故初病即发热汗出,口渴心烦,不恶寒,而反恶热,脉来脉大之象,是为热病也。《医通》曰:邪非外来,故但热而不恶寒;热自内发,故口燥渴而多引饮。其邪既郁为热,不得复言为寒。
合而观之,热病因伏气者了然。然较晚发更发于晚,比诸温更伏于深。初起之时,宜用清凉透邪法。热势不衰,继用清凉荡热法。倘有恶寒相兼,脉象举取浮紧,是有夏时暴寒所加,寒在外而热在里,先用辛温解表法,以透其外;外邪得透,再用清凉之剂,以荡其里热也。设无浮紧之脉,又无恶寒之证,误用辛温之方,耗伤津液者,宜用清热保津法,加西洋参、石膏治之。倘或兼之恶风,微微汗出,脉象举取浮缓,此表有风邪所加,风在外而热在里,当用辛凉解表法,先解其外也。至于舌苔化燥,谵语昏狂,急用清凉荡热法,加紫雪丹治之。发斑者,加黄连、栀子;发疹者,加荷叶、牛蒡。须知热病最易伤阴,当刻刻保阴为要,辛温劫液之剂,勿浪用也。
杨如侯曰:夏至以后,炎暑司令,相火用事,人有发热身疼不恶寒,但大热而大渴者,为热病。《内经 热论》曰:凡伤寒而成温者,先夏至为病温,后夏至为病暑。暑病即热病也。夏至以前,气候不热,为春之暖,故病发犹名曰温。
温者,热之渐也。及夏至以后,气候渐热,为夏之暑,故病发则名曰热。《伤寒序例》云:暑病者,热极重于温。是暑病实热病也。伏气郁久而后发,发即大热大渴,仲景立白虎汤,实治热病之主方也。热病由下发上,由内发外,必经阳明,故无论三阳,总以石膏之辛凉,乘势升散,知母之苦寒,靖少阴伏邪之源,甘草、粳米,维持中气。为一了百当。
杨上善曰:冬伤于寒,轻者,夏至以前,发为温病;重者,夏至以后,发为暑病。
沈宗淦曰:此言其常也。然春时亦有热病,夏日亦有温病。温,热之轻者也;热,温之重者也。故古人往往互称。
杨如侯曰:夏日热病,因外感而发者,不外二端。一因外感风寒而发,一因外感暑 而发。其因风寒而发者,脉必浮紧,盖风脉浮,寒脉紧也。热病之脉者洪大,若见浮紧,可知其夏日之伤于风寒。若轻举之,脉见浮紧,略按之,脉仍洪盛,即可知其新感风寒之邪,外束于表,而内伏之热,已发于里矣。至因暑 而发者,则病势之来,尤速且剧。盖风寒之邪,从皮肤入,由外入内,势犹较缓;暑 之邪,从口鼻入,直行中道,内外热邪交煽,匪由肺逆传心包,即归并胃腑,此谵语遗溺等证,所由来也。医者对此二因宜明辨之。
周禹载曰:热病之脉本洪大,若兼浮紧,是又感夏时暴寒。
又曰:凡温病之发,因暴寒者居多;热病之发,兼暑 者为盛。
四、暑病
雷少逸曰:冒暑者,偶然感冒暑邪,较伤暑之证稍为轻浅耳。夫暑热之邪初冒于肌表者,即有头晕、寒热、汗出、咳嗽等证,宜以清凉涤暑法,加杏仁,蒌壳治之。其证虽较伤暑为轻,然失治入里,此又不可以不知也。如入于肉分者,则周身烦躁,头胀体烧,或身如针刺,或有赤肿等证,宜以祛暑解毒法治之。如入于肠胃者,则有腹痛水泻,小便短赤,口渴欲饮,呕逆等证,宜以增损胃苓法,佐黄连治之。然冒暑之证虽谓为轻,亦必须防微杜渐耳。陈莲舫曰:夏时冒暑,犹之春令冒风,略用表散即愈。若失治而由表入里,则变证作矣。
雷少逸曰:长夏伤暑,有阴阳之别焉。夫阴暑之为病,因于天气炎蒸,纳凉于深堂大厦,大扇风车得之者,是静而得之之阴证也。其脉浮弦有力,或浮紧,头痛恶寒,身形拘急,肢节疼痛而心烦,肌肤大热而无汗,此为阴寒所逼,使周身阳气不得伸越,宜用辛温解表法,减去防风,益以香薷、藿香治之。呕逆加茯苓、半夏;便泻加浓朴、木香。又有阳暑之病,缘于行旅长途,务农田野,烈日下逼得之者,是动而得之之阳证也。其脉浮洪有力,或洪数,面垢喘咳,壮热心烦,口渴欲饮,蒸蒸自汗,此为炎热所蒸,使周身中外皆热,宜以清凉涤暑法,去扁豆、通草,加石膏、洋参治之。
呕逆加竹茹、黄连;便泻加葛根、荷叶。更宜审其体物理虚而药之,自无不当耳。
张介宾曰:阴暑证,或在于表,或在于里,惟富贵安逸之人多有之。总由恣情任性,不慎风寒所致也。阳暑证,惟辛苦劳役之人多有之,由乎触冒暑热,有势所不容已也。然暑热逼人者,畏而可避,可避则犯之者少;阴寒袭人者,快而莫知,莫知则犯之者多。故凡有病暑者,阳暑多不见,而阴暑居其八九。今之人治暑者,但见发热头痛等证,则必曰此中暑也,而所用无非寒凉,其不达也亦甚矣。
江诚曰:介宾先生谓阴暑多于阳暑,最为确切。今人治暑不别阴阳,一见发烧,遂投凉药,若此贸贸,则害人匪浅矣。
王安道曰:暑热之气一也,皆夏月中伤其邪而为病,岂以一暑热分为阴阳二证而名之邪?其避暑于深堂大厦,及恣食藏冰瓜果寒凉之物,正《经》所谓口得寒物,身犯寒气之病,自当同秋冬即病阴证伤寒处治,不可名为中暑也。
沈尧封曰:暑也、热也、 也,皆夏令一气之名也。后人不察,妄腾口说,其实与病情无涉,于医理反混淆也。
