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中林六经辨证医案
作者:上师
常××,女,22岁。中国人民解放军某部学员。
【病史】患者五岁出麻疹时,曾合并肺炎。其后常吐浓痰,并转为咳血。1970年,经北京几家医院会诊,诊断为“支气管扩张”。先后在北京、上海、山西等地治疗,咳血基本控制,但经常头痛,时发高烧。医院多次建议手术治疗,患者家属未接受。病情逐渐加重,终于不能坚持学习,从某军医学校休学。1978年5月2日来诊,按太阳证温病论治,两月余基本治愈。
【初诊】头昏头痛,身热而不恶寒;手心灼热,汗出,心烦,渴喜凉饮。咳嗽,频频吐大量浓黄稠痰,便秘,睡眠不安。面红亮,双颧有明显黑斑,唇绛红,舌质鲜红,苔黄厚腻而紧密,脉洪数。此系温病伏邪为外感所触发,并上犯肺经所致。法宜宣肺泄热,降逆止咳。以麻杏石甘汤加味主之。
处方
麻黄10克 杏仁24克 石膏60克 甘草18克 葶苈子10克 川贝15克
【辨证】《伤寒论》云:“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仲景在此提出不恶寒而渴,与恶寒而不渴,作为辨别温病与伤寒之标志。本例患者,虽身热头痛与伤寒相似,但不恶寒而渴,故当属温病。因伤寒传变化热,必传经而后渴;温邪不待传变,虽病在表而热邪伤津,故渴。同时伤寒为寒邪,故身发热而恶寒;温病为阳邪,故发热而不恶寒。此例温病,邪热壅肺,病根已深,肺失宣降,故咳甚,吐浓痰;蕴热日久,必伤血络而致咳血。参之舌象,舌质鲜红,苔黄厚腻而紧密,亦与上述印证相符;而两颧属肺,湿积于肺,日久不得宣化,内聚成痰,外现于面,故形成两颧黑斑也。据此,立法处方,服药十剂,咳嗽与浓痰减,手心灼热,头痛心烦,睡眠不宁等均有好转,面红亮亦稍退。
【二诊】痰、咳、烦、热等虽有好转,但舌质仍鲜红,苔黄少津,便秘,时有发热,此郁热虽衰而津液未复。宜守原法,兼顾生津润燥以养阴。以麻杏石甘汤合竹叶石膏汤加减主之。
处方
麻黄10克 杏仁18克 石膏60克 竹叶10克 麦冬12克 甘草3克 桑皮15克 川贝15克 黄芩10克 知母12克 荷叶12克 三剂
服三剂后,发热、便秘、头昏、咳吐浓痰等显著好转。原方损益又服十剂。
【三诊】舌质红、苔白润,偶尔尚吐稠痰。上述诸证悉减,两颧黑斑基本消退,病已显著好转。为祛多年余邪,宜养阴清肺,以善其后。自拟养阴清肺汤主之。
处方
桑皮12克 杏仁12克 川贝10克 橘红10克 麦冬12克 白芍12克 银花10克 连翘10克 甘草3克
1979年2月25日追访患者,其家长告之,患者已于1978年秋复学,情况一直很好。
晏××,女,66岁。四川郫县某乡,农民。
【病史】体质素虚,有咳嗽病史。1970年8月中旬遇风雨后,突然高烧剧咳,头痛胸痛,气紧,吐黄稠痰。急送××医院,测体温39。5℃,经胸透、验血,诊为“急性肺炎”。注射青、链霉素等,高热虽退,但咳嗽、气紧等证仍较重。同年9月初,由子女抬至成都就诊。
【诊治】咳嗽不休,神疲面肿,气逆不能平卧,喉间痰鸣如水鸡声,痰壅盛,色黄。自觉胸腹微热,间有寒战。舌尖边红,苔微黄腻。此为风寒外邪侵犯肺卫,气机阻滞,肺失清肃,兼有郁热,邪聚于胸膈。证属太阳伤寒咳嗽,法宜宣肺降逆,止咳祛痰,以射干麻黄汤加减主之。