杨如侯曰:头痛恶寒,身形拘急,肢体疼痛,心烦,肌肤大热无汗,此暑月为寒所伤也。头痛发燥热,肌肤大热,大渴引饮,汗大泄,无气以动,此暑月为热所伤也。《经》云:炎火太过,炎暑流行,是暑即火也,热也。后人以静而得之为中暑,动而得之为中热,将暑、热分为阴阳二证,命名与古义不合。甚有立阴暑阳暑之名者,亦属徒乱人意。此以暑月伤寒,暑月伤热别之。
雷少逸曰:洁古云:静而得之为中暑。东垣云:避暑乘凉得之者,名曰中暑。其实二说,皆是阴暑之证,而无中字情形,似不可以中暑名之。考中暑即系中 ,中 之证,可以不必另分。盖中暑忽然而发,如矢石之中人也,不似伤暑,初则寒热无汗,或壮热蒸汗之可比。是病忽然闷倒,昏不知人,躯热汗微,气喘不语,牙关微紧,亦或口开,状若中风,但无口眼 斜之别。其脉洪濡,或滑而数,缘其人不辞劳苦,赤日中行,酷暑之气鼓动其痰,痰阻心包所致,宜清暑开痰法治之。如果手足厥冷,名曰暑厥。宜苏合香丸化开灌之;或以来复丹研末,白汤灌之;或以蒜水灌之;或剥蒜肉入鼻中。皆取其通窍也。俟其人事稍苏,继进祛暑调元法为治。
杨如侯曰:太阳中热者, 是也,其人汗也恶寒、身热而渴也。《素问》在天为热,在地为火。热者,火之气也,故热乃五气之一,而热病即伤寒有五之一。《伤寒论》以《难经》热字恐与下文温字相混,故特出曰 是也。感烈日之气而病,即《经》所谓在天为热,在地为火,其性为暑也。故暑字从日,曰炎暑,曰酷暑,皆指烈日之气而言也。古人曰暑、曰热、曰 ,其义一也。或曰 是阳邪,暑是阴邪。土润溽暑,热兼湿言也。似与 有异。不知寒暑本是对待之名词,暑非专言热而何?若湿热并至之病,《难经》名曰湿温,不名为暑,自隋唐后皆指湿热为暑,于是暑之名失,而之名更不知为何病矣。
王安道曰:暑热者,夏之令也。大行于天地之间,人受伤而为病,名曰中暑,亦曰中热,一也。
赵以德曰:汗出恶寒,身热而不渴者,中风也;渴者,中 也。
周禹载曰:冬月有寒,则能伤人,名中寒;夏月有热,亦能伤人,名中热。此外来之热,故曰中,非即伏寒发出,夏必病热之热也。
叶天士曰:热地如炉,伤人最易。
杨如侯曰:两胫逆冷,胸满,头目痛,妄言多汗,此先伤于湿,又中于暑,湿得暑邪,遏抑阳气而病也。头痛,妄言,多汗,脉阳濡而弱,阴小而急,此先受暑,后受湿,暑挟湿邪,郁蒸为热而病也。朱南阳、许学士,均名为湿温。
雷少逸以湿温当以夏末秋初为界限,方与《内经》秋伤于湿之训不相龃龉,亦与四时之气,大暑至白露,湿土用事,若合符节。兹于上所列二证,病在夏月,故不以湿温名,而以暑湿称之。
周禹载曰:湿病缓,暑病速。
沈尧封曰:《难经》所谓湿温,指湿热并至之病,不名为暑。
五、伏暑
杨如侯曰:冬月头痛,微恶寒,面赤烦渴,舌白,脉濡而数,此冬月触动伏暑之邪而病者也。按虽在冬月,独太阴伏暑,不得误作伤寒。盖头痛恶寒,内伤寒无异,而面赤烦渴,则非伤寒矣。然犹似伤寒阳明证,至脉濡而数,则断非伤寒矣。盖寒脉紧,风脉缓,暑脉弱。濡则弱之象,弱则濡之体也。濡即离中虚,火之象也;紧即坎中满,水之象也。
火之性热,水之性寒,象各不同,性则各异。故曰:虽在冬月,定非伤寒,而为伏暑也。冬月犹为伏暑,秋日可知。伏暑之与伤寒,犹男女之别,一则外实中虚,一则外虚中实,安得混而同之。
又曰:伏暑有九似:头疼壮热似伤寒;往来寒热似疟疾;翻胃吐食似膈气;大便下血似肠风;小便不利似淋沥;饮食无度似消渴;四肢困倦似虚痨;眼睛黄赤似酒疸;遍身黄肿似食黄,皆伏暑变象也。
雷少逸曰:伏天所受之暑者,其邪盛,患于当时;其邪微,发于秋后。时贤谓秋时晚发,即伏暑之病也。是时凉风飒飒,侵袭肌肤,新邪欲入,伏气欲出,以致寒热如疟。或微寒,或微热,不能如疟厘清。其脉必滞,其舌必腻,脘痞气塞,渴闷烦冤,每到午后则甚,入暮更剧,热至天明得汗,则诸恙稍缓,日日如是,必要二三候外,方得全解。倘调理非法,不治者甚多。不比风寒之邪,一汗而解;温热之气,投凉则安。拟用清宣温化法,使其气分开,则新邪先解,而伏气亦随解也。然是证变易为多,其初起如疟,先服清宣温化法,倘畏寒已解,独发热淹绵,可加芦、竹、连翘,本法内之半夏、陈皮,乃可删去,恐其温燥之品,伤津液也。其舌苔本腻,倘渐黄、渐燥、渐黑、渐焦,是伏暑之热,已伤其阴,于本法内,可加洋参、麦冬、玄参、细地治之。倘神色昏蒙者,是邪逼近心包,益元散、紫雪丹,量其证之轻重而用。倘壮热舌焦,神昏谵语,脉实不虚,是邪热归并阳明,宜用润下救津法治之。如年壮体强,以生军易熟军,更为有力。种种变证,务在临证之时,细审病之新久,体之虚实,按法用之,庶无差忒耳。
又或问曰:曾见禹载书中论伏暑,谓三伏之时,以书晒曝烈日之中,随即收藏于笥,火气未散,冬时启笥,触之遂病。今是论中全未言及,得毋遗漏乎?答曰:子诚刻舟求剑也。此不过偶一有之之证。若此论之,则伏暑之证,专病晒书之家,而无书晒者则不病;专病在冬,而三秋则不病。可发一笑。
六、湿温