处方
射干12克 麻黄12克 辽细辛3克 炙紫菀12克 炙冬花10克 法夏12克 黄芩10克 川贝12克 (冲) 甘草15克 一剂
上方服后,自觉胸部稍宽舒,咳喘略缓。原方再进三剂,咳喘郁热减,痰仍盛。去黄芩,加桔梗、云苓,又进三剂,诸证显著好转。嘱原方再进三剂,以资巩固疗效。
1979年7月21日追访:患者现已74岁高龄,谈及当年病势沉重,经范老治愈,九年来身体较好。现在还能步行到附近场镇赶集。
【按语】《金匮要略》云:“咳而上气,喉中水鸡声,射干麻黄汤主之”。本案病属太阳伤寒,与射干麻黄汤证相合,故以此方加减治之。因风寒郁闭,微有热象,去五味之收,大枣之腻,生姜之辛;另加黄芩、川贝,以增强清肺化痰之效。
汤××,女,37岁。成都市棕垫生产组工人。
【病史】1964年自觉经常头晕,乏力,周身关节疼痛。1965年10月30日晚,突觉肢体沉重疼痛,不能转侧,手不能握物,足不能移步,衣食往行均需他人料理。次日急送××医院,诊断为“风湿”。经针灸治疗十余日,效果不显,遂来求诊。按太阳证论治,三个月基本治愈。
【初诊】由两人搀扶前来就诊。全身关节剧痛似鸡啄,游串不定。头晕,耳鸣,四肢不温,畏寒恶风,口干少津,不欲饮。舌质偏淡,舌体胖大,边缘有齿痕,苔薄白。寸关脉浮虚,尺微沉。此为太阳证,风寒湿邪郁久成痹,法宜温经逐寒,除湿止痛,以甘草附子汤加味主之。
处方
炙甘草30克 制附片60克(久煎) 白术12克 桂枝18克 生姜30克 二剂
附片先煎一个半小时,再加其它味药同煎约半小时(以下汤剂中,凡有附片者,均以此法煎煮);日三服,忌食生冷。
【辨证】此证风寒湿邪兼而有之,蕴积已久,郁阻成痹。虽有畏寒恶风脉浮之表证,但不可单用发表;虽有头晕耳鸣,四肢不温,口干不欲饮,舌质偏淡而尺脉沉之里证,又不宜径投回逆。参之舌脉诸证,乃为风寒湿相搏,属太阳类似证。
《伤寒论》曰:“风湿相搏,骨节疼烦,掣痛不得屈伸,近之则痛剧……甘草附子汤主之。”此方用治本例风寒湿痹,颇相吻合。甘草益气和中,附子温经散寒止痛,白术燥湿健脾,桂枝祛风固卫,通阳化气,加生姜以助温散之力。
【复诊】上方服两剂后,关节疼痛减轻,稍可转侧行动。上方加麻黄、辽细辛,以增强驱风散寒、开闭止痛之效,续进五剂。
【再诊】自拄拐杖前来就诊。关节疼痛及全身串痛著减。头晕,耳鸣,畏寒,恶风亦明显好转。上方加茯苓以渗湿,续服五剂。
【又诊】全身活动已较自如,精神好转,但腰腿尚觉疼痛、重着。今虽见初效,毕竟一时难收全功。须培补脾肾,通窍除湿,以清余邪,拟理中丸加味续服。
处方
潞党参60克 干姜片120克 炒白术60克 炙甘草60克 制附片120克 云苓60克 上肉桂30克 川桂枝15克 宁枸杞60克 真琥珀60克 五剂
共研细末,水打丸,如黄豆大。日服二次,每次3克 。
连服三个月,基本痊愈,恢复正常工作。1979年追访,十余年来,虽关节偶有轻微疼痛,但行动自如,一切较好。
【按语】甘草附子汤之“骨节疼烦,掣痛不得屈伸”,与桂枝附子汤之“身体疼烦,不能自转侧”,皆为风寒湿相搏之太阳证;其疼痛不能自已者,均为筋胀之故,病理相同。所异者,本例甘草附子证,风湿留于关节,邪深入里;而桂附证,风寒湿留着肌肉,有表无里。故汤证不同。