杨如候曰:身热有汗,舌苔黄而滑,烦渴溺赤,脉洪数,此湿热也。头痛恶寒,身重疼痛,汗出,胸满不饥,舌苔黄或白,口渴不引饮,脉弦细而濡,面色淡黄,午后身热,状若阴虚,病难速已,此湿温也。遍身拘急而痛,不能转侧,近之则痛剧,头汗出,脉缓近迟,小便清白,此寒湿也。盖夏末秋初,湿土主气,余暑犹炽,新凉又加,其时暑湿寒三气最为混杂,有感之而成湿热者,有感之而成湿温者,有感之而成寒湿者。寒湿可以温解,湿热可以清通,惟湿温不寒不热,最为难治。其性粘腻,故病难速已。世医不知为湿温,见其头痛恶寒,身重疼痛也,以为伤寒而汗之,则湿感辛温发表之药,蒸腾上逆,蒙蔽内外诸窍,有神昏、耳聋、目瞑、不欲言者矣;见其胸满不饥,以为停滞而下之,则脾阳下陷,湿邪乘势内溃,有洞泄不已者矣;见其午后身热,以为阴虚,而用柔药润之,湿为膏滞阴邪,再加柔润阴药,遂有锢结不可解之势矣。盖湿温较诸温,势虽缓而实重。上焦最少,病势不甚显张,惟中焦病最多。
朱丹溪曰:六气之内,湿热为病,十居八九。
朱南阳曰:湿温与中暑同,但身凉不渴为异。
蔡宗玉曰:身冷自汗,四肢沉重,即系湿温。
又曰:凡阴病胫冷,两臂亦冷,湿温胫冷,臂不冷,非下厥上行,阳微寒厥也。
雷少逸曰:湿温之病,议论纷纷,后学几无成法可遵。有言温病复感乎湿,名曰湿温,据此而论,是病乃在乎春;
有言素伤于湿,因而中暑,暑湿相搏,名曰湿温,据此而论,是病又在乎夏;有言长夏初秋,湿中生热,即暑病之偏于湿者,名曰湿温,据此而论,是病又在乎夏末秋初。细揆三论,论湿温在夏末秋初者,与《内经》秋伤于湿之训颇不龃龉,又与四时之气、大暑至白露,湿土主气,亦属符节,当宗夏末秋初为界限也。所有前言温病复感于湿,盖温病在春,当云温病夹湿;言素伤于湿,因而中暑;暑病在夏,当云中暑夹湿,皆不可以湿温名之。考其致病之因,良由湿邪踞于气分,酝酿成温,尚未化热,不比寒湿之病辛散可瘳;湿热之病清利乃解耳。是病之脉,脉无定体,或洪或缓,或伏或细,故难以一定之脉印定眼目也。其证始恶寒,后但热不寒,汗出胸痞,舌苔白,或黄,口渴不引饮,宜用清宣温化法,去连翘,加浓朴、豆卷治之。倘头痛无汗,恶寒身重,有邪在表,宜用宣疏表湿法,加葛、羌、神曲治之。倘口渴自利,是湿流下焦,宜本法内去半夏,加生米仁、泽泻治之。倘有胫冷腹满,是湿邪抑遏阳气,宜用宣阳透伏法,去草果、蜀漆,加陈皮、腹毛治之。如果寒热似疟,舌苔白滑,是为邪遏膜原,宜用宣透膜原法治之。如或失治,变为神昏谵语,或笑或痉,是为邪逼心包,营分被扰,宜用祛热宣窍法,加羚羊、钩藤、玄参、生地治之。如撮空理线,苔黄起刺,或转黑色,大便不通,此湿热化燥,闭结胃腑,宜用润下救津法,以生军易熟军,更加枳壳,庶几攻下有力耳。倘苔不起刺,不焦黄,此法不可乱投。湿温之病,变证最多,殊难罄述,宜临证时活法可也。
七、燥病
雷少逸曰:推六气之中,燥金主气,自秋分而至立冬,喻嘉言以燥令行于秋分之后,所以谓秋不遽燥,确与气运相合也。沈目南云:《性理大全》谓燥属次寒,奈后贤悉谓属热,大相径庭。如盛夏暑热炎蒸,汗出 ,肌肉潮润而不燥也。深秋燥令气行,人体肺金应之,肌肤干槁而燥,乃火令无权,故燥属凉,谓属热者非矣。丰细玩之,诚非谬也。
凡治初患之燥气,当宗属凉拟法。夫秋燥之气,始客于表,头微痛,畏寒,咳嗽,无汗,鼻塞,舌苔白薄者,宜用苦温平燥法治之。若热渴有汗,咽喉作痛,是燥之凉气已化为火,宜本法内除去苏、荆、桂、芍,加玄参,麦冬、牛蒡、象贝治之。如咳逆胸疼,痰中兼血,是肺络被燥火所劫,宜用金水相生法,去东参、五味,加西洋参、旱莲草治之。如诸证一无,惟腹作胀,大便不行,此燥结盘踞于里,宜用松柏通幽法治之。总而言之,燥气侵表,病在乎肺;入里,病在肠胃。其余肝燥,肾燥,血枯虚燥,皆属内伤之病,兹不立论。
又或问曰:先生遵喻氏《秋燥论》中秋不遽燥,燥气行于秋分以后之说,殊未见《医醇剩义》中,论之最详,又明出喻氏之谬,既谓燥气行于秋分以后,而秋分以前四十五日,全不关于秋燥矣。故云初秋尚热,则燥而热;深秋既凉,则燥而凉。此诚是振聋发 之语,先生曷不遵之为龟鉴耶?答曰:子不知六气循环,亦疑喻氏之谬,不察大寒至惊蛰,主气风木;春分至立夏,主气君火;小满至小暑,主气相火;大暑至白露,主气湿土;秋分至立冬,主气燥金;小雪至小寒,主气寒水。此年年之主气,千古不易。由是而推,则燥金之令,确在乎秋分而至立冬,而秋分以前之白露、处暑、立秋四十五日,犹是湿土主气,岂可误为燥金乎!子以为然否?或唯唯而退。
程曦曰:论燥气者,首推嘉言,其次目南与鞠通也。嘉言论燥,引大《易》水流湿、火就燥、各从其类,乃论燥之复气也;目南所论燥病属凉,谓之次寒,乃论燥之胜气也;至鞠通论燥,有胜气、复气,与正化、对化,从本从标之说,可为定论。乃曰:如仲景用麻、桂、姜、附,治寒之胜气也,治寒之正化也,治寒之本病也;白虎、承气,治寒之复气也,治寒之对化也,治寒之标病也。能于此理悟通,则燥气之胜复、正对、本标,亦皆了然于胸中矣。
江诚曰:人皆知温为热,而不知燥为凉,以燥为热者,盖因燥字从火之弊耳。试问既以燥为热,曷不以温字从水而为寒乎?不知四时之令,由春温而后夏热,由秋凉而后冬寒,目南先生引《性理大全》之说,谓燥属凉,真所谓千载迷津,一朝点破耳。
杨如侯曰:秋燥之为病,右脉数大,头微痛,畏寒,咳嗽,无汗,此燥从寒化也;发热口渴,咽喉痛,有汗,此燥从火化也。按六气之中,燥金主气,自秋分而至立冬,其有感燥气而为病者,轻则为燥,重则为寒,化气为湿,复气为火。前人有云:六气之中,惟燥不为病者,非也。彼盖以《内经》少秋燥一层,故有此议耳。如阳明司天之年,岂遂为无燥金之病乎?大抵春秋二令,气候较夏冬之偏热偏寒为平和,其由于冬夏之伏气为病者多,其由于本气自病者少;其由于伏气而病者重,其由于本气自病者轻。盖秋燥一证,略如春温。但正秋之时:有伏暑内发,新凉外加之证;有伏暑兼湿之证;燥有从寒化者,燥有从火化者。此中暑湿燥火,杂气混淆,辨之不可不详慎也。
又曰:燥有内外之分。燥由外因者,时值阳明燥令,久晴不雨,黄埃蔽空,令人狂惑,皮肤干枯屑起,此燥由于天气不正而得之者也;燥由于内因者,七情火燥,或大便不利,亡津,或金石燥血,或房劳竭精,或饥饱劳逸损胃,或炙酒浆浓味,皆能偏助火邪,消烁血液,此燥由于人事不慎而得之者也。
又曰:燥有表里之别。六气风热火属阳,寒燥湿属阴。但燥虽属于秋阴,而反同于风热。盖火盛则金被热伤,以致木无所制而生风,风胜湿,热伤津,此燥从火化,故反同风热也。风热燥甚,怫郁在表,而里气平者,善伸数欠,筋脉拘急,或时恶寒,或筋惕而搐,脉浮数而弦;若风热燥并郁于其里,则必为烦满,必为闷结,故燥有表里气血之分也。
以上所述燥证表里之辨,乃属于燥从火化者。但燥从火化,亦从寒化。经曰:清气大来,燥之胜也,风木受邪,肝病生焉,此中风之属也。盖燥胜则阴虚,阴虚则血少,所以或为牵引,或为拘急,或为皮腠风消,或为脏腑干结,此燥从阳化,营气不足,而伤乎内者也,治当以养营补阴为主。若秋令太过,金气胜而风从之,则肺先受病,此伤风之属也。盖风寒外束,气应皮毛,或为身热无汗,或为咳嗽喘满,或鼻塞声哑,或咽喉干燥,此燥以阴生,卫气受邪,而伤乎表者也,治当以轻扬温散之剂,暖肺去寒为主。燥证虽亦外邪之类,然有阴阳。从阳者因于火;从阴者发于寒。热则伤阴,必连于脏;寒则伤阳,必连于经。此所以有表里,必须辨明而治之。
又曰:燥化有足与不足之异。燥与湿对,《易》曰:水流湿,火就燥。是燥之与湿有别,湿为水火相交而化者也;
燥者水火不交之气也。火不蒸水,则云雨不生;水不济火,则露泽不降,而燥于是乎成矣。水不润,则木气不滋,而草木黄落;火不蒸,则土气不发,而膏脉枯竭。究水火之所以不交,则由于金性之收。收止水火,故申曰蓐收。草木枯槁,土泉涸竭,是为燥金用事之验也。人秉燥金之气者,为阳明经,属胃与大肠。胃虽属土,而以燥为主,故与大肠统称燥金。金收而水火不交,是为燥,则燥者水火消耗之气也。肠胃所以化饮食,皆以其燥能消耗之也。(西人言饮食之消化,有种种作用,而亦必有赖于温度,此即中国之所谓燥气也。)燥化不足,则不消水,而为呕吐泻利,是为燥气不足之湿病。《内经》阳明司天,燥淫所胜条下,所谓大凉革候,腹中鸣,注泄 溏是也。(《经》旨谓夏秋之交,变炎暑而清凉,腹中鸣,注泄骛溏,寒清于中也。)若燥气有余之证,又有寒燥、火燥之迥乎不同。总之,燥是水火不交之耗气也,故有寒燥,有热燥。而热燥尤多,则以火就燥也。
张汝伟曰:秋燥之病,人多忽之。燥上何以必冠秋字,岂一至秋而即燥乎?《内经》有消症,而无燥症;有痿痹之名,而无秋燥之名。燥病之状,同乎消,而类似痿痹耳。自喻嘉言发明长夏胜于湿,秋伤于燥,改《内经》秋伤于湿之湿字为燥字,立清燥救肺汤一方,而秋燥之症,遂议论纷纷,莫衷一是矣。按《说文》燥者,干也。由干而坚,由坚而果。燥字从火从木,中含两重火也。故每至由结而枯,则燥之症,于是为尤烈矣。然秋承暑后,中挟湿气,所以秋分之前所患之症,仍属湿温之类,必待至秋分以后,风高气爽,湿气已尽,燥气乃得而乘之。其为状也,洒洒恶寒,翕翕发热,干咳无痰,鼻中火发,甚至下衄,唇枯口燥,咽干而痛,此为上部之燥,治宜甘凉滋肺,亦犹 物之必以水润也。
又有一种手足心热,溲短便坚,每便必血,此肺与大肠相表里,肺热移于大肠而为脾约之症,亦秋燥之所致。治宜咸润下行,使大肠一润,而营分得通,亦犹咸能溃坚之义也。今试以物喻之,如以极坚硬之钢铁,置于咸卤之中,不半年而钢铁剥蚀以尽,是盐能溃坚,盐能润燥之明证也;如以极易腐朽之鱼类,浸之以盐卤,置以风中吹之,而鱼反坚硬矣;
人多食咸,则口渴不止,是盐又能化燥之明证也。人身燥病,第一须分寒燥与湿燥。湿燥如鱼虽干硬,中含水质,得热气即软,得风气即干,用药即不可偏于甘寒甘润,宜服微辛微温之品,《内经》所谓风能燥湿是也;寒燥则气增而变,完全有火之性,无火之质,故宜甘寒滋降。人能辨此二者,则于治秋燥之理,思过半矣。