上述两方原义,桂附证因属风湿,留着肌表,当以速去为宜,故附子用量较大;而甘草附子证,已病久入里,减其附子用量者意在缓行。但本例虽属久病入里,又暴发于一旦,且脉沉而细;故兼采两方之义,加大附子并生姜,既速去标,又开筋骨之痹也。
李××,男,4J6岁。铁道部某厂干部。
【病史】1974年底,腰臀部痛引双下肢,左侧为甚,行动日益困难。××职工医院诊断为风湿性坐骨神经痛。经针灸、中西药治疗,其效不显。遂发展至下肢难以行动,生活不能自理。于1975年2月底,由工厂派专人护送来成都求治。
【初诊】患者卧床不起,翻身需由他人协助,腰臀部及下肢麻痛沉重,左下肢尤甚,活动患肢则疼痛加重。恶风寒,头痛,小腹胀满,小便不利,双下肢凹陷性水肿。面黄无泽,舌质淡红,苔白滑厚腻,根部微黄。此证属风寒湿痹,湿邪为胜。急当温阳化气行水,以五苓散加味主之。
处方
猪苓10克 茯苓20克 泽泻10克 砂仁10克 白术15克 桂枝15克 上肉桂10克 五加皮12克 三剂
【二诊】服上方后,小便量增多,腹部及下肢肿胀减,但疼痛无明显改变。针对主证,以助阳胜湿,散风止痛之甘草附子汤加味主之。
处方
炙甘草30克 制附片120克(久煎) 桂枝15克 生白术20克 生姜60克 云苓30克 四剂
【三诊】服上方后,全身关节疼痛减轻,扶杖可下地缓步而行。宜原法再少佐麻黄、辽细辛,以增强开闭、散寒、行水之力。
处方
炙甘草30克 制附片120克(久煎) 生白术20克 桂枝15克 生姜60克 麻黄10克 辽细辛4克 云苓20克 五剂
【四诊】头痛,腰臀部及下肢疼痛大减,离杖能行。肢肿基本消失,尚有寒湿凝聚、经络受阻之象,继以活血通络、舒筋散淤之品调理之。
处方;桂枝木通红藤威灵仙、当归、川芎猴骨海马松节牛膝木瓜乳香没药苏木辽细辛羌活独活柴胡前胡血竭伸筋草以上各10克,共为细末,水打丸。每晚睡前用白酒兑服3克 。
服药20余日后,病愈恢复工作。
1979年7月20日追访,至今未复发。
【按语】本例太阳痹证,以湿为胜。急投五苓散加味,不仅急则治标,同时化气行水,即为治本。前贤曾称“五苓散,逐内外水饮之首剂。”而桂枝则为此方之关键,故重用之,以增强通阳化气行水之力。另加上肉桂,补命门真火,助气化,散寒凝;加砂仁醒脾化湿,行气宽中以消胀满,且能纳气归肾以助膀胱之气化;再用五加皮祛风湿之痹痛,疗经络之拘挛,且有利小便、消水肿之效。服药三剂而病获转机。然后抓住风寒湿致疼痛之主证,继用甘草附子汤。
白术、附子,顾里胜湿;桂枝、甘草,顾表胜风;重用附子,温里扶阳,除痹止痛。冠以甘草者,意在缓而行之。最终,再用活血通络之法以善其后。
刘××,男,45岁。辽宁省抚顺市某局干部。
【病史】1975年2月,参加抗震救灾工作。
当时气温降至零下20度,在雪地临时架设帐篷办公和食宿。2月17日深夜,起床接长途电话,衣着单薄,持续约20分钟,后感下肢冷麻。翌日,遂不能站立。经医疗队以抗风湿治疗无效,第五日即四肢瘫痪。2月24日送回抚顺,××职工医院外科诊断为“筋肌纤维质炎”。又转××医院治疗,当时膝关节红肿,诊断为“急性风湿症”。