杨如侯曰:伏火感冒一证,近来盛行,人每认识不清,多致轻转重,重转危。此证古人未有另立明条,而混于伤寒温热之类,是以后人往往误治,今不得不重申其义。秋燥之气,由呼吸吸入肺中,传于血脉,火毒内蕴,流行血中。一入冬令,大气寒肃,将火毒遏抑于内。血脉为寒束缚,以致汗血管闭,血度高升,则寒热交作,头晕或痛,口苦舌燥,胸满身痛。人多不察,动用羌、柴、芷、葛、细辛、荆、防辛燥风药,风煽火势,益增烈炎。故热血火毒,逼迫妄行,速度愈加,变证百出,以致皮肤微焦,血管破裂,为痧斑疹 喉痹等危险之证。轻者屡月不瘥,重者便成不起。
八、冬温
杨如侯曰:冬温脉寸洪尺数,或实大,心烦、呕逆、身热、不恶寒,或头痛、身重、面肿、咳嗽、咽痛、下利,此冬感非节之暖而病温也。冬温发热而微畏寒,汗不出而烦扰,此冬先感温气,即被严寒遏抑而病温也。按第一条谓冬时有非节之暖,未至而至,即为不正之气,独冬不藏精之人,肾气先泄,腠理不固,温气袭人,感之而病;第二条谓先感温气,即被严寒遏抑而病者,此因暴冷折阳,表有寒邪,故有微恶寒之见证,与上条但发热者不同。此皆属于冬温,表邪若涉一二,里热必兼八九,斯瘾疹、丹痧相继而作矣。况冬月兼有伏暑、伏燥之证,不得以时在冬月,认作伤寒,遽以麻、桂、羌、柴、荆、防之属,鼓风煽火,而增其烈炎之焰也。
周禹载曰:冬温与春温无异,而时令不同。
叶天士曰:入冬以来,暴冷折阳,外感发热头痛、身痛呕恶,必从太阳。若渴能饮水,即是里热见证,不得纯以表散。
又曰:若冬令应寒,气候温暖,阳气不潜,当藏反泄,即能致病,名曰冬温。
陆九芝曰:冬月病热,即是冬温,不可用正伤寒之桂、麻,则亦有须用膏、栀、芩、连者。
雷少逸曰:昔贤谓冬应寒而反温,非其时而有其气,人感之而即病者,名曰冬温是也。其劳力辛苦之人,动作汗出,温气乘袭,多在于表;其冬不藏精之人,肾经不足,温气乘袭,多在于里。冬温虽发于冬时,然用药之法,与伤寒迥别。
盖温则气泄,寒则气敛,二气本属相反,误用辛温,变证叠出矣。其证头痛有汗,咳嗽口渴,不恶寒而恶热,或面浮,或咽痛,或胸疼,阳脉浮滑有力者,乃温邪窜入肺经也,宜用辛凉解表法,加连翘、象贝治之。口渴甚者,温邪入胃腑也,再加芦根、花粉治之。如或下利,阴脉不浮而滑,温邪已陷于里也,宜以清凉透邪法,加葛根、黄芩治之。倘热势转剧,神气昏愦,谵语错乱,舌苔转黑者,不易治也,勉以祛热宣窍法治之,紫雪丹亦可用之。种种变证,不能尽述,须仿诸温门中之法可也。
又或问曰:冬温发热而不恶寒,倘恶寒者,为何病也?答曰:冬温恶寒,偶亦有之,良由先感温气,即被严寒所侵,寒在外而温在里,宜用辛温解表法,先去寒邪,继用凉解里热法,而清温气。又问曰:伤寒、冒寒皆恶寒,何以别之?
曰:伤寒、冒寒,初起无口渴,以此别之。曰:温邪当发为冬温,倘其微者,伏而不发,为何病也?曰:伏而不发,来春必变为温毒也。凡治时病者,新邪伏气,切要分明,庶不至千里毫厘之失。
陈莲舫曰:冬温乃属新感,伏而不发,来春必成温毒。
治温病无汗,温疟渴饮,冬温之邪内陷。
鲜芦根(五钱) 生石膏(六钱) 连翘(三钱) 竹叶(一钱五分) 淡豆豉(三钱) 绿豆衣(三钱) 水煎服。
此治温病无汗之主方。其伏气虽不因风寒所触而发,然亦有有汗、无汗之分。无汗者宜透邪,有汗者宜保津,一定之理也。凡清凉之剂,凉而不透者居多,惟此法清凉且透。芦根中空,透药也;石膏气轻,透药也;连翘之性升浮,竹叶生于枝上,淡豆豉之宣解,绿豆衣之轻清,皆透药也。伏邪得透,汗出微微,温热自然达解耳。
治温热有汗,风热化火,热病伤津,温疟舌苔变黑。
连翘(三钱) 天花粉(二钱) 鲜石斛(三钱) 鲜生地(四钱) 麦冬(四钱去心) 参叶(八分) 水煎服。
此治温热有汗之主方。汗多者,因于里热薰蒸,恐其伤津损液,故用连翘、花粉,清其上中之热,鲜斛、鲜地,保其中下之阴,麦冬退热除烦;参叶生津降火也。
治三焦温热,脉洪大而数,热渴谵妄。
连翘(四钱) 西洋参(二钱) 生石膏(五钱) 甘草(八分) 知母(二钱,盐水炒) 鲜生地(五钱) 加粳米一撮,煎服。
是法以仲圣白虎汤为主,治其三焦之温热也。连翘、洋参,清上焦之热以保津;膏、甘、粳米,清中焦之热以养胃;
知母、生地,泻下焦之热以养阴。
治热在胃腑,脉沉实有力,壮热口渴,舌苔黄燥。
熟大黄(四钱) 玄明粉(二钱) 粉甘草(八分) 玄参(三钱) 麦冬(四钱,去心) 鲜生地(五钱) 流水煎服。
阳明实热之证,当用大、小承气,急下以存津液。但受温热之病,弱体居多,虽有是证,不能遽用是药,故以仲圣调胃承气为稳。且芒硝改为玄明粉,取其性稍缓耳。合用鞠通增液汤方,更在存阴养液耳。
治春温初起,风寒寒疫,暑为寒遏,及秋凉等证。
防风(一钱五分) 桔梗(一钱五分) 杏仁(一钱五分) 广皮(一钱) 淡豆豉(三钱) 加葱白五寸煎。
是法以防风、桔梗,祛其在表之寒邪。杏子、陈皮,开其上中之气分。淡豉、葱白,即葱豉汤,乃《肘后》之良方,用代麻黄,通治寒伤于表。表邪得解,即有伏气,亦可随解。惟暑为寒遏,去葱、豉、防风,加西香薷一钱可也。
治温热内炽,外无风寒,及暑热、冬温等证。
鲜芦根(五钱) 大豆卷(三钱) 天花粉(二钱) 生石膏(四钱) 生甘草(六分) 新汲水煎服。
温热邪初入胃者宜此法。盖胃为阳土,得凉则安,故以芦根为君,味甘性凉而中空,不但能去胃中之热,抑且能透肌表之邪,诚凉而不滞之妙品,大胜寻常寒药。佐豆卷之甘平,花粉之甘凉,并能清胃除热。更佐石膏,凉而不苦,甘草泻而能和,景岳名为玉泉饮,以其善治阳明胃热也。凡寒凉之药,每多败胃,惟此法则不然。
治温毒深入阳明,劫伤津液,舌绛齿燥。
西洋参(三钱) 大麦冬(三钱) 鲜生地(三钱) 玄参(一钱五分) 金银花(二钱) 连翘(二钱)
加绿豆三钱,煎服。
此法治温热成毒。毒即火邪也。温热既化为火,火未有不伤津液者。故用银、翘、绿豆,以清火而解毒;洋参、麦冬以保津;玄参、细地以增液也。
治温热不解,劫液动风,手足螈 。
大麦冬(五钱) 鲜生地(四钱) 滁菊花(一钱) 羚羊角(二钱) 钩藤钩(五钱)
先将羚羊角煎一炷香,再入诸药煎。
凡温热病动肝风者,此法最宜。首用麦冬、生地,清其热以滋津液;菊花、羚角,定其风而宁抽搐;佐钩藤者,取其舒筋以定 也。
治温热、湿温、冬温,邪窜心包,神昏谵语,甚或不语,舌苔焦黑,或笑或痉。
连翘(三钱) 犀角(一钱) 川贝母(三钱) 鲜石菖蒲(一钱)
加牛黄至宝丹一颗,去蜡壳,化冲。
是法治邪入心包之证。连翘苦寒,苦入心,寒胜热,故泻心经之火邪。经曰:火淫于内,治以咸寒。故兼犀角咸寒之品,亦能泻心经之火邪。凡邪入心包者,每有痰随火升,蒙其清窍,故用贝母清心化痰,菖蒲入心开窍,更用牛黄至宝之大力,以期救急扶危于俄顷耳。若胃热蒸心,神烦昏谵,口燥渴而便闭者,宜用凉膈散加石菖蒲、远志,始能奏效。
治风温初起,风热新感,冬温袭肺咳嗽。
薄荷(一钱五分) 蝉蜕(一钱) 前胡(一钱五分) 淡豆豉(四钱) 栝蒌壳(二钱) 牛蒡子(一钱五分)
煎服。如有口渴,再加花粉。
此法专取辛凉,以治风温初起,无论有无伏气,皆可先施。用薄荷、蝉蜕,轻透其表;前胡、淡豉,宣解其风。叶香岩云:温邪上受,首先犯肺。故佐蒌皮、牛蒡,开其肺气。气分舒畅,则新邪伏气,均透达矣。
治中风卒倒,中恶气绝,痰饮不语,神魂恍惚,头目昏眩,眠睡不安,唇口干燥,伤寒谵语,心肺积热,伏热呕吐,邪气攻心,大肠风秘,血气不通,寒热交错,暗风,中热,疫毒,阴阳二毒,山岚瘴毒,水毒,蛊毒,中一切物毒,妇人难产闷乱,胎死不下,产后血晕,口鼻出血,恶血攻心,烦躁,气喘,吐逆,小儿诸痫,急惊心热,卒中客忤,烦躁不眠,风涎搐搦。
生乌犀角(一两) 朱砂(一两) 雄黄(一两) 生玳瑁(一两) 琥珀(一两) 麝香(一钱) 龙脑(一钱)金箔(五十片) 银箔(五十片) 西牛黄(五钱) 安息香(一两五钱) 制丸如梧桐子大,用蜡护之,每服三丸至五丸。小儿二岁,每服二丸。
此治心脏神昏,从表透里之方。黄、犀、瑁、珀,以有灵之物内通心窍;朱、雄、二箔,以重坠之品安镇心神;佐以脑、麝、安息,搜剔幽隐诸窍。故热入心包络,舌绛神昏者,以此丹入寒凉汤药中用之,有祛阴起阳,立展神明之效。
若病因头痛而即神昏不语者,此肝虚魂升于顶,当用牡蛎救逆以降之,又非此丹之所宜也。
治阳明实热证,肠中燥屎坚结,腹中满痛者。
芒硝(三两) 大黄(四两) 枳实(五枚) 浓朴(八两)
肠中秽滞不去,由于气不能送,液不能滋。方中以大黄清其热,芒硝润其燥,浓朴行其气,枳实攻其坚,宜于热邪传里,痞满燥实坚全见之证。若表邪未解,或心下硬满,或面合赤色,或平素食少,或呕多,或脉迟,或津液内竭,或小便少,皆不可用,所谓承气汤八禁也。
治时疫邪气,初犯募原,及疫疟壮热,多汗而渴者。
黄芩(一钱五分) 甘草(一钱) 白芍(一钱) 浓朴(一钱) 草果(一钱) 知母(二钱) 槟榔(二钱)加大枣(一枚) 生姜(七片) 清水煎。
此为疫邪初犯募原之主方。盖募原虽附躯壳,贴近于里,为经络脏腑之交界。湿土之邪,从窍而入,以类横连,未有不入犯中土者。所以用槟榔、草果、浓朴,清理肠胃为先,非若伤寒传次,表证未罢,误用里药,则有结胸传里之变也。即尚未离表,有姜、枣佐芩、芍,甘草以和之亦足。若见少阳、阳明、太阳之证,则加柴胡、葛根、羌活以开泄之。
设里气不通,势必盘错于中而内陷,则加大黄以攻下之。其殿后则有白虎、凉膈,为鼎足之任。以此推原,其他变证,则三黄、双解、清热解毒、人中黄丸等方,可默识其微,而用之必当矣。若以此治疫疟、时疟,靡不应手获效,总借以分解中外寒热诸邪之力耳。
治脚气毒遍内外,烦热不解,口舌生疮,狂越躁乱,瘴疫毒疠,卒死温疟,五尸五疰,邪热卒黄,蛊毒鬼魅,心腹疗痛,一切实火闭结,小儿惊痫百病,解热药毒发。