此后三年内,时好时坏,反复发作。多次住院,有一次长达200多天。1979年1月9日瘫痪复发后,病情加重,每日反复发病,大腿肌肉呈阵发性游走疼痛,轻则起立困难,重则卧床不起。经辽宁省某中医医院内科,先后诊断为:“痹证”、“痿证”、“痿痹兼证”、“风痱”。沈阳××医院内科、神经内科会诊,诊断为“发作性瘫痪待诊”,并建议转北京诊冶。在北京××医学院附院确诊为:“周期性麻痹”。
1979年4月13日前来就诊。
【初诊】由专人陪伴来诊,步履困难。周期性下肢瘫痪每日发作,轻时蹲下后即不能起立,重则四肢皆瘫;发作时间约半小时到1小时,有时长达8小时以上。不服药也可以暂行缓解,次日又突然发作。受凉或疲乏后较易引发。两腿肌肉游走疼痛,并有凉麻感,四肢关节及腰部亦时觉痛胀。头晕痛,口干,无汗。舌质稍红,根部薄黄苔,脉浮紧。此为太阳证风寒湿痹,外邪郁闭,阻滞经络,长期凝聚不解。法宜解表开闭,散寒除湿,以麻黄汤加减主之。
处方
麻黄10克 杏仁12克 苏叶10克 防风10克 法夏12克 甘草15克
因稍有热象,去桂枝,重用甘草;为加强祛风散寒除湿之力,加苏叶、防风、半夏以佐之。从4月13日至5月18日,月余内,每日一剂,基本以此方加减。
犯病程度逐渐减轻,时间缩短,能独立自由行动。
【辨证】患者病情复杂,周期性麻痹缠绵不愈,迁延数年,日益沉重。
《素问?痹论篇》云:“所谓痹者,各以其时重感于风寒湿之气也。”本例病发于严冬,风寒湿邪,互相交织。肌肉关节疼痛,游走不定,为风痹之象;下肢时觉冷痛,遇寒加重,乃寒痹之候;肢体关节,尤其是双腿重着疼痛,又为湿痹之征。从主证来看,风寒湿痹,兼而有之。
《素问?痹论篇》还指出:“痹,或痛,或不痛,或不仁,或寒,或热,或燥,或湿”,“痛者,寒气多也,有寒,故痛也。其不痛、不仁者,病久入深,荣卫之行渣,经络时疏,故不通,皮肤不营,故为不仁”。
本例患者时痛、时不痛,时麻木不仁,或寒、或热、或湿,虽证候纷纭,错综复杂,但其为太阳痹证则一也。
从病因病机分析,此证仍从太阳伤寒传变而来。’初诊证候,尚具头痛、肢体关节痛、无汗、脉浮紧,表明太阳伤寒表邪郁滞未解。不论病程长短,证候如何复杂,仍遵仲景“外证未解”,“当先解表”之旨。虽然本例表里相兼,亦应先解表而后治里,以期获“表解里自和”、或表轻里亦减之效。
【二诊】近日来间隔二、三日发作一次。未出现四肢瘫痪,仅下肢突然不能抬起,或蹲下不能站立,持续约2至3小时缓解。两腿肌肉串痛,凉麻较甚,只上半身出汗。邪中血脉,气血凝滞之象仍重。法宜活血通络,温经散寒,以当归四逆汤加味主之。
处方
当归12克 桂枝10克 白芍10克 辽细辛3克 木通10克 炙甘草6克 大枣20克 生姜10克 苏叶10克 防风10克 牛膝10克 木瓜10克
【三诊】)从5月22日至6月13日,以上方随证加减治之。发病间隔延长至五至七天,发作时间缩短,仅感四肢痿软无力,疼痛与凉麻亦减轻。为增强疗效,改投桂枝附子汤,进一步温其经脉,逐其风寒。并配
服针砂丸荡涤湿邪。
处方一
桂枝10克 制附片20克(久煎) 生姜20克 炙甘草10克 大枣30克 茯苓18克 白术15克
处方二
针砂、硼砂、绿矾、白矾、神曲、麦芽、木通、广香、甘草各30克 研末为丸,每日一次,每次约5克 。
服上方后,疼痛减,近日来仅有轻度发病。又间以麻黄汤、桂枝汤加减,散寒开闭,通阳解肌,并收通经络,开痹阻之效。
【四诊】7月14日。发病时,下肢疼痛痿弱进一步减轻,可自行站立;发病时间缩短至1小时左右。
7月11日犯病时,只觉左腿沉重,行步困难,半小时后即缓解。病现向愈之佳兆,以五通散加味,舒筋通络为治。
处方
血通12克 木通10克 通草6克 桂枝10克 茯苓20克 法夏20克 苏叶10克 防风10克牛膝12克 木瓜12克 苡仁15克 甘草3克 伸筋草15克 五加皮15克 丝瓜络10克
上方加减连服27剂,30余日未犯病;其后,曾交替服用当归四逆汤、桂枝附子汤及五通散加减。共25日未发病。
【五诊】9月以后。遇有外感或劳累,仅间有发病。平时下肢肌肉略有凉麻疼痛之感,腰微痛:10月中旬,病已显著好转,要求回单位工作。行前嘱其避风寒,忌生冷,注意调养,并拟五通散加味,令其缓服以资巩固。
处方
血通10克 木通10克 通草6克 桂枝6克 白芍10克 灵仙15克 牛膝10克 木瓜10克 钩藤10克 防风10克 乳香10克 没药10克 茯苓20克 法夏20克 甘草5克 生姜20克
【按语】本例周期性麻痹,前医曾众说纷纭。从中医临证看,主要分歧,在于或痹或痿,或痹痿相兼?一般说来,“痹”与“痿”应属两类病变:痹属寒与实;痿属热与虚。患者虽有肢体痿弱之象,乃由痹病痛久而废用,并非“五脏因肺热叶焦,发为痿躄”
(《素问?痿论篇》)。当然,致痿的原因甚多,但其主因为五脏,如肺脏之热。而本案主要为“风、寒、湿三气杂至,合而为痹”(《素问?痹论篇》),属太阳证。故坚持温通之法为治。
刘××,男,49岁。安徽省某局干部。
【病史】十余年前,患慢性支气管炎,后发展为哮喘,经常发作,每冬必重,常须住院治疗。经安徽省××医院确诊为“支气管哮喘”、“肺气肿”,久治未愈。1978年7月4日来诊,按少阴证论治。前后八诊,已一年未再复发。
【初诊】气紧,心累,乏力,偶有咳嗽,痰少,清稀色白。体稍胖,两颧赤暗,唇乌,舌淡白,苔灰白厚腻。时值伏天,哮喘虽未大作,但病根犹存,此证属少阴。法宜扶先天之元阳,镇纳浊阴之气,以四逆加味主之。
处方
制附片60克(久煎) 干姜片60克 炙甘草18克 上肉桂15克 生白术30克
【二诊】上方加减服二十余剂,渚证皆减。活动后还觉气紧、心累。舌质仍淡,苔腻稍退。阳衰阴盛,日久难复,守原法再进。
【三诊】上方加减又服二十余剂,气紧、心累明显减轻。双颧暗赤色稍退,舌质微现淡红,苔厚腻减。为扶正驱邪,巩固疗效,拟四逆、理中合方加味,配成丸药,坚持服用两月。
处方
制附片150克 干姜片150克 炙甘草60克 红参30克 炒白术120克 上肉桂60克 宁枸杞120克 菟丝子120克 紫河车120克
共研细末,加红糖为丸,如枣大,每日2次,每次2丸。
1978年冬季,在中央党校学习时,经服药后,与往年冬季截然不同:在严寒之晨,可在室外坚持打太极拳和跑步约1小时,咳喘未再发作。
1979年4月,患者从安徽来京,特来看望范老,介绍自去冬以来,至今良好。过去走一、二里路,上二、三层楼,皆觉困难,经常住院。现在,一直坚持工作和体育锻炼,身体日益康复。
【按语】患者于1979年1月,向有关研究部门反映,着重提出两个问题:
(一)据说川附片超过四钱,就要中毒,多服干姜有害于肾。但范老所处药方,每剂药附片用到二两以上,干姜用量亦不少,四个月内,附片累计服用二十余斤,不仅没有中毒和其他反应,而且疗效显著,究竟是何缘故?