黄金(六斤四两) 石膏(三斤) 寒水石(三斤) 磁石(三斤) 滑石(三斤) 犀角屑(五两) 羚羊角屑(五两) 青木香(五两) 沉香(五两) 玄参(一斤) 升麻(一斤) 甘草(八两,炙) 丁香(一两) 朴硝(十斤) 消石(四升) 当门子(一两二钱五分) 朱砂(三两)
每服三四分至一二钱,杵细,食后新汲水或薄荷汤调下。大人、小儿,临时以意加减。
此即《千金》玄霜。《局方》于方中参入甘草、丁香、朱砂,遂用紫雪之名。凡邪火毒火,穿经入脏,无药可治,此能消解,其致如神。
治阳明证汗水,渴欲饮水,脉洪大浮滑,不恶寒,反恶热,及中 烦热而渴。
生石膏(一斤) 知母(六两) 甘草(二两,炙) 粳米(六合)
阳明邪热外越,故热汗自出;热烁胃中,故渴欲饮水;邪盛而实,故脉滑,然犹在经,故兼浮也。盖阳明属胃,外主肌肉,虽有大热,而未成实,终非苦寒之味所能治。方中石膏辛寒,辛能解肌热,寒能胜胃火,寒性沉降,辛能走外,两擅内外之能,故以为君。知母苦润,苦以泻火,润以滋燥,故以为臣。用甘草、粳米,调和于中宫,且能土中泻火,作甘稼穑,寒剂得之缓其寒,苦药得之化其苦,使沉降之性,皆得留连于胃也。得二味为佐,庶大寒之品,无伤损脾胃之虑。煮汤入胃,输脾归肺,水精四布,而大烦大渴可除。名之曰白虎者,取西方金水之义,谓其能止热邪之阳亢也。
治暑温、暑热、暑泻、秋暑。
滑石(三钱) 生甘草(八分) 青蒿(一钱五分) 通草(一钱) 白扁豆(一钱) 连翘(三钱) 白茯苓(三钱) 加西瓜翠衣一片,入煎。
滑石、甘草,即河间之天水散,以涤其暑热也。恐其力之不及,故加蒿、扁、瓜衣以清暑。又恐其干犯乎心,更佐连翘以清心。夫小暑之节,在乎相火之后,大暑之令,在乎湿土之先,故先贤所谓暑不离湿也,兼用通、苓,意在渗湿耳。
治暑毒烦热赤肿,身如针刺。
茯苓(三钱) 制半夏(一钱五分) 滑石(三钱) 银花(三分) 参叶(六分) 黄连(八分) 连翘(三钱)粉草(五分) 加绿豆衣(三钱) 煎服。
凡暑热成毒者,此法最宜。苓、夏偕甘,即海藏消暑方也;滑石偕甘,即河间清暑方也。更佐参叶以却暑,黄连以清心,银、翘、绿豆以解毒也。
治暑湿内袭,腹痛水泻,小便热赤。
苍术(一钱,米泔炒) 浓朴(一钱) 姜汁(炒) 广陈皮(一钱五分) 滑石(三钱) 猪苓(一钱五分) 白茯苓(三钱) 泽泻(一钱五分) 藿香(一钱五分) 水煎温服。
苍、朴、陈皮以化湿,即平胃散损甘草也;二苓、泽泻以利湿,即五苓散损桂、术也。增滑石清暑渗湿,增藿香止泻和中。凡因暑湿而致泻者,是法最为合拍耳。
治中暑神昏不语,身热汗微,气喘等证。
黄连(一钱二分) 香薷(一钱) 扁豆衣(三钱) 制夏(一钱五分) 浓朴(一钱姜汁炒) 杏仁(二钱) 陈皮(一钱五分) 益元散(三钱入煎),加荷叶梗七寸为引。汗多除去香薷。
连、薷、扁、朴,清热祛暑;杏仁、陈、夏,顺气开痰;益元散清暑宁心;荷叶梗透邪宣窍。
治传尸,骨蒸, ,肺痿,疰杵,狐鬼邪祟,惊痫,中风,痰厥,心腹猝痛,昏迷僵仆,寒证气闭,寒霍乱吐利,时气瘴疟,赤白暴痢,妇人瘀血,经闭,小儿惊搐,吐乳,疗 瘕疔肿。
苏合香油(五钱) 丁香(一两) 安息香(一两) 青木香(一两) 白檀香(一两) 沉香(一两) 荜茇(一两) 香附子(一两) 诃黎勒(一两) 乌犀 角屑(一两) 朱砂(一两) 薰陆香(五钱) 龙脑(五钱) 麝香(七钱五分) 白蜜和丸,如芡实大,每服一丸。
此方取诸香以开寒闭,与牛黄丸皆为中风门中夺门开关之将。然牛黄丸开热阻关窍,此则开寒阻关窍。方中用犀角,为寒因寒用之向导,与至宝中用龙脑、桂心无异。若夫口开手撒,眼合声鼾,自汗遗尿等虚脱证,急用参附峻补,庶或可救;若用牛黄、苏合之药,入口即毙矣。
治上盛下虚,里寒外热,及痰饮、伏暑,霍乱泄泻如水,妇人产后败血冲胃。
硝石(一两) 硫黄(一两) 太阴玄精石(一两) 五灵脂(二两) 青皮(二两) 陈皮(二两) 醋煮米糊和丸,如梧桐子大,每服三十丸,米汤送下。
此方本二气丹而立。以硝黄二味,大理中宫寒涎宿垢;更以玄精石清镇肺金,使气化下行归就膀胱;兼二皮,五灵,以破食积痰血之滞。虽大理肠胃,而不碍乎阳虚,故为治伏暑水泻之圣药。但小便赤涩不利者禁用。又此方古法以醋糊和丸,米饮下,然醋性易坏,不若但用米饮糊丸,醋汤送下为妥。
治暑热盛极,元气受伤。
生石膏(四钱) 滑石(三钱) 白茯苓(三钱) 麦门冬(二钱) 制半夏(一钱) 东洋参(二钱),或用西洋参 粉甘草(六分) 加粳米一撮为引。
石膏、滑石,祛暑泻火为君;茯苓、半夏,消暑调中为臣;暑热刑金,故以人参、麦冬保肺为佐;暑热伤气,故以甘草、粳米调元为使。
治秋时晚发之伏暑,并治湿温初起。
连翘(三钱) 杏仁(二钱) 栝蒌皮(三钱) 陈皮(一钱五分) 茯苓(三钱) 制半夏(一钱) 甘草(五分) 佩兰叶(一钱) 加荷叶二钱为引。