(二)我在京服汤药,是从1978年7月12日开始,至9月20日。时值伏天,每天一剂,早中晚三次分服。
有的医生,对盛暑服用如此大量热药很担心。象类似陈规,范老为什么敢于突破?建议一并作为专门课题研究总结。
我们认为,病人提出的这些问题十分中肯。如能采取现代科学手段,加以认真研究,是有现实意义的。
曹××,女,40岁。成都某厂工人。
【病史】十余岁开始患支气管哮喘。每年冬季发作。1960年以后,病情日趋严重,发作频繁。屡至××医院急诊,输氧抢救。1965年4月来诊。
【初诊】咳嗽,气紧,心累,痰多不易咳出,呈泡沫状。喘则张口抬肩,哮鸣不已,出多入少,动则尤甚。又身恶寒,经常头晕眩,曾诊断为“美尼尔氏综合症”。食欲不振,形体消瘦。月经量多,色乌暗,挟紫黑色淤血,某院妇科诊断为“功能性子宫出血”。查血色素仅有5克 。面色萎白无华,眼胞及双颧浮肿,唇乌,舌质淡而紫暗,苔灰白黄、浊腻、根部厚。此为少阴寒化证,兼太阳表证未解。须表里同治,法宜散外寒,涤内饮,以小青龙汤加减主之。
处方
麻黄10克 干姜15克 甘草15克 桂枝10克 法夏18克 辽细辛5克 炮姜20克 生姜20克 四剂
【二诊】服四剂,咳嗽减轻,气喘稍减,痰易咳出。此病积之已久,脾肾阳气日衰,喘时呼多吸少,肾不纳气之虚象甚显。故不宜过表,须峻补脾肾之阳,固肺气之根,扶正以涤饮驱邪。以四逆加味主之。
处方
制附片120克(久煎) 干姜60克 炙甘草45克 茯苓20克 上肉桂10克(冲服)
【三诊】上方随证加减,服十余剂。咳喘,畏寒,眩晕等证,皆显著好转。宜扶阳益气,培补二天,损益续服。
处方
制附片60克(久煎) 炮干姜30克 炙甘草25克 炒白术30克 茯苓20克 菟丝子20克 宁枸杞20克 北沙参20克 砂仁10克
上方出入增减,服两月余。咳喘皆平,月事正常,体质逐渐恢复。1979年7月,在成都偶遇范老,特来家致谢,谈及十余年前患哮喘重证,经治愈后,仅去年有轻度发作,一周后即愈。表示不胜感激之意。
【按语】刘、曹二例,分属北京、成都南北两地,均系少阴证哮喘。其年龄、病情、西医诊断,以及理法方药皆大体相似,故一并选于此,以资参照。
有人认为,中医诊籍,所选若干病例,其疗效是否可以重复?颇值得怀疑。其实,祖国临床医学,正是千百年来医疗实践的结晶,反过来又指导临床实践。
有是证,有是病,则用是方是药,哪有不能重复之理?以《伤寒论》为例,从问世以来,迄今近两千年,其理法方药,临床治验,经重复疗效之检验,则难以数计。若不能重复,焉能历代一脉相承,且扬之海外。
时至今日,仍为中医之典籍?!但所谓重复,亦必须有正确理解。仍以刘、曹二例而言,现代医学辨病大体相似。祖国医学不仅辨证,也要辨病:少阴属证,可谓辨证之分类与纲要,而哮喘才是病名。证属少阴,又有热化寒化之分,证同气异之别。深入分析,证中有证;合而言之,纲目分明。论其辨病,依然如此。所以,我们所理解的重复,并非同一病名,即可搬用同一方药的机械重复;而是病证合参,具体病证具体分析、辨证施治的重复。这正是祖国医学的精华所在。张仲景曾针对自己的著作,满育抱负地说过:“为《伤寒杂病论》,合十六卷,虽未能尽愈诸病,庶可以见病知源”。此乃这一巨著,千百年来强大生命力之所在。