连翘寒而不滞,取其清宣;杏仁温而不燥,取其温化;蒌皮宣气于上;陈皮化气于中。上中气分得其宣化,则新凉伏气皆不能留;茯苓、夏、草,消伏暑于内;佩兰、荷叶,解新邪于外也。
止渴,除烦,降火,利窍,清暑热,利小便,催生,下乳,治暑伤元气,表里俱热,面赤气粗,烦渴引饮,小便短赤,霍乱吐泻,下利肠 ,及积聚水蓄,里急后重,暴注下迫,石淋等证。妇人暑搏血崩,妊娠霍乱,产难。
桂府滑石(六两) 甘草(炙六钱、生四钱) 加辰砂三钱,新汲水调下。
元气为暑热所伤,既不能用参、 以补气,致邪愈甚;亦不能用芩、连以清热,致气更伤。惟滑石禀土中冲和之气,寒能胜热,甘不伤脾,含天乙之精,而具流走之性,能上清水源,下通水道,荡涤六腑之邪,俾暑热从小便而泄;甘草禀草中冲和之性,调和内外,止渴生津,用以为佐,保元气而泻虚火,则五脏自和矣;然心为五脏主,暑热扰中,神明不安,必得朱砂以镇之,则神气方可遽复;凉水以滋之,则邪热方可急除也。并治热痢初起,里急后重者,以滑可去着也。催生下乳,积聚蓄水等证,亦同此义。惟老人、虚人,及病后伤津、小便不利者,均忌之。
治冒湿证,首如裹,遍体不舒,四肢懈怠。
苍术(一钱,土炒) 防风(一钱五分) 秦艽(一钱五分) 藿香(一钱) 陈皮(一钱五分) 砂壳(八分)生甘草(五分)
加生姜三片,煎服。
此治冒湿之法也。君以苍术、防、秦,宣疏肌表之湿;被湿所冒,则气机遂滞,故臣以藿、陈、砂壳,通畅不舒之气;湿药颇燥,佐以甘草润之;湿体本寒,使以生姜温之。
治牝疟寒甚热微,或独寒无热。
淡干姜(一钱) 淡附片(一钱) 浓朴(一钱,姜制) 苍术(一钱,土炒) 草果仁(一钱,煨) 蜀漆(一钱五分)
加白豆蔻三颗,去壳细研,分冲。
干姜宣其阳气;附子制其阴胜;浓朴开其滞气;苍术化其阴湿;草果治独胜之寒;蜀漆逐盘结之疟;佐以豆蔻,不惟透伏有功,抑且散寒化湿。施于牝疟,岂不宜乎!
治湿疟寒甚热微,身痛有汗,肢重脘懑。
浓朴(一钱,姜制) 槟榔(一钱五分) 草果仁(八分,煨) 黄芩(一钱,酒炒) 藿香叶(一钱) 半夏(一钱五分,姜制) 粉甘草(五分)
加生姜三片为引。
此师又可达原饮之法也。方中去知母之苦寒,及白芍之酸敛。仍用朴、槟、草果,达其膜原,祛其盘结之邪;黄芩清燥热之余,甘草为和中之用。拟加藿、夏畅气调脾,生姜破阴化湿。湿秽乘入膜原而作疟者,此法屡效。
治燥气侵表,头微痛,畏寒无汗,鼻塞咳嗽。
杏仁(三钱) 陈橘皮(一钱五分) 紫苏叶(一钱) 桔梗(一钱五分) 荆芥穗(一钱五分) 桂枝(一钱,蜜水炒) 白芍(一钱,酒炒微焦) 前胡(一钱五分)
凡感燥之胜气者,宜苦温为主。故用橘、杏、苏,荆以解之。加白芍之酸,桂枝之辛,是遵圣训燥淫所胜,平以苦温、佐以酸辛是也。秋燥之证,每多咳嗽,故佐前、桔以宣其肺,肺得宣畅,则燥气自解耳。
治疰夏眩晕神倦,呵欠烦汗,及久咳肺肾并亏。
东洋参(三钱) 麦冬(三钱,去心) 五味子(三分) 知母(一钱五分) 玄参(一钱五分) 炙甘草(五分)
法内人参补肺,麦冬清肺,五味敛肺,此《千金》生脉饮也。主治热伤元气,气短倦怠,口渴汗多等证。今以此方治疰夏,真为合拍。加色白之知母,清其肺,复清其肾;色黑之玄参,滋其肾,兼滋其肺。更以甘草协和诸药,俾金能生水,水能润金之妙耳。
治燥结盘踞于里,腹胀便闭。
松子仁(四钱) 柏子仁(三钱) 冬葵子(三钱) 火麻仁(三钱) 苦桔梗(一钱) 栝蒌仁(三钱) 薤白头(八分) 大腹皮(一钱,酒洗)
加白蜂蜜一调羹,冲服。
此仿古人五仁丸之法也。松、柏、葵、麻,皆滑利之品,润肠之功非小,较硝、黄之推荡尤稳耳。丹溪治脾痹,每每开提上窍,故以桔梗、蒌、薤开其上,复润其下。更加大腹宽其肠,白蜜润其燥,幽门得宽得润,何虑其不通哉!
治诸气 郁,诸痿喘呕。
桑叶(三钱) 生石膏(二钱五分) 甘草(一钱) 胡麻仁(一钱) 阿胶(八分) 麦门冬(一钱二分) 杏仁(七分) 人参(七分) 枇杷叶(一升)
诸气 郁之属于肺者,属于肺之燥也。而古来治气郁之方,多用辛香行气,绝无一方治肺之燥者。诸痿喘呕之属于上者,亦属于肺之燥也。而古来治法,以痿呕属阳明,以喘属肺,是则呕与痿属之中下,而惟喘属上矣,所以亦无一方及于肺之燥也。即喘之属于肺者,非表即下,非行气即泄气。间有一二用润剂者,又不得其肯綮。今此方名之为清燥救肺,大约以胃为主。用人参、甘草,甘温以补气,气壮火自消。佐以石膏、麦冬、桑叶、阿胶、胡麻仁辈,使清肃令行,而壮火亦化。又佐以杏仁、枇杷叶之苦以降气,气降火亦降,而制节有权,气行则不郁,诸痿喘呕自除矣。要知诸气郁,则肺必大虚,若泥于肺热伤肺之说而不用人参,郁必不开,而火愈炽,皮聚毛落,咳不休而死矣。此名之救肺,凉而能补之谓也。若谓实火可泻,而久服芩、连,苦从火化,亡可立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