黄××,女,44岁。四川郫县团结乡,农民。
【病史】1975年4月,因兄病故,目睹火化现场,不胜悲戚。次日,自觉喉部不适,似有物梗塞。继而发展至呼吸不畅,甚至憋气,心悸,身麻。××医院五官科检查,诊为“喉炎”、“瘜肉”,治疗无效。
又转几处医院医治,其效不显,病情日益加重。1976年5月来诊。
【初诊】患者觉喉部明显堵塞,轻微疼痛。向左侧躺卧,气憋心慌,全身发麻。头昏,体痛,乏力,咳嗽吐泡沫痰甚多,自觉周身血管常有轻微颤动,精神倦怠,食欲不振,每进一餐,皆须休息几次,胃脘常隐痛,喜热敷,形体消瘦,步履艰难。前医均以清热解毒,养阴散结为治,服药百余剂,仅夏枯草一味,自采煎服共两萝筐之多。医治年余,越清火,自觉火益上炎,舌上沾少许温水均觉灼痛,满口牙齿松动,疼痛。唇乌,舌质偏淡微暗,少苔不润,脉沉细。此忧思郁结而成梅核气,并因正气不足,过服凉药,转为少阴证喉痹。先以半夏厚朴汤加味,调气散郁为治。
处方
法夏15克 厚朴12克 茯苓12克 生姜15克 苏叶10克 干姜12克 甘草10克 四剂
【二诊】上方服四剂,觉喉部较前舒畅,憋气感消失,吞咽自如。仍咳嗽、头昏、身痛,为太阳表证未解;法宜温通少阴经脉,兼解太阳之表,以麻黄附子甘草汤加味主之。
处方
麻黄10克 制附片120克(久煎) 炙甘草60克 干姜60克 辽细辛6克 六剂
【三诊】服六剂,咳嗽,头昏、体痛基本消失,痰涎减少,心悸好转。惟喉间瘛肉未全消,左侧躺卧仍有不适。尚觉神疲,牙疼松动,舌触温水仍有痛感。
此为少阴虚火上腾,宜壮阳温肾,引火归原,以四逆汤加味主之。
处方
制附片120克(久煎) 干姜片60克 炙甘草45克 上肉桂12克 (研末、冲服)辽细辛6克
【辨证】此病得于七情,忧思郁气,致痰涎滞于咽中,如同有物梗塞,咯之不出,咽之不下,显系梅核气。正如《金匮要略》所说:“妇人咽中如有炙脔,半夏厚朴汤主之”。但是,从患者全身证状,参之舌脉来看,神疲、乏力、心悸、舌淡、脉沉细,乃阴盛阳郁,少阴寒化之象。少阴之经脉循行于咽喉,心肾阳衰,正气不固,阴气上腾,与郁气凝涎相结,使咽喉堵塞,疼痛,甚则聚而生变,不仅“如有炙脔”,而且凝结为有形之瘛肉。进一步阻滞经脉,影响气机,故梗塞,憋气,心悸,身麻等诸症接踵而生。
病情虽较复杂,但纵观全局:病根在于少阴心肾阳虚,无根之火上扰;主证在于喉部气血痹阻,病属虚火喉痹;诱因为忧伤太过,致痰气郁结而上逆;兼证为太阳风寒之表。治宜先开痹阻,利气化痰,然后表里同治,再集中优势兵力,引火归原,关键得以突破。
【四诊】上方连进四剂后,上述诸证皆显著减轻。过服凉药,元气亏损,魁伐太过,短期难奏全功,宜培补脾肾,助阳益气,以理中汤加味再服。
处方
潞党参15克 干姜片20克 炒白术15克 炙甘草12克 制附片30克(久煎) 上肉桂10克
嘱其继服十余剂,忌食生冷,戒忧虑,注意调养。
1979年7月追访,患者说:“我第一次服这样重的热药,很怕上火,小心试着服,结果几剂药后,反觉得比较舒服,喉部就不堵了,从此,三年来未再发病”。
【按语】《素问?阴阳别论篇》云:“一阴一阳结谓之喉痹”。结者,气结痰凝;痹者,闭也。既然如此,辨证施治之症结,在于如何辨其阴阳,突破其闭阻。一般治疗此类喉证,多以属阳、属热,药用甘寒之品。而干姜之燥,附子之热,则视为大忌。
范老针对此类病证常说:“口内少实火”。临床所见,凡虚火上炎,郁结于喉;尤以正气不足,证属少阴者,概用寒凉之剂,则邪聚益甚。而投以辛温,则其郁反通。不仅郁结于咽嗌之客寒,温之能散;且怫郁于咽喉之客热,散之即通。此即“微者逆之,甚者从之”(《素问?至真要大论篇》)之意也。
李××,男,36岁。四川三台县某厂干部。
【病史】1971年5月,咽部有异物感,吞咽不利,并伴有项强、胸满、肩酸、背痛等证。××医院诊为“慢性咽炎”,服用炎得平、六神丸、四环素类,并外用冰硼散治疗,病势不减。后续服清咽利膈、泄热解毒中药约半年,咽喉疾患益重,并出现恶寒身痛,胸憋气短,胃腹胀痛,完谷不化等证,自疑“癌”变,思想包袱沉重。于1972年2月22日来蓉求治。
【初诊】咽痛,吞咽如有阻塞,胸满,纳呆,便溏,头痛,咳痰,四肢清冷。舌质偏淡,苔微黄滑,脉弱无力。此病乃过服凉药,以致阳气虚微,复因旅途劳累,受风寒侵袭。本少阴喉痹,今又兼太阳外邪。以麻黄附子甘草汤加细辛、生姜,扶阳解表,通达内外。
处方
麻黄10克 制附片60克(久煎) 甘草20克 细辛3克 生姜30克 四剂
【二诊】头痛,胸满,咳痰俱减,余证无明显变化,原方再服四剂。
【三诊】身疼减,饮食增,便溏止,咽痛痹阻稍有好转。因肾阳虚衰,阴气上腾,痰湿上干清道,日久凝聚较深,致喉痹难愈。以大剂四逆汤,壮阳驱阴,加上肉桂温营血,助气化,益火消阴,散寒止痛。
处方
制附片120克(久煎) 干姜60克 炙甘草30克 上肉桂12克(冲服) 三剂
【四诊】咽痛痹阻之证基本消失,精神大振。久病气血皆亏,应培补脾肾,以理中丸加阴阳平补之品,嘱其缓服。
处方
党参30克 白术30克 干姜30克 制附片60克 上肉桂15克 紫河车30克 冬虫夏草30克 菟丝子30克 炙甘草20克 共研细末,水打丸。
日服三次,每次10克
月余后,其友来告,患者已病愈上班。
1979年8月3日追访,至今良好。
【按语】本例喉痹,曾服大量清凉退热之品,病势不减而反增;参之舌、脉诸证,显然与风热、燥热等邪实上犯之喉痛,有原则区别。
喉痹之证,须分阴阳。由于少阴经脉循于咽喉,故咽喉疼痛与痹阻,属少阴病者屡见不鲜。
《伤寒论》中,少阴咽痛证,大致有虚热咽痛,客热咽痛,痰热闭阻咽痛及客寒咽痛几种。考此例属客寒咽痛,因喉痹日久,邪聚益甚,且少阴寒化之证突出;而初诊时,太阳伤寒之兼证又比较明显。故首以太阳少阴两经同治,寓解表于壮阳。再峻投四逆汤加昧,以补命门,散寒滞。最后,培补脾肾以收功。